第2章
宋諾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悲觀主義，她經常會事先預想最糟糕的情況。
就比如她在上飛機前想過劇組很窮，窮到沒錢後期，人工特效。
她甚至都想到了住的賓館沒有熱水。
然而她怎麽也沒想到，此行遇到的第一個難關是飛機降落後，人被困在了機場。
王韻臨上飛機前接了個電話丢下一句你們先走，明天我就過去之後就匆匆走了。
然而連事事滴水不漏的王韻也沒預料到天有不測風雲，三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因為暴雨司機一直趕不來。宋諾和小潔Mary三個人在這個小縣城的機場大廳裏面面相觑。
離十二點還有十分鐘，宋諾在心裏祈求自己明天的黑眼圈不要太明顯，不然被人拍了……被人拍？她又想起來臨走前王韻說的在這裏不用擔心遇到代拍，因為劇組全程保密。
宋諾心想這年頭還有不路透的劇組，一旁的小潔解釋說這個劇組的男演員是個非常糊的愛豆。而宋諾進組相當于免費參演，所以導演同意不把宋諾加入的消息放出去。
當時宋諾問了一句：“非常糊是什麽程度？”畢竟她也談過愛豆，陳展意這樣的愛豆應該算是有點紅的。
Mary回答：“微博一共三萬個粉絲，有一萬五千八是買的。”
宋諾想想自己一百萬粉絲也有五十萬是買的，當時還花了她好幾大千塊錢。
她聳聳肩，“那他這粉絲活人還有一萬五呢。而且你怎麽知道人家那一萬五千八是買的啊？還有零有整的。”
“因為是我給他買的，我看他粉絲少的可憐，随手給他在網上買了一萬五，店家送了八百。”Mary面不改色，小潔對着宋諾擠眉弄眼，一臉的吃瓜表情。
“啊……”宋諾看小潔在那都要把眼眉毛擠歪了，她心裏也有些疑惑，于是開口：“啊，Mary你是他……那個誰來着……”
“周凡。”小潔擠着眼提醒。
“我不是他的粉絲。”Mary一臉坦蕩，“就是那天看到他微博了，覺得有點可憐。”
Advertisement
宋諾心道到底是誰說的越漂亮的女人越會撒謊，這個邏輯在Mary身上完全被推翻了呀。
都專門去看人家微博了，還覺得人家可憐，能演網劇男主的人再怎麽可憐掙的也比Mary這個助理工資多。
難不成這個糊糊有什麽魅力？都讓Mary心甘情願花錢給他買粉了？鑒于這個周凡可能是Mary的愛豆，宋諾默默地在心裏已經跟他劃清了界限，決定除了工作必須絕不接觸。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Mary給劇組安排的司機打了幾個電話，司機都沒接。
宋諾說：“旁邊酒店住一夜吧。”
“沒有酒店。”小潔早就把機場周圍的地圖查了一遍，“前年之前附近是有一個賓館的，但是這裏一天只有一班飛機，所以今年這個賓館倒閉了。”
宋諾看着外面的雨，眨了眨眼睛，有些無奈地說：“那我們今晚怎麽辦？”
Mary剛要說什麽，手機響了，是司機，她仿佛找到組織一般激動地接起電話，過了半分鐘，她就從一個充滿了氣的氣球冷不丁被紮了一針，整個人肉眼可見的頹靡了。
“怎麽了？”小潔問，“司機什麽時候來？”
宋諾心道Mary這反應已經給了答案了，然而Mary長嘆一口氣說：“司機說他的車半路被水給淹了，發動機打不着了。”
宋諾攏了攏身上的針織小開衫，第一次明白了什麽叫屋漏又逢連夜雨。她又環視了一下機場大廳，除了她們仨，還有兩個地勤，“小潔，你去問問工作人員，今天在這裏過夜有沒有好點的安排。”
小潔問完回來，清秀的臉上寫滿了無奈，“沒有。”
宋諾翻了翻手機，有幾個陌生號碼的未接來電，她不用想也知道是陳展意打的。
她生活裏能聯系的人不多，工作上基本都是直接聯系王韻。她的手機號只有宋祎和工作室幾個人知道，陳展意和她談過戀愛，自然也是知道的。
當初為什麽會和他在一起呢？宋諾進圈之後，談過的戀愛一只手數不過來，這些前男友有演員，有歌手，也有宋祎給她安排的富二代，還有一個是醫生。
職業各有不同，但是既然都是她男朋友，那就肯定是有共同點的。
年輕，帥氣。
王韻有時候也會揶揄她：沒有人永遠年輕，但是諾諾的男朋友永遠年輕。
當時自己怎麽回答的？
“不年輕，毋寧死！”
現在想起來，宋諾有些懷疑自己的擇偶标準了。
當然，她并不認為自己專心于帥氣年輕的男人有什麽錯，只是陳展意這種是不是太年輕了？
之前談過的圈內人，哪個不是分的幹幹脆脆？宋諾有點開百度，搜出陳展意的百科資料，看了一眼生日，二十二歲還差半年。
于是她在心裏決定，以後二十二歲以下的男人out。
宋諾七想八想了一會，正準備收起手機和Mary她們商量今晚怎麽過，又一個陌生號碼進來。
號碼亮了大概半分鐘，挂斷了。
感情這種事，堵不如疏，總躲着他也不是事，宋諾跟小潔說自己帶了睡袋，讓她們先拿出來收拾收拾，在這裏湊合一夜，然後就走到一邊回撥了過去。
該說什麽呢？這個念頭幾乎是剛在宋諾腦子裏出現，那邊就已經接通了。
“喂。”對方的聲音有些啞，也有些飄。
果然是他，宋諾發現自己雖然已經記不得當初自己為什麽和陳展意在一起，但是對他的聲音還是熟悉的。
繼而宋諾就發現自己想多了，因為陳展意沒聽到她回應，已經在那邊唱起了歌。
陳展意這個人吧，雖說唱不行跳不行，但畢竟是個愛豆，唱功勉強達到KTV麥霸的水平。
他唱了兩句，宋諾聽出了是他的新歌，怪不得自己熟悉他的聲音呢，他的新歌一出來就被粉絲橫掃各大榜單，各個短視頻軟件上都是這首歌做BGM的爆款，她想不耳熟都難。
“宋諾，好聽嗎？”陳展意今天喝得有些多，腦子裏想到的東西全是飄來飄去的。
“宋諾，你怎麽在飄啊？”
“宋諾，我今天給你打電話，你又不接。”
“哪有人做女朋友是你這樣的啊？”
外面是傾盆大雨，宋諾望去，是一望無際的雨幕，耳邊是陳展意委屈的嘟囔。
宋諾腦子裏浮現出他的樣子，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蹲在那裏，擡起頭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自己，像是被欺負了一樣。
被大雨淋濕了的小狗。
“陳展意，我們分手了的。”宋諾想，自己可不能因為小狗可憐就心軟。
“宋諾，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在哪裏？”陳展意的呼吸有些重，宋諾聽出他喝了酒，應該是在酒吧。
不過這些都不是她需要過問的，沈琳是他的經紀人，對于沈琳的本事，宋諾可不敢忘。
“陳展意，我們已經分手了。”宋諾又補充，“一月份的時候。”
外面七月的暴雨似乎沒有盡頭，而她和陳展意的這段感情的盡頭在半年前，今天只是句號畫的晚了些。
電話那邊沉默了，隐隐有起伏的呼吸聲，在告訴她陳展意沒有挂電話，還是醒着的。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麽樣，但是現在我明确地告訴你，我和你的感情已經是再無可能了。當初分手的時候我們說好了和平分手，前段時間沈琳那樣安排，我知道她是害怕你的粉絲跑路，我沒說什麽。”
宋諾頓了頓繼續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演員，我不需要粉絲？”
“可現在的娛樂圈，誰不要粉絲啊？我名聲不好了，哪個導演敢用我？我跟你戀愛的時候，你天不怕地不怕，沈琳呢，整天怼我經紀人說你是家裏的小少爺不當愛豆就可以回家繼承家業。可是分手了沈琳反過來就陰我，你摘得幹幹淨淨，還在粉絲眼裏還立下了清純人設。我估計你現在的粉絲有一半覺得你是處男，另一半可能就覺得你被我騙了初夜呢。”
電話那邊有物體被甩落的聲音，宋諾也不在意，還要繼續說，就聽陳展意帶着哭腔說：“宋諾，你當時怎麽不說，你覺得沈琳做得不對，你怎麽不和我說？你這個騙子！”
“我和你說？我和你說有什麽用？”宋諾覺得奇怪，“我和你說，沈琳就不往我身上潑髒水了？難不成她做什麽你自己心裏沒數嗎？你如果不想讓她在媒體面前瞎說，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她是員工你是老板，沈琳在圈裏出了名的圓滑，她難道……”
宋諾的話頓住。
對啊，沈琳在圈裏出了名的圓滑，她怎麽會放任媒體抓到陳展意的小號。
“你是故意的。”她的語氣篤定，“陳展意，你和沈琳是故意的，如果你的小號剛爆出來的時候，我聯系了你會怎麽樣？”
“我會公布戀情。”
“神經病。”宋諾被氣得發笑，“我跟你說，你以為輿論會讓我和你複合這個想法真是錯的離譜，我真是不懂你的粉絲是上輩子刨了誰家的墳，這輩子遇上你這麽個壓根不需要粉絲的愛豆的，還公布戀情，你是不是覺得你的粉絲都很愛你？那你想沒想過粉絲對你的愛轉嫁到我身上就是恨？你知不知道，我收到過多少你的粉絲寄的動物屍體？”
“還有，我壓根不擔心自己名聲變差沒有戲拍，我演了那麽多年戲，就算沒戲拍也活得下去，我剛剛說那些只是讓你內疚想讓你別知道咱們倆不可能了。我實話告訴你，比起名聲差讓我沒戲拍，我更擔心名聲差圈內人不跟我談戀愛。”
“畢竟你也知道，我喜歡年輕長得帥的，沈琳一下子給我安了一個騙人感情的人設，以後圈裏哪個小帥哥還敢跟我談戀愛？”宋諾把心裏話一股腦全抖摟出來，心裏舒服不少，覺得今天就算睡機場大廳也能有個好夢。
陳展意那邊似乎沒能從她的話裏反應過來，只有隐約的抽泣聲，宋諾聽了一會決定挂斷，就聽陳展意悶着聲音說：“你這個大騙子，我活了二十年第一次遇見你這麽個騙子？”
“我他媽騙你什麽了？”宋諾越發覺得自己這個手分得對，聽着陳展意的哭聲，她變得理智下來，二十年？他不是二十二歲嗎？
“你多大了？”宋諾問。
“幹嘛！”
“多大？”
“下個月二十周歲。”陳展意坦白。
“你百科上假的啊？”宋諾算了算，還好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他已經成年了，不過也還是讓她心裏有些郁悶，還真是第一次見把年齡改大的。也怪自己當時跟人家談戀愛光圖身子了，現在他一口一個騙子，不會真的是自己拿了他初夜吧？
“是啊，我其實真名也不叫陳展意。”
“OK，OK，我現在對你并不想了解，分手了就應該做一個合格的前任哦，拜拜了您哈。”
宋諾說完就挂斷了電話，完全不給對面的醉鬼留一秒時間。
一擡頭，對上一雙墨黑的眸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