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人出門的時候，頭頂上的月亮只剩一個隐約的影子。
淺黃色的一點光亮，在緋色的天邊慢慢被晨陽的光芒給沖淡了。
宋諾跟在李小山的身後，李小山也不回頭看她，任由她在後面踩螞蟻。
路過來鎮上送瓜的瓜農的車子，宋諾拉住了他，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車上的西瓜。
又圓又大，滿滿一車，看一眼，舌尖就有了甜意。
“小山！”車上的人經常來鎮上送自己家大棚裏的瓜果，李小山開的店基本上都是由他供貨。
“趙叔。”李小山撓了撓手心裏不安分的爪子，“來賣瓜啊。”
宋諾聽他說方言，語調像是笑着說話一樣。
“是哈，都是剛摘的，可新鮮，要不要拿回去一個給夏樂嘗嘗？”趙叔從車上挑了一個大的，食指一勾，在瓜中央敲了敲，“這個熟透了，保準甜！”
宋諾對這種挑瓜的訣竅很是新奇，眨了眨眼睛，踮着腳湊到李小山的耳朵邊，“什麽意思呀？你聽出來什麽了嗎？”
“沒有。”李小山另一只手敲了敲她的腦袋，就跟趙叔敲西瓜一樣，“想吃嗎？”
宋諾笑，“想呀。”
趙叔把瓜麻溜的裝進塑料袋，紅色的半透明袋子，被西瓜撐得圓鼓鼓，就像一個氣球。李小山接過去，低頭就去掏錢。
“不要了不要了，拿着拿着。”趙叔已經回到了車頭坐着，露天的三輪車，車頭上還有濕潤的露水。
“那等會趙叔你飯店送點瓜。”
宋諾已經在扯他手上的袋子了，趙叔看着兩人之間的動作，笑着點頭，開車走了。
Advertisement
“我來拿着。”宋諾說。
“你拿這個。”李小山伸出自己的手遞給她，“等會我拿去賓館讓玲玲冰着，等你下班了吃。”
“啊。”
兩個人的手扣到一起，宋諾有些失望，“可是我不想上班。”
“女明星，還要翹班啊？”
她低着頭，露出一截白色的脖頸，脖頸的正中心有一顆淡紅色的痣。因為是長頭發，幾乎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
“啊，是啊，女明星也想翹班。”
李小山看着那顆痣，“不是說你一天好多錢麽？”
擡了頭，那顆痣又藏到了頭發下面，她仰着臉看他，“你聽誰說的呀？”
李小山想，總不能說是看玲玲在微博上跟人罵架時看到的？
那人罵她片酬高，罵她談戀愛，罵她資源咖。
玲玲天天看到這種言論就舉報，舉報不成功就來找李小山，問他怎麽可以一舉報就讓對方炸號的。
“我的工資呢，其實也是蠻高的，但是你看，我要給好多人發工資，網上有些粉絲，其實就是我經紀人花錢顧得，每個月要發工資呢。如果不這樣，別人罵我的時候，我就會很慘的，沒人幫我說話的。”
李小山聽着她說，“為什麽沒人幫你說話？”
“我不招人喜歡呀。”她脫口而出，“我是演員，演技不好，而且宋祎老是給我塞資源，這樣挺不好的。別人會覺得我德不配位，而且我……”
她觀察着李小山的表情，很認真地在聽，“我的前男友是個男明星，他的粉絲比我多。你是不知道那些粉絲的嘴有多厲害，我要是哪天去了醫院，就會被說整容了，我要是跟一個異性一起吃飯，就被說水性楊花。唉，我的經紀人都要煩死啦。”
“哦。”李小山點了點頭，“那你下次還和男明星談戀愛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用力扯了扯她的手腕。
笨蛋，遇人不淑。
“談吧。”她晃了晃他的手，“男明星基本上都是帥哥呢，我喜歡年輕的帥哥。”
“不怕被罵啦？”
“我一天的工資都比那些罵我的人一年掙得多了，罵就罵呗，又能和帥哥談戀愛，又能掙錢養這麽多人，我才不在意呢。”
“宋諾。”李小山停住了腳，“男明星給你買過西瓜嗎？”
宋諾愣住，“沒有。”
她的歷屆男朋友裏，有送她珠寶的，有送她包包的，好像真的沒有送過她西瓜的。
李小山哼了一聲，“下班還想吃冰西瓜嗎？”
“想……”
“那是我帥，還是那些男明星帥？”
宋諾覺得奇怪，“你在吃醋嗎？”
“你本來就比他們帥。”她盯着袋子裏的西瓜，“李小山，你好奇怪。”
“你是想和我談戀愛嗎？”
“是啊。”李小山嘆氣，“不然你覺得呢？”
“可是你有女兒。”她也嘆氣，“二手的男人就算是王子，我也不想接手。”
“談戀愛，又不是要讓你嫁給我。”李小山又敲了敲她的腦袋，“你不喜歡帥哥了？”
他離開她半米，伸了伸手，好一派帥氣模樣，“滿意你看到的嗎，丫頭？”
宋諾撲到他懷裏，笑得開心，“李老板，我滿意的。”
雨後的早晨涼意習習，公園裏有不少老年人在鍛煉。
宋諾拉着李小山的手往公園裏看，“李小山，我會跳廣場舞呢。”
李小山跟着她一起看，目光停在舞蹈隊伍裏一個穿着粉色雪紡裙的人身上，好一會才說:“女明星還要跳廣場舞啊？”
她另一只手錘了他一拳，“我可是廣場舞小公主。”說着就掙脫他的手要加入，他拉住她，“有時間再跳，你還要回去上妝，要上班呢。”
李小山把宋諾送上樓，又在前臺坐了一會，玲玲看見了宋諾回來時的打扮，整顆頭縮在前臺的電腦下面看見老板回來了，一臉八卦地湊過來。
“老板，你追到諾諾啦？”
“怎麽了？”李小山低頭看着入住登記，“你考上哪個大學了？”
玲玲是今年剛高中畢業，來賓館打暑假工的。李小山給她開的工資是兩千一個月，兩班倒，有時候還幫他看會夏樂。小姑娘做的挺盡責，他準備給她包個紅包。
玲玲說了個外省的大學，又說:“我還沒去過那裏呢。”
“老板你呢？”
“我什麽？”李小山盯着登記入住裏齊宇帆的名字，他來了有一個多星期了。
“我高中班主任也教過你，他以前勸我好好學習的時候老提到你嘞。”
“你班主任叫啥，提我做啥？”
玲玲說了名字，李小山想了想，“他當時教我數學的。”
“嗯咯，現在還在教數學，是一中的數學小組組長啦。”
玲玲擡手在腦門上比了比，“我們都喊他地中海。”
李小山笑笑，“我們那時候也是。”
“那他那麽多年前就禿了？看來學數學真的很可怕！”玲玲哀嚎，“我大學報的專業是數學嘞。”
鎮上這幾年也只有幾個孩子考上縣裏一中的，玲玲在高中的班裏成績算是中上，不怎麽愛動腦筋。
每次她一偷懶，班主任就把她喊到辦公室，說你們那個鎮上的李小山，也和你一樣懶兮兮，但是他腦子聰明，高一讀了半年就可以跳級高二了。
玲玲聽了問:“那李小山他考上哪啦？”
班主任兩手一攤，嘆了老長一口氣:“轉學到省城了，後來就不好好學習，現在不在你們老家開賓館呢！不好好學習，媳婦都跑了！”
班主任一說老家賓館，玲玲就知道了，賓館老板長得可好看了，就是有個瓜女兒，鎮上有不少大學畢業的女生都喜歡老板，可是老板都不願意。
玲玲媽也經常拿老板給玲玲舉例:你可別給我學習學傻了，好好的姑娘去當接盤俠，要是我女兒，我非把她腿打斷。
玲玲聽她媽說的覺得腿心發疼，心想這老板不是沒找到接盤俠嗎。
“老板，你咋沒讀大學嘞？”玲玲在旁邊問，“班主任說你在縣裏讀書的時候可牛了，數學就沒錯過五分以上。”
李小山退出了入住系統，想了想，“讀大學有啥子用麽？”
說完又覺得自己在一個準大學生面前這樣說有點誤人子弟，又補充道:“夏樂她需要人照顧。就不讀書了呗。”
“夏樂她媽漂亮嗎？”
玲玲嘆息，自己都讀大學了，怪自己太懶，懶得連早戀的尾巴都沒抓上。
前臺上有個小鏡子，她整天沒事的時候就照照，頗有對鏡自憐的意思。
三百六十度的觀察自己的嬰兒肥，單眼皮，淺淺的眉毛，還有不怎麽紅潤的唇。
唉，什麽時候能變成美女。
“老板，你那時候早戀的，是美女咯？”
“誰告訴你我早戀了？”李小山瞅她一眼，“你整天熬夜打游戲，把前臺電腦都要打炸了。”
“我最近都沒熬夜打游戲。”玲玲辯解，“我就算熬夜也是舉報那些罵諾諾的！”
……
“那你說嘛，老板，夏樂她媽是不是美女？”
“你不是整天和劉敏告訴夏樂，她媽是仙女。”
“是美女咯？”
果然帥哥是要和美女搭配嘛。
“是是是。”李小山把西瓜放進前臺的冰櫃裏，玲玲伸着脖子瞅了一眼，“給我的嗎老板？”
“你想吃去飯店拿，早上剛讓人送的。”
“這不就現成的嗎？”
“這是宋諾的。”
他手指敲着冰櫃的玻璃，“你今天跟那個齊宇帆說給他換個房間，他那個房間防火設施要檢修了。”
“不是上個月剛檢修？”玲玲問，随後心領神會，“好嘞。”
被動被換了房間的人剛從電梯裏出來，就看到前臺小妹笑得一臉狡黠。
齊宇帆看見正靠在前臺冰櫃旁邊的李小山，笑了笑，“李老板，有時間聊聊嗎？”
李小山側頭看了他一眼，“沒時間。”
“我今天下午走，李老板知道有什麽去機場近的路嗎？”
玲玲心道，不用糊弄他換房間了。
“下午走？”李小山想了想，看着冰櫃裏的瓜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的水珠，“我下午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