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宋諾的公寓是她拍完第一部戲的時候買的。
一部小制作的網劇,那時候她的片酬不高。她讓王韻給自己找個合适的,王韻問她什麽是合适。
她說能盡快住進去就是合适。
一百萬的片酬全花出去,還不夠首付,宋祎那邊又給她拿了些。
這幾年房價上升,她拍了這麽多戲,去年才把房貸還完。
宋祎來過她這裏幾次,話裏話外想讓她搬回家住。
她躺裝在陽臺的吊籃裏,兩條長腿懸空,臉上蓋着個抱枕,說:“姐,家裏也就咱們倆了,你又天天不回家,我住哪都是一樣。”
宋祎心疼她,她知道。
她就是對宋祎親近不起來。
童年時期,宋諾就一直把宋祎當做榜樣,大人們都說宋祎從小就聰明,學什麽都一學就會,學習好,懂禮貌。
一提到宋諾,沒有一個不搖頭的,不愛學習,整天髒兮兮的,她爸爸請了那麽多保姆都看不住她,野丫頭。
李小山拍了拍懷裏人的後背,床上的珊瑚絨軟的讓人骨頭都要化了。
可懷裏的人更軟,哪裏都軟,軟的像是一汪泉水包裹着他。
濕潤的,柔軟的,是他未曾領略過得神秘與美好。
是宋諾在他懷裏帶來的感受。
“怎麽了?”他拂開她臉上的亂發,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她肩頭上他留下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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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睜開眼的宋諾還有些迷糊,眼睛失神兩秒,定定地看他,纏到他身上。
剛蓋好的被子又被翻騰到地上。
她像是一條沒有目标的船,急切地拉着他一起在無邊的深藍上漂泊。
她四顧茫然,也不想尋到出路,給她一個可以接住她的人就好。
風浪終于靠岸時,她靠在床頭,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李小山。”她勾住他親了一口,笑得像只吃飽了的小貓,“你真好。”
“做夢了嗎?”他把她攬進懷裏,讓她貼着自己的胸口,“剛剛你在說夢話。”
“啊?”她的臉貼在他胳膊上,手指戳着他手臂上的筋絡。
他用力時,這些會變成明顯的青色。
“那我說了什麽夢話?”
李小山低頭吻了下她脖子上那顆痣,“你說你好愛李小山。”
“愛到離不開了。”
“怎麽可能?”她嘿嘿一笑,“是離不開你的身體,還是離不開哪裏?”
床頭上的盒子裏原本的五個還剩兩個,她下巴指了指,李小山在被子下的手開始作亂。
兩個人從床上到浴室,一盒終于用完。
李小山用浴巾把她全身包住,抓住她還要撩興的手,“你家阿姨什麽時候送孩子回來?”
爸爸媽媽把孩子交給阿姨一天,确實有些不對。
“我讓她晚上八點送回來。”宋諾被他裹得嚴實,阿姨是每天來她家打掃的家政,王韻給安排的,說是專門的家政中心出來的。
帶孩子,打掃衛生,做飯一應俱全。
工資也和能力成正比。
宋諾當時還說,只需要每天打掃就行了,用不着會這麽多的。
王韻說:“你這就是不懂行情啦,現在出來做家政的阿姨,都是系統培訓呢。你要找個不會帶孩子的,還找不着呢。”
宋諾沒想到自己還真有讓阿姨幫忙帶孩子的一天,不過阿姨一直沒打電話過來,看來這阿姨帶孩子的業務能力和她打掃的水平一樣高超。
“李小山,你今天在咖啡店,為什麽一開始不想來我家?”
李小山簡直要給她的這招惡人先告狀起立鼓掌,“你不是把我删了?和你男同事一起喝咖啡嗎?”
愛情讓人昏頭,李小山覺得自己渾身泛着酸氣。
宋諾連忙去拿手機,“加回來加回來。”
李小山看出她的把戲,冷笑一聲,“睡完了,等我走了再拉黑是嗎?”
宋諾拿着手機眨眨眼睛,“怎麽會,我之前是沒睡到,現在是嘗到你的好了,我有點舍不得了。”
有點?他覺得自己血壓也有點高。
“诶,李小山。”宋諾抓着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手指摸來摸去,“你覺得周凡怎麽樣?”
“誰啊?”
“我男同事啊。”
“追你?”他嘴角往下勾了勾,“還沒我好看。”
宋諾睜大了眼睛,她不知該驚訝李小山的毫不謙虛還是該驚訝于在他心裏自己是如此的搶手,“你怎麽現在一點也不謙虛的。”
“為什麽謙虛?美而不自知?你不就是圖我的臉?我要是沒他好看,你還能看上我?”
宋諾:……
“周凡和我以前那個助理,Mary,以前是男女朋友,他倆分手了,今天是想我給Mary帶句話。”
“什麽話?”
“就說想求複合呗。”
“那你帶嗎?”
宋諾想了想,說:“不想帶。”
“确實,那男的還沒我好看,談戀愛起碼也得找我這樣的。”
宋諾翻身做到他身上,雙手撐在他的胸膛,“李小山,你好像只驕傲的孔雀,好臭屁!”
“你不喜歡?”
“喜歡!”她親了過來。
李小山看了看時間,六點半。
“餓不餓?”
宋諾探出一只腳去夠他,笑得谄媚,“不餓。”
李小山拍了拍她的腳背,“等會。”
一刻鐘後,宋諾看着李小山端過來的面,“我家還有吃的?”
“冰箱裏找的。”
冰箱裏的食材不少,足夠做一桌大餐的了。考慮到她中午沒吃飯,怕她胃不舒服,才下了個素面。
“哦,可能是孫阿姨準備的。”宋諾就着他遞過來的筷子,嘗了一口,“李小山,你好會下面啊。”
她突然發現,好像李小山總是喂她吃東西。
“李小山,以後你下面給我吃好不好。”她笑得賊兮兮。
李小山筷子在碗裏繞了兩圈面,才反應過來她的話,用筷子碰了碰她的額頭,“神經。”
宋諾哈哈大笑,她已經不用工作,也不需要減重,一碗面吃的幹幹淨淨,開開心心。
李小山拿着紙巾給她擦嘴,她跳起來躲開,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空碗扔到茶幾上。捧着他的臉把嘴上的油漬蹭到他的嘴邊,“李小山,你為什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他無奈,只能紅着臉。
“讓我試一下好不好嘛?”
“不好。”
她追過去,嘴巴已經幹幹淨淨,他的唇上卻有一層淡淡的油漬,“那裏好吃嗎?”
她像是一個得了勢的反派,李小山閉了閉眼,長睫毛在她眼前忽閃,聲音裏滿是對她的無可奈何,“宋諾。”
他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個得寸進尺的人,一旦讓她得勢,只能一味的縱容了。
宋諾已經纏了上來,“李小山,就一次,我還沒有給別人那樣過呢。”
“我只想讓你開心。”李小山拉住她在自己皮帶上動作的手,“我不想你為了我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宋諾的手被他拉開,腿還在他身上勾着,輕輕地啊了一聲,又說:“李小山,你怎麽這麽愛我的?”
她像個挂件一樣跟着他去了廚房。
她這個房子買了四五年,進廚房的次數屈指可數。
水池的水沖開了碗邊上的凝固的油脂,李小山把洗潔精擠進水裏,那一點油漬輕易就被水流沖走了。
李小山的皮膚偏白,一雙手也白。手指上有許多繭子,在自己身上時會癢。
宋諾咽了咽口水,他洗的很熟練也很幹淨,不到兩分鐘就把流理臺也整理的一塵不染。
然後他靠在水池邊上,兩只手在身側随意的搭着,宋諾又貼上去了。
“李小山,你好愛我對不對。”
李小山想了想,他活了二十一年,對愛這個字的理解幾乎都是由他人的愛情故事裏領略。
他不向往愛,也不懼怕愛。
他坦白:“我是很愛你。”
正是不向往,不懼怕,他才會清楚的明白。
他确實愛她。
“我做了一個夢。”她乖巧的被他抱到沙發上,“夢到了我小時候。”
“我小時候很瘦,也很小,總有人欺負我。”
李小山靜靜地聽着。他的小時候在鎮上度過,有舅舅舅媽,有外婆陪伴,回憶起來,大都是愉快時光。
“我爸爸很忙,他是總裁,總裁沒時間去給我開家長會。”
“我姐姐比我大十歲,她很優秀,我小時候如果和人打架了,宋祎就會去學校接我。”
“她幫你打回來嗎?”李小山問。
“怎麽可能?”宋諾瞪大眼睛,她想李小山小時候一定很愛打架,“宋祎很受人歡迎的,她那時候才讀高中,只要她一來學校,在老師面前說幾句,老師就不會讓我請家長了。”
“我今天又夢到我和人打架了。”她靠在李小山懷裏,“我夢到我打不過那個人,老師打電話叫了宋祎,宋祎說她不要我了。”
“她說她讨厭我,她根本不想有我這個妹妹。”
李小山撫摸着她的肩頭,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她怎麽可以說不想有我這個妹妹呢?怎麽可以呢?宋祎也太讨厭了對不對?”
她的眼睛濕漉漉,“李小山,我好委屈的。”
“宋諾,那是夢。”
“是夢嗎?”她抓着他的上衣,輕輕地嘆氣,“可是我真的好委屈,我決定十天內不理宋祎。”
“……好。”
宋諾聞着他身上的味道,是自己剛買的沐浴露。
帶着橙子的芬芳,是她喜歡的味道。
是李小山和她的味道。
宋諾确實十天都沒有理宋祎,因為宋祎忙的忘記了她。
新項目啓動,宋祎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用來工作。
等她想起來宋諾的時候,初雪已經飄下來。
三十九樓高的辦公室,室內外的溫度差雪花落下來很快就貼在玻璃上化成水滴下去。
宋祎有一年初中寒假去參加數學競賽的集訓。
保姆再怎麽貼心,也比不上母親的呵護。臨出發前,保姆再三給宋祎檢查行李,卻忘了裝上一副寫字用的手套。
一周的訓練營集訓結束,宋祎的右手食指生了一塊凍瘡。
其他的孩子都有母親織的或買的手套。她忍住不去碰被凍壞的食指,保姆告訴她,如果用手撓了的話,以後每年都會起凍瘡的。
宋諾那時候剛讀小學,看到她回來。開心的不行,拉着她去院子裏要堆雪人。
她本來就心裏煩,一把就把她推在了地上。
第二天,宋祎在床頭看到一瓶水。
玻璃瓶子,被擦的幹幹淨淨,下面墊着一小塊粉色的手帕。
保姆說是宋諾夜裏裝了一瓶的雪,想讓她看。
後來宋諾越長越大,就開始有意的回避自己了。
生病了也瞞着自己,戀愛也瞞着自己,宋祎有時候覺得,宋諾挺可憐的,自己身為一個姐姐,與她本該是世界上最親密的關系,卻對她傷害最深。
她和自己的父親一樣,明知道宋諾沒有做錯什麽,卻在她最需要親人呵護的時候給她營造了一個冷漠的成長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