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說是野營,等李墨白他們到了地點才發現其實沒有他開始設想的那麽辛苦。莫風家在湖區有個臨湖的度假屋,內裏設施齊全,他們這三天會住在度假屋裏。

對這樣的安排,夏成很滿意,一進屋就四處查看,為自己挑選卧房。

小屋一共上下兩層三間卧室,樓上兩件,樓下一間。夏成挑了樓上朝南的那間,不停地用眼神暗示李墨白選樓下那間,這樣他就可以和莫風住在同一層,完成設想中的‘深夜走錯房門趁機将其撲倒計劃’。

李墨白也正有此意,他獨自一個人待在樓下,如果發現那兩個人有不軌圖謀的話,也好第一時間逃跑。他正要開口,莫風卻搶了先,笑眯眯地說:“那我住樓下吧,以往那也是我的房間。樓上兩間客房采光好,你們正好可以多看看湖區的風光。”

李墨白無奈,夏成沮喪,卧室戰略——失敗。

時候尚早,莫風建議他們先各自回房間休整一下,下午的時候一起出去釣魚。李墨白和夏成上樓,夏成蹦跳着沖進自己的房間,‘嘭’地将房門關在李墨白的鼻子前。

李墨白搖搖頭,打開隔壁那間卧房的門。

莫家的度假屋是那種典型的木質結構房屋,內裏布制也很複古,家具很少,四角的雙人卧床上挂着鐵鏽紅的天鵝絨帷幔,床前擺放着一個軟皮腳踏椅。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個古典的梳妝臺和兩把色澤陳舊的木椅。地面上鋪着暗色的地毯,牆壁上懸挂着四盞做成蠟燭形狀的壁燈。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木質味道,複古的裝飾讓身在其中的人仿佛回到了一個世紀以前。

木質的屋子都不隔音,李墨白聽到隔壁的夏成在床上蹦來蹦去,嘆息:真像個孩子。

他拉開窗簾,果然如莫風所說,這間屋子采光很好,正午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身上暖烘烘的。暖陽易使人滋生倦意,李墨白有些疲憊,索性丢下行李,仰身倒在床上放松一下。

他睜着眼看着頭頂上木質的橫梁,一眼就看見房頂偏左側那根懸下來的鏈條。

李墨白爬起身,踩上那個踏腳椅,好奇地去拉動那根鏈條。

原來鏈條連接着房頂的閣樓門,李墨白一拉,紛飛的灰塵中,閣樓門放了下來,呈現成梯子的樣子向上通到房頂。

恐怖懸疑電影中的但凡出現閣樓,那必是隐藏秘密的最好場所。李墨白興奮不已,懷着緊張的心情順着樓梯門爬了上去。

小屋的閣樓挺大的,竟被改造成了間卧房。陽光從樓頂的天窗落下,将這間閣樓卧室照得很亮堂。

李墨白環顧四周,這似乎是個孩子的卧室,小小的單人床鋪着大嘴猴花樣的床單,牆壁被粉刷成天藍色,上面貼着星星和月亮的圖片,床旁邊的有個落滿灰塵的雙層書架,下面一層擺滿了各式汽車模型,上面一層則是那種男孩子玩的綠色塑料步兵模型。

書架的側面有一張矮小的木頭桌子,李墨白走上前,看見光滑的桌面上布滿了各類圓珠筆留下的塗鴉,那些筆觸很稚嫩,一看就是孩子的手筆。

桌面的右下角有一個刀刻的小人,很簡單的摸樣,一個圓腦袋連接着幾筆線條的身體,小人的旁邊歪歪扭扭刻着‘小風’的字樣。

李墨白用手指輕撫那個名字,無意識地笑了笑。

“真懷念,這是我小時候住過的房間。”莫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李墨白回過頭,看見他雙手懷胸,斜靠在閣樓的入口側牆上,彎起唇角淡淡地微笑,他的人和那微笑一樣,清淡優雅,俨然一副着墨不多卻意境無窮的山水畫。

李墨白很尴尬,慌忙解釋:“厄……我看見有閣樓很好奇,所以……”

莫風微笑着搖頭,走上前,彎腰盯着那書架上的模型,似是說給李墨白聽,又好像只是沉浸在回憶中的自言自語:“這些居然還在這裏,真懷念啊。我小時候不喜歡這些,不過父親每年生日都會送我模型,不知不覺就攢下了這麽多……”

這年頭很少有人管自己的爸爸叫‘父親’這個疏離的稱呼,李墨白想果然有錢人家庭都挺複雜的,不過他自己也沒有怎麽享受過父愛,所以也不好做評價。李墨白拘謹地搓着手,編排些客套話:“嗯……挺齊全的,整整一套呢。你父親應該對你很好吧。”

莫風頓了一下,偏頭沖李墨白笑,嘴角向上彎到極致:“當然。”

李墨白是個敏感的人,自然覺察到那不過是假笑,心中升騰起一種同病相憐的感情。他撓撓頭,轉移話題:“嗯,趁現在天氣挺好的,我去叫夏成,我們出去釣魚吧。”說着便要轉身下樓梯。

“墨白……”莫風在身後低低喚住他,這親昵的稱呼讓李墨白抖了一下,他僵硬地扭過頭。

莫風淡笑着走上前,緊貼着李墨白站住。

莫風比李墨白高了大半個頭,李墨白戰戰兢兢地仰頭看他。陽光落在莫風的發梢上,泛着淡淡的金黃色,莫風彎着唇,兩顆眼珠像琉璃一般閃耀,他擡起手輕輕拂過李墨白的頭發:“落灰了……而且我們都這麽熟了,以後我叫你墨白,你叫我風好了。”似乎怕李墨白誤會,莫風補充一句:“我的朋友都這麽叫我。”

李墨白臉都綠了,呆呆地點點頭,像逃跑一般沖下樓。

只剩莫風一個人站在閣樓上時,他收起了笑容,璀璨的眼眸也黯淡下來。他重新轉過身對着那個書架,擡起手指,将那些站立的步兵模型慢慢地,一個接一個戳倒。

——

這個湖區盛産淡水鲢魚,本就是供人休閑度假的場所,所以湖水很幹淨,魚也新鮮無污染。莫風顯然是個中好手,度假屋中各式漁具極為齊全。三人取了用具來到湖邊,沿湖選了一處坐下。

布餌落線,只等着魚兒上鈎。

夏成後悔了,借口怕熱躲在岸旁的樹蔭下,堅決不願出來曬太陽,留李墨白拘謹地與莫風肩并肩坐在岸邊。

釣魚講究靜耐穩,所以兩人拿着魚竿靜默着,沒有人開口說話。

太安靜了反而容易滋生不安,李墨白內心有些忐忑,借着鏡子般的湖面的反射,他看見莫風偏着腦袋,一直盯着他的臉。

李墨白不動聲色,那邊那位亦沒有什麽動靜。

許久沒有魚上鈎,莫風提起釣竿,一面打開餌盒換餌,一面似閑聊般開口,聲音不大,溫和帶着笑意:“墨白,我今天很開心。”

李墨白咽了下口水,依舊盯着湖面:“嗯?為什麽?”

莫風從餌盒中撚起一直蚯蚓,棕紅色的線狀蠕蟲在他修長的指尖中扭動。莫風用指腹撚玩着那蚯蚓,嘴角勾起,淡笑道:“我之前認識的朋友多是商場上的,在一起都是談生意行情之類的,很沒有意思。和你們在一起不用考慮那些,很輕松。而且……”

他玩夠了那蚯蚓,提起釣鈎,娴熟地将蚯蚓穿在釣鈎上。尖利的鈎針穿插在蚯蚓柔軟的軀體上,就好像用一根叉子卷起意大利面條,那蚯蚓還是活的,在釣鈎上扭擺。

莫風穿着餌料,繼續剛剛的話題:“而且我覺得和你特別有緣分,不僅時常碰到,而且和你在一起我心情都特別好,所以這次放三天假,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叫上你一塊出來玩。”

李墨白開始還盯着那蚯蚓,想那鋼針穿身一定挺疼的,聽了莫風的這番類似表白的話語,心中一陣惡寒。他暗自冷笑:緣分?我怎麽知道哪些‘巧遇’是不是你刻意制造的呢?

他打着哈哈敷衍莫風:“嗯嗯,我和夏成都玩得很開心,謝謝你啊。”

莫風微笑,甩杆将那紮着蚯蚓的釣鈎扔在水裏。

又過了很久,李墨白被頭頂上的太陽烤得昏昏欲睡,水中的浮标終于動了動,豎了起來,直直地向下墜。

莫風比他興奮,丢下自個的魚竿,極是自然地從李墨白身後環上前。他将手搭在李墨白的握杆的手上,湊頭在李墨白的耳邊輕聲道:“不用着急,慢慢向上提一些,然後一下子拎起來。”

莫風貼得極近,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鑽入李墨白的呼吸中,李墨白全身僵硬,心髒像瞬間緊縮成了一團,恐懼、焦躁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萌動……

仿佛身體不受控制,李墨白機械地按着莫風的指示,慢慢提起魚竿,待浮标标記處露出水面,迅速向上一拉……

他運氣不錯,釣上一條半臂長的大鲢魚。魚被釣線帶上岸,落在草地上撲打翻騰着。

魚釣上來了,莫風卻沒有松開手。他的手指依舊搭在李墨白的卷起袖口,敞露在外的手臂上,就好像他剛才玩弄那條蚯蚓時一樣,指腹若有似無地在李墨白的手腕處輕撫。

他偏頭嗅着李墨白的頸項,彎唇淡淡地笑,似乎是在打趣一般,聲音好聽地像幻音:“真香,墨白,你用的是什麽牌子的沐浴露?”

騷擾!他這是明目張膽的、赤裸裸的騷擾!李墨白黑着臉,自由的那只手已經摸上了藏在腰間的槍套上,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爆發了。

多虧了夏成及時出現,才緩解了這千鈞一發的緊張局勢。

夏成一蹦一跳地竄上來,看見在草地上蹦跶地鲢魚,笑彎了眼:“喲~釣到了啊!”

莫風已經松開了手,指着李墨白沖他微笑:“是墨白釣到的。”

夏成直拍李墨白的肩:“小白,看不出你還不賴嘛~不錯不錯,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啊!對了……”他迅速跑回樹蔭下,翻出他的那個粉紅色Hello Kitty拍立得相機,沖着另兩人道:“第一個收獲,我們得合個影。”

李墨白在夏成的指使下,無奈地拎起那條魚舉在臉側,和莫風及夏成并排站着,沖相機做了個剪刀手‘耶!’的姿勢。

這之後,李墨白不想再和莫風待得太近,借口頭暈要回房休息。莫風聽了,擺出主人姿态,不容分說送他回去。

李墨白方一踏進房間,回頭道聲謝,就想趕緊關上門,把莫風擋在門口。可惜莫風動作比他快,伸腳擋住門,身體靈活往門內一鑽,就跻身進了房間。

進了房間還不算,莫風随手将身後的房門關了起來,笑眯眯地向李墨白走近。

李墨白手摸在腰部的槍柄上,聲音有點慌亂:“你還有事?”

莫風欺身上前,很自然地用手挽過李墨白的脖子,将手背貼上他的額角,停了一下道:“确實有點熱呢?應該是中暑了,你得好好休息一下。”

他說完,手在李墨白肩上用力一推,李墨白正發着呆,沒站穩,向後一倒跌進身後的床上,這沖力挺大的,腰被那把槍杠得生疼。

李墨白四肢打開成一個大字型仰躺,呆呆地盯着莫風,後者若無其事地替李墨白蓋上毯子,站直身,居高臨下地望着他,臉上挂着笑:“你好好休息。”然後轉身出了房門。

李墨白等他走遠了,一轱辘從床上爬起來,将房門反鎖。他縮回床上,黑着臉抱緊那把槍,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獲得少許安全感。

夏成過來敲門叫李墨白下樓吃飯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李墨白正抱着他的槍垂着腦袋打瞌睡,聽到敲門聲慌忙警覺爬起。

他和夏成下了樓,剛一進餐廳便聞到陣陣挺好聞的食物香味。

莫風圍着圍裙,手上拿着個平底鍋,回頭沖他笑笑:“醒了?”

李墨白點點頭,夏成拉着他在飯桌上坐下,眉飛色舞地誇贊莫風會釣魚,之後又釣上好幾條肥碩的大魚;莫風會做菜,所以他們今天晚上吃烤魚。

莫風笑着為他們分餐盤,謙遜道:“不過是以前一個人在國外生活的時候逼出來的……”

他捧着一個色拉碗放在李墨白面前:“聽夏成說你是素食主義者,幸好我之前有準備蔬菜。”

李墨白低頭看看那份豌豆沙拉,向他笑道:“多謝。”然後夾起一些放在夏成的盤子裏:“這家夥成天只知道吃肉,不吃素菜可不行。”

夏成正啃魚啃得歡,聞言不滿地哼哼兩聲,夾起色拉葉放入嘴裏:“我吃還不行嗎?”

李墨白不動聲色地等了一會,确認夏成吃了那色拉沒事,才略微動了動刀叉。

一頓晚餐在頗為和諧歡愉的氣氛中結束。

飯後,夏成又不知道竄到哪裏蹦跶去了。李墨白幫助莫風收拾碗筷,莫風接過他手中的碗碟,道聲謝轉身進廚房。

機不可失,李墨白的手向後腰摸去。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叫做情形叫做‘偏偏在這個時候’,我們的莫風同志便是在這一刻‘湊巧’回過頭。

李墨白收回手。

他停下來了,莫風卻放下碗碟,向他走進。

李墨白下意識向後退,莫風擡起手。

出乎意料地,莫風只是用拇指在李墨白的唇角上抹過:“沾上蛋黃醬了。”他将手指放在自己唇邊,伸出舌頭舔舔,眯起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向李墨白勾唇微笑。

李墨白頭上又開始冒黑線:勾引!這會子這家夥是在明目張膽地、赤裸裸地勾引他!

似乎夏成總是能在關鍵地時刻出現。他背着那個大大的粉紅色行李包走進來,李墨白和莫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從包中搬出一瓶伏特加,一瓶威士忌,兩捆四瓶裝的原生啤酒,還有三瓶幹紅……

夏成臉紅撲撲地,殷切地望着莫風笑,深深的小酒窩随着腦袋左右搖晃:“既然是放假,自然要PARTY啦,怎麽能少得了酒。”

李墨白嘆了口氣,原來夏成除了‘半夜走錯門趁機将其撲倒計劃’以外還留了一手。他頭一回挺滿意自己交了這個朋友:很好,小夏,上!幫我拖住這個變态!

可惜夏成這個工具實在不好使。酒過三巡,莫風還啥事沒有,夏成同學卻在抱着李墨白,又哭又笑唱完兩遍國歌之後,就此趴下了李墨白自然借口肝不好,一口酒也沒有沾,無奈地幫着莫風把夏成丢上床後,他像見着貓兒的老鼠,道了聲晚安就匆忙逃竄回自己的房間,将門鎖住,還把那踏腳椅搬過去抵住門。

莫風站在李墨白的房門外,搖頭笑笑,轉身下了樓。

挨到後半夜,正值月黑風高辦好事之時,李墨白準備動手了。

老式房屋的電燈開關在門旁邊,黑暗中,李墨白緊緊握着那把槍摸索着走向房門那裏,卻因為太緊張,稀裏糊塗地被自己放在門邊的踏腳椅絆倒。他正揉着膝蓋惱火地罵娘,就聽見身後有個人低聲輕笑。

熟悉地玫瑰香和煙草味飄過來,李墨白猛地回過身,向那人的方向扣動扳機。

什麽也沒有發生。

下一刻,毫無懸念地,李墨白被人用麻布袋罩住,直接打包帶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