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給我……給我一點時間。”這是羅伊震驚後冒到嘴邊的第一句話。在阿德勒不解的表情下,他補充說,“我整理我的東西。”
他關上了那扇向外開的小門,回頭看那道地縫。他做了決斷,快步走到地縫邊,用最輕的聲音說:“葡萄,告訴我誰能幫你,出去後我應該找誰。”
他聽到葡萄的呼吸聲,比平時更重,是人害怕時的樣子。
他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答,他不得不再次開口:“葡萄,我們沒時間了……對不起,我知道我沒有遵守諾言……”
“我還沒……有寫完。但是……來不及了。”他聽到葡萄站起來,拿起了什麽回到地縫邊。從地縫那邊塞了一本冊子出來。
“這是什麽?”羅伊快速拾起來。
“我的筆記。把它給,給齊思林叔叔。上面我畫了地圖,你能,能看懂。”
就是這個!這就是葡萄在日以繼夜書寫的東西。寧願不睡覺,不吃飯,不聊天,也要趕出來的筆記……
羅伊打開看了一眼地圖,除了地名,他能看懂一切。他一愣:“你本來就做了這樣的打算嗎?讓我,帶出去?”
葡萄說:“嗯。如果守門人和,和怪物的關系變好了,坎貝羅伯爵一定,會把你換掉的。他不,不會希望我在這裏過得太舒服。”
羅伊沉默了一會兒,感到自己的眉頭和情緒一起皺了起來,無法舒展。一股說不上來的火氣郁結到了胸口。
“……所以,這些天,你對我說的這些話,你只是為了讓我能出去?幫你把東西帶出去?你在……操控我的感情?”
牆後安靜了片刻,只有葡萄那急促的呼吸聲還在。
羅伊的聲音帶上了怒意:“那你為什麽?為什麽還叫我別走?”這時候仿佛時間又不緊張了,羅伊等在那裏,非要等到一個說法。
他沒來得及等到葡萄回答,那扇小木門就又打開了,羅伊敏捷地把筆記藏到了身後。阿德勒在門口,笑着催促:“是不是這房裏還有什麽舍不得呀?”
羅伊看了她一眼,說:“我很快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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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把阿德勒的笑容吓凝固了。
這麽多天,羅伊第一次自己走出了這扇厚重的石門。他走上石階,身邊跟着一個守衛。他聽到身後,阿德勒在與新的守門人調情。新的守門人進入屋裏,沒多久就粗魯地叫起來:“床褥呢?這裏只有一張木板床,卻沒有床褥嗎!這還讓我怎麽睡覺?這裏真該死的冷!”
阿德勒急忙安撫他,答應很快幫他帶來新的床褥。
羅伊聽着這一切,又像聽不到。他記得床褥去了哪兒,又仿佛這記憶不真實。他感到自己的世界是白色的,就像他正在一步步地從一個夢走向真實世界。
當他走到最後一個平臺時,羅伊忽然清醒了過來。他感覺到那本筆記涼涼地貼着他的皮膚,是葡萄給他的。
這一切不是夢,就算他離開了,葡萄仍會留在這裏。
剛才可能是他此生最後一次對葡萄說話。可是他态度糟糕……
羅伊擡眼看了看,還有不到一百級臺階。胸口郁結的悔意使他堅定起來。他集中起精神,一邊走一邊回憶外面的情形。
在我走之前,他們如果夠謹慎的話,會搜我的身。從這裏出去,會到達一個沒有人的房間。這個房間一般不點燈,我從那個房間進入了這裏兩次,都沒有點燈。黑暗可以是很好的掩護,我可以先把葡萄的筆記藏在這裏,然後把耳墜也扔在這裏。等出去他們搜完我的身以後,我就借口找我的耳墜而回到這裏,趁黑把葡萄的筆記帶走。
他計劃好一切,假裝揉頭發,悄然把耳墜摘下藏在手心,并用指尖悄悄地調整筆記的位置,确保待會兒它能悄無聲息地掉落。
沒關系,沒事……他一級一級往上走,在腦中反複演練這一套動作。他要确保筆記掉在右腳邊,因為守衛現在走在他的左側。他可以比守衛走得慢一點,順勢把筆記踢到沒人注意的角落。在幾十級臺階的路途中,他反複确認筆記的位置,祈禱它掉地的時候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響,祈禱守衛不會注意到這本又輕又小的筆記的存在。他必須要把它帶出去,這是葡萄交給他的最重要的事。
階梯終于到了盡頭,他們走到了地門前。那木門在他們的頭頂,推開它,就會進入那間沒有燈的小房間,從房間穿到走廊,最終走出地面的神殿,回到外部世界。
守衛走到了羅伊的前面,掏出鑰匙開門。羅伊看了一眼他藏鑰匙的位置,心想,很好,他走到了前面。只要保持這樣,計劃就能順利進行。
一聲金屬摩擦,鎖打開了。羅伊又看了一眼他的鑰匙。
吱呀一聲,地門打開。一縷意料之外的光線從門外透進來。直到地門完全打開,守衛先走了出去。羅伊跟随在他後面,一邊往上走,一邊心往下沉。
他看到了迎面而來的,穿着黑色鬥篷的懷力,和他少說也有十幾個的手下們。他們舉着火把,把地門口圍成了一圈,在等他上來。在這麽亮的環境,和這麽多人的眼皮底下,他根本不可能不為人知地把筆記藏在這裏!
“歡迎回到,正常的世界,羅伊。”懷力親切地攤開手。
他為什麽會等在這裏!
“懷力先生。”羅伊假裝自然地笑笑,手指暗中撥了撥筆記,避免它不小心掉下來,“我是被懲罰了嗎?為什麽我要中途離開這裏?”
“懲罰?完全不是,你順利完成了工作。”懷力說,“你會得到我們承諾你的一切,你的弟弟能完成他的學業,也能如你所願,在財政大臣手下得到一個體面的職位。”
財政大臣!這國家裏最肥美的差使……這條件好得羅伊始料未及。
懷力:“當然,距離你順利完成工作還差最後一步。”他攤手示意自己的手下,問羅伊,“你介意嗎?”這是羅伊最厭惡的,故作優雅的口吻。說得好像他們在意他是否介意一般。
懷力對手下說:“檢查一下,确保我們的守門人有沒有錯誤地把不屬于他的東西帶走。怎麽了,羅伊?你好像在流汗。”
羅伊抹了一把汗:“這裏的……火把離我太近。你這麽不信任我嗎,我有什麽可以帶走?”
他極力控制着自己,他能聽到空氣擦過喉管,充斥他的肺部。每當他遇到生死之争,他總能聽到這樣的聲音。
懷力說:“沒想到你也能說出這樣天真的話。是的,我不信任你。”
羅伊争取道:“我們為什麽要在這麽狹小的地方檢查,外面的空間不是更大嗎?”
“不,就在這裏。”懷力笑笑,“我喜歡這裏。”
那兩個手下走向羅伊,更多的手下舉着火把,冷漠地看着羅伊,不會錯過他的任何小動作。羅伊焦渴地咽了口唾沫,額角的汗順着面頰流了下來。他甚至退後了一步,但那兩位手下很快就走到了他的兩邊。
他們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那本筆記,并交到了懷力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