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哦?這是什麽?”懷力舉着那本筆記,臉上帶着勝利的笑容。

如果他不是在一開始就提到了奈特,羅伊一定已經沖上去揍他了。這種憤怒在羅伊的心裏化為一股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就是這些垃圾囚禁了葡萄,奪走了他的希望,現在還要奪走他的筆記。他不僅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作惡,甚至還會牽累弟弟。

“這是什麽?”羅伊憑直覺說起了蠢話。

“是啊,這是什麽。”懷力打開了那本筆記,然後笑容就消失了。他把筆記轉過來給羅伊看:“這是什麽?”

紙頁翻動,羅伊看到每一頁都有些潦草的小畫,一些花花草草。除此之外一個字都沒有。

這……就是葡萄的筆記?

羅伊甚至想笑出來,他和懷力都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這是我寫給弟弟的信。我本來想讓阿德勒帶給弟弟。”羅伊的謊話張嘴就來。

懷力一邊不甘心地一頁一頁翻找他說謊的證據,一邊問:“你為什麽沒有寄給弟弟?”

“這有什麽重要呢,收不到回信總比讓他的同學看到他有個不識字的哥哥好。”羅伊不以為然地說。

懷力目不轉睛地盯着羅伊,把筆記還給了他。

“走,明天你就能躺在自己可愛的床上,忘了這裏的一切了。”他轉身,帶着手下們湧出了房間。羅伊把筆記藏回衣服裏,直到他出門檻都滿眼迷茫,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麽蒙混過關了。

看着手下們将羅伊塞進密不透光的馬車,懷力再次回到了神殿。他走向了與通往石窟不同的另一條走廊。

那條走廊通常都沒什麽人,而現在卻點着燈。每隔五步就站着一個全副武裝的守衛,還有人在巡邏,将四周嚴防死守,一只螞蟻都別想爬進來。看起來這裏來了一位大人物。

懷力走到走廊中央,在一扇白色的木雕門前停下腳步,敲了兩下門,說:“羅伊走了。”

“請進來,懷力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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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力推開門,看到格斯·坎貝羅坐在月下,屋裏竟沒有點燈。銀白的月光映着他華麗的禮服,使他與這山間樸素的空氣格格不入。

懷力驚訝地說:“需要我點上燈嗎?”

“不,完全不用,我讓他們不要點燈。燭火的味道會污染山風的味道。我想就這樣坐一會兒,我很好。”

懷力攤攤手示意他這身華麗的打扮,格斯笑起來:“安妮姨母的生日。她老人家的頭痛病越來越嚴重了,術士說他們也沒有辦法,她可能撐不過這個冬天了。然而在她的生日會上,我們還是用孔雀的腦子下酒,摟着妓女跳舞,重複着我們找過一千遍的樂子。人總是很容易死,懷力叔叔。如果說死亡有讓人害怕的地方,那就是沒法再掌控一切。你死了之後,你冷掉的身體被人洗得幹幹淨淨,脫得光光的,再套上華麗的衣服。你就算睜着眼睛,看着這一切,但你再也不會令他們恐懼,他們也不會聽你的話了。你連自己的葬禮都控制不了。這感覺是最可怕的。”

懷力聽出格斯喝了點酒。他拖了個椅子,坐在了他的對面,與他一起欣賞山景。盡管這裏的一切他都看膩了。

“發現了什麽嗎?”格斯終于問起了這一茬。

“你為什麽讓我還給羅伊?”懷力問,“不管發現什麽,都讓羅伊帶走,我無法理解這個命令。”

“我不記得應該用問句回答問句。”格斯說,口吻中帶着不易察覺的不快。

懷力敏銳地偷看了一眼格斯的表情,回答:“發現了一本筆記,上面都是塗鴉。這可能是葡萄的詭計,也許他用一些法術掩蓋了筆記原本的樣子……”

“他畫得怎麽樣?”

“什麽……?”懷力有些困惑,格斯的口吻輕佻,就像在談論某個讨人喜歡的妓女。“他……不怎麽樣。”

“小葡萄在耍我們。”格斯篤定地笑笑,“他知道我想要那本筆記,這是我想要的一切。他會猜不到我們會搜羅伊的身嗎?我們就連他房裏爬出來的蟲都會拿來解剖。”

懷力默然看着格斯。提起那本筆記,格斯的兩眼放光,那是他掩藏得完美的野心。就算現在讓他活活解剖羅伊,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抓過刀來親自解剖。他太渴望那本筆記了。

“筆記還在小葡萄的手裏,而且他一定會想把筆記送出去。我們只要跟緊羅伊,就能知道他找誰求助。雖然不用說也知道,八成是齊思林那老東西。看緊他們的行動,他們會幫我找到葡萄的筆記。”

他站了起來,懷力也跟着站了起來,因為年老而辛苦奔波,還踉跄了一下。懷力問:“那都有了答案,你今天特地過來做什麽呢?”

格斯整了整絲袍外的華麗腰帶:“來會會老朋友。”

格斯與懷力一起走向石窟入口時,說:“你知道嗎,我剛認識葡萄的時候他才三個月大,那時候他可愛極了,我絕想不到他是這麽倔的臭脾氣,和雷娜簡直如出一轍。如果事情發生在十六年前,會比現在簡單得多。”

“三個月?”懷力第一次聽說,難以置信,“小嬰兒嗎?”

格斯大笑起來:“不,他們木精靈,變成精靈型的時候看起來就有十幾二十歲了,然後會一直保持那樣的長相很久。但是熟悉的人還是能從外表分辨一個木精靈的年齡。就算他們的外貌不變,但你可以看眼睛。嬰兒的眼神和老人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他們走到了地下入口,格斯擋住了懷力:“懷力叔叔,我看出來你需要休息。這接下來的幾百級臺階,可得讓你遭罪的。”

格斯獨自帶着一衆手下走上了石階,走向了那個關着怪物的地牢。

石門打開,新的守門人被請了出來。格斯獨自走進了那個裝着怪物的房間,石門在他身後合上。一切歸于安靜,身後幾十個手下的腳步與呼吸聲都被隔絕在外。只有燭火安靜跳動。

格斯看了一眼地縫,是暗的,裏面沒有光透出來。他慢慢走進屋子,擡頭,看看四周,感嘆:“他們還真是把你的房間改動了很多啊。”他走到地縫邊,撫上地縫上方的牆面:“這裏本來有一扇門,把你的卧室和書房連起來。”側過頭,走向那張桌子,撫摸桌面殘留的墨跡,“你坐在這裏整理你的學習筆記,我記得你的字和你的手指一樣漂亮,沒想到你不擅長畫圖。”

“格斯……”牆內有些發抖的聲音念出了他的名字。

格斯突然大笑了起來:“你念我的名字從來不結巴,你發現了嗎,葡萄,憎恨甚至治好了你的口吃。”

他的挑釁并沒有迎來回應,格斯也并沒有如此期待。

“放心吧,我沒有拿羅伊怎麽樣。”格斯發現這個房間裏沒有凳子,便随意地靠在了那張桌子上,“我來告訴你接下來會怎麽樣。你給羅伊留了一條線索,無論讓他去找誰,我不在乎。因為羅伊不會去。他的弟弟剛剛被安排了一個美差,對羅伊一家來說是上天的恩賜,一輩子也不會有的好機會。我給他希望是如此輕易,而我摧毀他也輕而易舉,只要他還生活在這片國土,那我就能讓他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綜上所述,無論你的計劃是什麽,葡萄,沒有一個執行者就是空談。”

格斯沒有白費力氣地等葡萄回答他,他甚至做好了這一個晚上,一個字都得不到的準備。

他垂下眼,輕輕轉動拇指上的戒指。有一撮額發優雅地垂了下來。

“你又會陷入無邊無際的孤獨,葡萄。你的老師去世了,你的朋友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而你還有幾百年可以耗。你是個混血精靈,容易受人氣的影響。只要這裏一直有人,你就無法像你的同族一樣自尋死路。這幾百年具體到每一天,你都得無助地睜着眼睛,活在黑暗裏,吃着最肮髒的食物,數着水閘的水滴聲,不知道這日子什麽時候會結束。我的子子孫孫都會陪着你耗下去,因為這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損失。受傷害的只有你一個。讓它結束吧,葡萄。我并不想折磨你。只要你交出筆記,一切都可以結束了。你可以回到你的精靈族裏,或者找你的齊思林叔叔,甚至找羅伊,無論是什麽,都比現在快樂得多。放過你自己吧,不是會輕松很多嗎?”

不出他的意料,石牆的背後仍然沒有傳來一個字。

格斯放開了戒指,輕嘆了一口,說:“你懂規矩的。只要你改變了主意,就告訴你的守門人。再見,葡萄。我會讓你的日子變得更難過,我會讓你一點一點後悔今天的決定。”

他敲了敲那扇小木門。石門被推開,格斯冷着臉走了出來,眼裏還帶着混雜着一絲微醺的冷酷。

“如果葡萄從這裏出去,他會去找羅伊嗎?”再次遇到懷力後,格斯饒有興致地琢磨,“人有可能再次信任放棄過他的人嗎?”

懷力搖頭。

“不會嗎?他不會再信任他了?”

“他不會從這裏出來,”懷力說,“死也不會。”

格斯:“是嗎?也許是之前我太小看他了。我不喜歡沒有必要的折磨,這讓我感到很肮髒。”他看着自己的手心,仿佛想抓住什麽一般地握緊,“但是耐心和時間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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