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羅伊家對面的小巷子裏,有一雙眼睛緊緊盯着他的家門。後門的半山腰上,另一雙眼睛也将他家的葡萄園一覽無餘。在過去的一個月裏,羅伊家的屋子被嚴密地前後盯梢,以便掌握他們的任何行蹤。

懷力将盯梢的事交給了自己一個名叫阿羅韋伊的手下。現在,阿羅韋伊正局促地坐在領主格斯·坎貝羅的桌前。他雖然備受懷力信任,但是第一次如此榮耀地受到領主的親自觐見。他在彙報中不由想多說幾句,顯出自己的能幹來。

“羅伊剛回去的那一晚,我聽到他和弟弟在争吵。”阿羅韋伊說,“吵什麽聽不太清,但是好像聽到有人大哭着道歉。後來吵着吵着也就沒動靜了。”

“我知道他們為什麽吵架,”格斯欣然說,“有人拒絕了哥哥拿命換來的榮耀工作。害得他的哥哥來求我再給弟弟一次機會。當然,記仇的我并沒有原諒他。不過還是給了他一袋銀幣。我可不喜歡把人逼上絕路。”

阿羅韋伊受到鼓舞,就要說出拍馬屁的話來。格斯及時阻止了他:“繼續說。”

阿羅韋伊:“是。我們聽到明顯動靜的,只有那一晚。那之後,這家人的日子就過得很平淡,很普通。”

“普通?怎麽說?”

阿羅韋伊:“因為他們的生活一直在重複,每一天,每一天,都分毫不差。每天早上太陽升到半山腰,羅伊就會戴上他的草帽,穿上圍兜,提着髒兮兮的桶去葡萄園裏勞作。到了下午太陽下墜到屋頂,他就會進屋去休息。然後羅伊的弟弟會出門買吃的。他們家是羅伊負責勞作,弟弟負責家中的其他雜務。”

格斯:“觀察得很仔細。有其他人和他們接觸嗎?”

阿羅韋伊說:“不,他們從不和隔壁的鄰居交談。”

格斯半信半疑:“你再仔細想想。”

阿羅韋伊使勁思索,然後一錘大腿:“我想起來了,一開始的時候,鄰居一家會和他們打招呼,但羅伊非常冷淡。鄰居就也不再自讨沒趣了。”

格斯皺着眉頭沉思:“只有這樣嗎?”

阿羅韋伊不安地舔舔嘴唇,突然又啊了一聲:“對了,有個送菜的女人,有時會去他家,用菜換一些葡萄酒。那個女人又高又壯,滿臉紅光,一看就是個酒鬼。”

“除此之外呢?”

“真的沒有了,我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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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斯無力地揮揮手,讓他離開。顯然沒有了一開始的耐心。

阿羅韋伊走後,格斯深吸了一口氣,琢磨地玩着他的裁紙刀:“難道我看人看錯了嗎?其實羅伊只是個沒種的小人物。我都故意拒絕了給他的弟弟工作,他應該滿懷着對我的仇恨,心無旁骛地去做我們小葡萄的騎士才對。他為什麽無所行動,他真的無所行動嗎?”

懷力說:“據我的觀察,羅伊也只是個普通的年輕人而已。沒有人會貿然與您的權力抗衡的。”

格斯啧了一聲,把無趣的裁紙刀丢在桌上:“我當初就應該把他留下來,用點小懲罰讓他說出一切,而不是靜等他帶着我們揭開真相。我都在幹什麽,我為什麽要害怕葡萄的詭計呢?”他搖頭。

懷力:“好在羅伊還在我們的掌心裏,哪兒也去不了。一切都沒有改變,只是晚發生了一個月而已。”

“去把他請過來,懷力叔叔。我的耐心已經耗盡了。我希望他立刻出現在地下的牢房裏,把葡萄對他說的一五一十地供出來,放在我的桌上。”

“你會的。”懷力站起來,走向門,“比你認為得更快。”

為保證萬無一失,懷力親自帶着二十個精壯的打手。他可沒忘了羅伊一個人俘虜了八個人的強悍戰鬥力。而他的弟弟奈特在學院的騎射成績也名列前茅。可以預期他們會面臨一場激烈的反抗,暴力是不可避免。

根據阿羅韋伊的報告,每天太陽落山前,羅伊會回到屋子,而他的弟弟會出門買食物。為了避免更尖銳的沖突,他決定在奈特出門後開始行動。

當天下午,懷力帶着一幫不好惹的打手氣勢洶洶地來到羅伊的住處附近。懷力登到半山腰,自上而下觀察地勢。羅伊的家在山腳下,與周圍的房屋緊挨着。一旦讓他們跑出屋子,就可能躲進山裏,或者隔壁屋子,到時候就麻煩了。所以必須确認他切實在屋子裏,然後一前一後堵住他。

懷力找到正在盯梢的阿羅韋伊,低聲問:“他在嗎?”

阿羅韋伊彙報:“在,剛進去。他的弟弟剛出去,我讓克裏姆跟着他了。”

“出去多久了?”

“不久。他應該是去集市買面包了,還要一會兒才能回來。”

“你确定嗎?”

“非常确定。他們每天都是一樣的習慣。”

“很好。這次你立大功了。”懷力拍拍他的肩,回頭指揮打手繞到前後門。懷力從高處看着後方的打手潛入羅伊家的後門口,前方的打手也做了準備好了的手勢。那間房子還是安靜如初,沒有動靜。

觀察到一切無恙後,懷力做了個“開始行動”的手勢,精壯的漢子們破門而入。

不多久,他們就拖着就範的罪人扔到了懷力的腳下。懷力看到他們抓來的人穿着一條沾着泥巴的圍兜,瑟瑟發抖地求着饒,可那顯然不是羅伊。懷力敏銳地察覺到事情不妙,問:“就這一個人?羅伊呢?”

手下表示他們搜了屋子,連酒窖也搜了。只有這個又高又壯的女人在屋裏。

阿羅韋伊趕過來,看到他們抓的人,認出來:“這不是給羅伊送菜的女人嗎!”

“怎麽回事!”懷力急了,“你不是說羅伊在屋裏嗎!”

阿羅韋伊争辯說:“我的确看到他從葡萄園回到屋子裏,就沒有再出去過啊!”

懷力:“你看清楚了嗎!”

阿羅韋伊一愣:“我一直是從這裏……”

“那是我……”被他們抓來的女人小聲說。

“什麽?”懷力蹲下來,一把揪住那位女士的衣領,“你給我說清楚,你認識羅伊嗎?”

“我……我認識呀!”那女人帶着哭腔說。

“那你在他的屋子裏幹什麽!”

“我不知道!”女士尖叫。

懷力冷靜了一下,讓自己的手下立刻去周圍搜捕。而他繼續盤問那個女人。這次他調整了态度,讓這個女人慢慢說。并往她的手裏塞了些錢,錢的魅力顯然比他本人大得多,她于是用她濃重的農村口音和粗鄙的用詞斷斷續續地陳述起來。

女人自稱賽彭,是這裏一個小農莊的女主人,也是個老酒鬼。羅伊他們的父親還活着的時候,就時不時與他們交往,用一些葡萄酒換她農莊裏的菜。

賽彭說,前幾天當她去羅伊家送菜的時候,羅伊提出,他需要出門幾天,請她幫忙照顧他們的葡萄園。羅伊給了她不少銀幣,比她預期的多得多,但要求很奇怪。他讓賽彭在每天日出的時候去葡萄園,日落前回來。這期間,必須穿着他的衣服,戴着他的草帽。一刻也不能把草帽摘下來。如果摘下來,那她就一分錢也得不到了。除了去葡萄園以外,她也不允許離開這間屋子。如果她離開了這間屋子,她也一分錢都得不到了。作為補償,她除了可以得到銀幣,酒窖裏的葡萄酒也是随便喝。後一個條件更誘人,她于是欣然接受了這個請求。

懷力的面色越來越差。賽彭一邊說,他一邊想起阿羅韋伊彙報時的細節。羅伊保持每天固定的作息,原來是為了降低手下們的戒心,使得他們盯梢得漫不經心。要監視後院的話,只能從山上向下俯視,就算換了個人,這副高壯的身材和帽子足以不露餡了。他還故意冷落原本相識的鄰居,這樣當鄰居看見賽彭在葡萄園裏勞作,也不會奇怪地詢問。

懷力咬着牙問:“他,我說羅伊,他離開多久了?”

賽彭大哭着說:“我不知道,老爺,他如果犯了什麽罪,我完全不知道呀!”

“想想,他走了幾天!”懷力打了她一巴掌。女人捂着臉,哭哭啼啼地說:“四五天……這是第五天了……”

懷力倒吸了一口氣。

五天前,羅伊已經離開了這裏!現在他可能在任何地方!

懷力憤怒地對留在身邊的手下吼:“去抓住他的弟弟!”

手下面面相觑,除了阿羅韋伊和克裏姆,這裏沒人認識羅伊的弟弟。

辦壞事的阿羅韋伊小心翼翼地試圖彌補:“他的弟弟很快就會回來……”

“你還沒發現你被他們兄弟倆耍得頭頭轉嗎!”懷力失控地吼他,“你不去找他,他永遠不會回來,去找他!”

阿羅韋伊不敢再說什麽,離開了。

奈特提着菜,如往常那般往回走,假裝不知道身後有人跟蹤。然而,這次有些不對勁。遠遠地,他看到自家門口有些不尋常。門敞開着,周圍的鄰居在伸頭張望,似乎來了不速之客。他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假裝若無其事地轉彎走進了對面的小巷子裏。一直跟蹤他的克裏姆沒料到他會突然進巷子,忙奔到巷子前,發現奈特的菜丢在了巷子口,人已經不見了。

“糟了!”他喊了一聲,跨過菜,狂奔進巷子,像條瘋狗一樣到處嗅着獵物的味道。

他的獵物已經拐進了一位老相識鄰居的家裏,對鄰居一家做了個“小聲”的動作,躲進了他家的櫃子裏。

鄰居的家門被暴力推開,克裏姆問:“有看到一個金發的小子嗎?”

鄰居一家搖搖頭,他便憤恨地離開了。鄰居走過去關好門,奈特的腦袋從櫃子裏探出來:“謝謝,下次請你們喝葡萄酒。”

他們朝他舉舉酒杯:“小意思,這不是奈特嗎,你犯什麽事兒了?”

奈特朝他們眨眨眼:“不是我,是我的哥哥。他正在前往毆打惡龍的路上。”

成人聽了莫名其妙,而小孩聽了恍然大悟:“羅伊要去救他的公主啦。”

而此時,在奧利金南部的山林裏,羅伊捧着那本筆記,正按照地圖的指示跋山涉水,去往他的目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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