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時間回到一個月前,羅伊被迫離開地下石窟的那一天。懷力從羅伊的身上搜出了那本筆記,随手翻閱,目光在第一頁停留了許久。羅伊将這一幕看在眼裏,心想:糟了!

第一頁是葡萄留給他的地圖,葡萄告訴他,順着地圖的指示去找一個叫齊思林的人。懷力現在看到了地圖……居然還把筆記還給了他??

回到家後,羅伊反複思考——我可以用點小伎倆甩掉盯梢的,但我還是得去往地圖指示的位置。懷力已經知道了我會去那裏,如果我是他,就會派一大幫人守在那裏。等我到了那裏,等待我的将是重重包圍。

該死啊……

明明已經可以預見這場災難,但我不得不去。甚至沒法解釋為什麽,只是我如果不去,我的後半生一定會在悔恨中度過的。

如羅伊預料的那樣,格斯的軍隊已經完全占領了他的目的地。

葡萄畫的地圖指出的是一座當地人叫做火烈鳥的光禿禿的顏色發紅的山。格斯派了大量的士兵前往,将整座山封鎖起來,在那裏進行兜底式的搜索。整整一個月,士兵踏遍了那裏的每一簇嫩草,撥開了每一條擋道的枝條,就快把整座山連根拔起,檢查山底的每一只小爬蟲。但是一無所獲。一切的證據都表明,那只是一座無人光顧的荒山,沒有任何看起來像是地下通道,暗門機關之類的東西。

“我們被葡萄耍了嗎……”格斯聽完士兵的報告後,目光愈發陰仄仄,他擡眼看看神情緊張的懷力,“那麽,懷力叔叔,你總不能再給我帶來壞消息吧。畢竟是你。羅伊呢,他已經在地牢裏交代了一切嗎?”

懷力避開了那銳利責問的目光,低聲承認:“羅伊逃走了。”

格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呢,你敢站在我的面前,是因為你已經把他抓回來了對嗎。”

懷力恨不得扯開格斯的窗戶跳出去。

“我們被他耍了。”懷力艱難地說着一些只能證明自己無能的話。

格斯微笑:“他的弟弟呢?”

懷力:“也……也逃走了。”面對這樣的格斯,懷力格外小心地闡述了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格斯沒有浪費時間在發脾氣上。他快速計算了一下,說:“羅伊走得再快,現在也趕不到火烈鳥山。現在派人快馬加鞭到那裏,封鎖所有前往那裏的道路,逮住任何試圖接近那裏的人。你明白怎麽做嗎?”

懷力用力點頭,他在退出房間前擡眼看了一眼格斯,被格斯的表情吓了一跳。一向善于克制的格斯嘴角一抽一抽的,那張臉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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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別忘了他的弟弟。”格斯說,“他的弟弟既然還在城裏,羅伊就會為自己魯莽的舉動後悔。”

懷力:“我已經放了懸賞,我相信很快就會有他的消息的。”

砰!啪!

懷力震驚地楞在原地,格斯剛在他的面前站起來,把一整只純銀燭臺舉起來砸到了地上。并抓起一只杯子砸得粉碎。碎瓷片被巨大的力量彈得四射,有一塊劃開了懷力的腿。懷力被這直接而劇烈的憤怒震得無法言語。

格斯笑得露出八顆牙齒,聲音在發抖:“還這麽天真嗎,懷力叔叔?那些平民會互相包庇,非常狡猾。兄弟倆能想出這種陰損的招式出逃,那個弟弟也一定已經被安置在他們認為安全的地方。懸賞沒有用。要搜查,挨家挨戶,絕無錯漏地搜查。去編個理由,對他們住的區域方圓五哩進行地毯式的搜查。給搜查隊長裁決權,一旦有隐瞞他行蹤者,當着整條街的人面,誅殺他的全家。動用多少人力都可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絕不允許這條線索從我手中消失,可以做到吧?”

格斯兩眼發光地盯着懷力。懷力有些喘不過氣。格斯上任後一直走的是仁政路線,這突然殘暴的扭轉絕對會為他帶來麻煩……光是國王派到他身邊來的間諜打他的小報告就夠他喝一壺的了。

“現在去辦。”格斯冷着臉說。他一腳踹開了正在收拾茶杯碎片的侍女,自己徑直走出了書房,甩上了門,沒有留給懷力任何谏言的機會。

羅伊已經離城五天。在他的面前還有至少兩天的路程。但他懷疑自己還沒有接近火烈鳥山就會被發現。羅伊的腦中還沒有任何對策,如果現在路上就跳出一對士兵攔住他,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脫離困境。

我在送死。這一路上他都在對自己說。他每走一步,就離“上面人”為他準備的陷阱更近一步。他這麽擺了“上面人”一道,要是被逮住了,可不會有好日子過。

他也不僅想即将到來的危險。他還會不住地想他從地縫裏窺到的那一點點葡萄的身影。他穿出破洞的舊袍子,蒼白纖弱的後脖頸。想葡萄與他隔着一道牆互相依靠,求他再唱一首歌。

然後羅伊就知道自己不得不去。

羅伊特地選擇從崎岖的山林前往火烈鳥山。毋庸置疑,如果“上面人”要逮他,第一件事一定是封鎖道路,盤查來往路人。從沒有路的山林間走,他有更多的生存機會。

羅伊捧着那本筆記,不斷地對着地圖對照自己走過的路。由于遠離道路很久,他已經不太确定自己的方向正确。但葡萄畫的地圖裏展現了地貌,使得羅伊還能大致判斷自己的位置。

可能還有一天多的路要走。羅伊琢磨,要不要繞更大的圈子呢,從相反的方向接近那裏……

他想着,感到手心被什麽撓了一下,以為是只蟲。他合上那本筆記,而後就睜大了眼睛。撓到他手心的不是蟲,而是一根正在快速發芽的藤蔓。從筆記封面的正中心,有一顆種子破殼而出,綠色的嫩芽舒展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粗長大。

“咦?”羅伊甚至驚訝出聲。這根藤蔓冒出來得那麽突然,使得羅伊不知所措。

同時,羅伊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側過來一看,不由啊了一聲。藤蔓不僅在向上生長,而且在向下生根!植物的根穿透了紙頁,将整本筆記牢牢地抓住。藤蔓在瞬間長成了一棵半尺長的苗,不動了。

這真的不是在欺騙我的眼睛嗎??羅伊在心裏狂吼。他這輩子與不少農作物打過交道,他從沒聽說有種子能在眨眼間變成一棵苗!

那棵苗只有一片葉子,奇怪地橫着。羅伊心想:不好!他急忙試着打開那本筆記看一眼地圖,可筆記已經完全被植物的根纏住,再也打不開了。這是怎麽回事!

羅伊聞了聞那棵植物,他不敢确定這和葡萄身上的是不是同一種藤蔓。他把筆記翻來覆去研究,最後他的眉頭終于松開了。

他發現,不管他如何轉動筆記,那片唯一的葉子總是指向着同一個方向。

羅伊沒有用太久,就理解了葡萄的用意。他笑出來,把筆記捧平了,葉片指向了北方。那竟和火烈鳥山不是同一個方向。這是葡萄留給他的,真正的信息。

“你是要我跟着你走嗎?”

葉子輕輕地随風點頭。羅伊看看火烈鳥山的方向,又看看這棵植物。他再次嘗試扭轉方向,但那片葉子執拗地指向北,就仿佛那裏有什麽在強烈地吸引它。

北面……我會被帶向哪裏呢?羅伊心裏産生了一種感覺,植物将引他去的,絕不是那個他熟悉的世界。

羅伊在心中回憶自己對北面世界的了解,發現自己的頭腦中一片空白。他是個從未離家的鄉巴佬,走的最遠的一次,是随軍隊與鄰近的蠻族小部落打了一次仗。他原以為這一次自己只需要去一個離家七天路程的地方,而現在,他忽然得知,他得踏入一個他從未去過的陌生世界,他将走多遠,遇到什麽,無人能告訴他。

“那好吧,我跟你走。”羅伊欣然說,轉身向葉片指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想,那麽,我又擺了“上面人”一道。這下真的糟了。對不起,我沒法被你們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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