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些一層蓋過一層的傷口，直到整個年級氣氛越來越緊張的時候也還是沒有消失。

身體的各處都在隐隐作痛。

被塗滿了各種擦不掉顏色的課桌上攤着練習冊和課本，全部都雜亂無章的放着。

岳瑤看着在這堆亂七八糟的書本上的白紙發呆。

紙上印着一張表格，最頂端寫着“進路調查”幾個字。

然後再往下分別是“本人意見”“家長意見”“班主任意見”三個尚且空蕩蕩的欄目。

她擡起視線看向陶夢羚的座位。

陶夢羚正把這張輕薄的紙放進文件夾中，再把文件夾放到了書包裏。然後陸續收拾好了東西，朝她這裏走了過來。

“怎麽了？”

少女看着她茫然的神色，微微歪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我……”岳瑤回神，但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又沉默了下去。

陶夢羚笑了笑，道：“謝謝你留下來陪我值日。周五放學後的垃圾總是特別多呢。”

岳瑤嗯了一聲，把桌上的東西一股腦的扔進了書包裏，然後背起書包起身：“不客氣，那就去你昨天說的，甜品很好吃的那家店吧。——每周來接你的人呢？”

“和他說了不用過來了。我會自己回去。”

陶夢羚轉身鎖好了教室的門，将鑰匙放在書包側邊的隔層裏，兩人往校外走去。

岳瑤道：“以前陪我買書的時候也是這樣吧？你不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嗎？這樣沒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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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夢羚轉頭笑道：“沒關系呀。并不是去什麽不好的地方，如果只是吃個飯買個書還被人跟着的話也太郁悶了。”

岳瑤點了點頭，兩人閑聊着走出了校門。

走向地鐵站的時候，岳瑤看見她制服的領帶上別着一個羽毛模樣的領針。

夕陽的反射下那東西突然有些晃眼。

她那樣停下了一瞬，落後了半步，在她背後問道：

“你進路調查寫好了？”

“嗯。寫好了。”陶夢羚回答，“你呢？”

“我……還沒有。”岳瑤道，“雖然想要讀大學，但是我成績實在太差，恐怕很難考上什麽學校。而且我家裏還是那種條件——所以應該會直接工作。”

“叔叔阿姨怎麽想的呢？和你說過嗎？”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但是、爸爸可能覺得我讀書就是在浪費他的錢。而且，我也想早點工作，從那個家裏獨立出來。”

“那、就工作吧。”陶夢羚說道，回過頭，“如果想要讀書的話，工作之後也可以讀，但是我也覺得你早點搬出去一個人住比較好。”

岳瑤嘆了口氣，跟着陶夢羚走進了地鐵站。

“你呢？繼續升學嗎？”

“留學哦。”陶夢羚回答。

“留學？……！哪裏？”

“英國。那邊的預備學校已經考好了。”

“你要是在國內讀的話明明可以讀很好的大學……”岳瑤喃喃，“留學……嗎？”

“嗯，我們家情況比較特殊啦。”陶夢羚繼續道，“都這個時代了，就算是我們家，晚輩也是要好好學企業經營的。”

“你們家的事情，從沒聽你說起過。”

“嗯？我沒有說過嗎？”陶夢羚反問，然後又自己回答，“好像是沒有說過呢。我們家——嗯，總之情況很複雜。我不知道我媽媽是誰，因為爸爸有太多的情人了。然後，爸爸在一個月前也過世了。”

“一個月前？你怎麽——”

她凝視着她完全沒有改變的溫柔笑臉，語塞。

“我們家裏人的感情并不好。沒有多少所謂的親情，所以我對于他去世并不覺得悲傷難過，而且也不覺得是值得和別人說的事情。”

“那上周來的那個人，不是你爸爸嗎？”

“那是我叔父。進路調查家長的那邊也需要叔父來寫。”

“你叔父看上去是個很好的人。”

陶夢羚“噗哧”一聲笑了。

“怎麽了？不對？”

“怎麽說呢～”她笑着，“叔父他——啊，地鐵來了。”

話題被移了開去。

岳瑤看着陶夢羚走進地鐵內的背影，也跟了進去。

就算是那樣的父母，如果去世的話，自己也多少會難過悲傷吧？

說不定還會流淚。

雖然現在父母都還健在，說什麽會難過流淚的，都不過是自己的妄想，但是，岳瑤還是确信着這一點。

偶爾深夜因為疼痛而無法入眠的時候，她會祈禱父親喝醉後掉進河裏從此不見蹤影。

偶爾看到母親為了他人的醜事而像是戰勝了什麽一般，也會祈禱母親被別人狠狠地教訓一頓。

但是、但是——

她凝視着陶夢羚人偶般的美麗的側臉。

如果父母去世都無法難過悲傷，那到底是怎麽樣的家庭？

對方似乎注意到她的視線，無機質一般的雙眸轉了過來，倒映出自己的模樣。

岳瑤低下一點視線，看着那羽毛形狀的領針。

你——

——為什麽還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