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宋君問剛繞過屏風便見蘇緩緩并膝坐在椅子上。

兩只手撐在兩側握着椅邊，眼簾微垂眼眸微微游移，似在小心打量包廂內的布置，但怎麽看視角都是斜下方，能看到的也只是什麽桌子腿、椅子腿而已。

……總之無論如何，都不好意思擡眸看向宋君問。

有些窘迫，又乖乖的。

她這個樣子讓宋君問見了禁不住便又軟了眼底神色，腳步微頓了一下才重新走近蘇緩緩，在她面前單膝虛跪後，擡眸看了蘇緩緩一眼後才又輕聲開口，“我幫你上藥？”

蘇緩緩坐在那兒，因為宋君問此刻蹲在自己面前，原本一直垂着，刻意不去看他的視線，這時也因為角度及其自然的和他四目相接。

她看着宋君問，撐放在椅子邊緣的手，指腹在紅木上扣了幾下後這才重新垂了眼，幾不可聞的點了下頭。

宋君問是得她的允準，眉宇舒展并露出一點笑意後，這才伸手握了蘇緩緩的左腳，将它輕輕放在自己的腿上，垂眸查看她的腳踝。

期間宋君問動作輕柔緩慢，就怕自己動作快了又驚到蘇緩緩，又像剛才一樣将蜷縮起來不讓他碰。

少女的皮膚白皙，足部大多時間又多隐于衣物下，被鞋襪包裹。比起同樣白皙|光|滑|的手背，更多了幾分嫩氣。

也襯得她腳背上那顆小小的紅痣越發嬌豔可愛起來。

宋君問握着蘇緩緩的腳，原本認真查看腳踝扭傷情況的他，不經意的就又被這顆紅痣閃了下眼。

視線的禁不住就在上面多停了一秒。

原本就因為拖了腿襪正窘迫的蘇緩緩，此時見自己的腳被宋君問握在掌中，不知怎的視線也移到自己腳背上的紅痣上，慢慢的眨了眨眼後，突然想起什麽頓覺這個樣子過于暧昧。腳一動立刻便想從他的掌中縮回來。

上一世，宋君問也是……這樣握着她的腳的。

……在那種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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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

蘇緩緩才動宋君問便像是知道她想幹嘛似的微微收手，将其握在掌中。

這阻止并不會讓人反感，或覺宋君問孟浪。但……就是有股子忍不住想後退，微屏住呼吸想避開他身上氣息的怯懦感。

蘇緩緩雙手撐着椅子，咬着下唇羞怯的看着宋君問。那雙介于杏眼和挑花眼之間的眸子，此刻眼神似醉，顯得楚楚。

就這樣帶了些嬌嗔瞅着宋君問，好似在說“你不能欺負我”一樣。

然而她這個樣子，只會讓人升起惡劣感，越發的欺負她。

“……”宋君問看着蘇緩緩，眸子深邃的慢慢開口，“我得幫你上藥。”

他的語氣平和輕柔，但眼底卻像是壓着什麽東西，沉甸甸的讓蘇緩緩不由率先撇開眼。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移開眼，但……就是覺得有些……羞恥。

蘇緩緩心神意亂的抿了下唇，支撐在椅邊的雙手手指，緊張得又握緊了一些。

然而她這副羞赧的樣子……卻讓宋君問忍不住心生旖旎。

想起從前某些片段的同時，手指指腹也不由自主的摸索了一下她那顆小痣。

這動作驚得蘇緩緩繃緊了足弓，原本移開的眼神也猛的重新看向宋君問，神情有些羞惱但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最後開口只有一個字，“……疼。”

這話讓宋君問快速眨了下眼，偏頭接着假咳壓下心中鼓噪後，這才重新回頭低聲說了句“抱歉”，老實倒了跌打酒在掌心搓熱了給她敷在扭傷處。

跌打酒的味道一點不好聞，但此刻出現倒是意外的沖散了兩人之間的旖旎暧昧。讓蘇緩緩松了口氣，難得在心裏誇贊了一句跌打酒。

不過……味道還是不好聞。

蘇緩緩一面想着，一面皺了皺鼻子。

宋君問頭都沒擡一下，卻像是知道蘇緩緩現在會出現什麽表情一樣開口，“忍一忍，雖然味道不好聞，但效果還不錯。”

話一出口便讓蘇緩緩愣了一下，她看向宋君問吶吶開口，“……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跌打酒的味道？”

“……”

宋君問靜了一秒這才将覆在她腳踝上的手收回，跟着重新擡頭看向蘇緩緩。神情從容動作自然，沒半點不妥。

“我以為大家都不怎麽喜歡跌打酒的味道。”他看着蘇緩緩，回得輕描淡寫。

好像這個問題并沒有什麽特別一樣。

蘇緩緩細細觀察了他片刻，見宋君問确實如常這才相信他的回答。

并在心裏升出些許自嘲來。

但要具體說清楚是在自嘲什麽，卻也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就在蘇緩緩心緒紛雜時，宋君問已将跌打酒收拾好。一面擦幹淨手一面對蘇緩緩說，“今天就別亂動了，你家……住哪兒？不如我送你回去？”

這話驚醒了蘇緩緩，她擡頭看向已經站起身的宋君問，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在說什麽。立刻擺手拒絕，“不麻煩先生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宋君問輕皺了下眉又開口，“你現在行動不太方便，萬一在路上不小心自己磕碰說不定會二次扭傷，這就不好了。”

“我會小心的。”他話音剛落蘇緩緩便回答，臉上帶着一點兒倔強，頓了頓又補充，“我出去就叫輛黃包車，這樣就不會不小心磕碰到了。”

“……行吧。”宋君問又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見蘇緩緩直視自己，眼清眸正不避不閃，便知道她那點兒小脾氣是上來了，便服軟應聲。

這倒是讓蘇緩緩面露詫異，好似第一天認識宋君問一樣。

宋君問看似有禮得體，但只要是他決定的事，鮮少能動搖他。

因此也難怪蘇緩緩用這樣的表情看着他。

但無論他是因為什麽理由改變了注意，對自己來說都是好事不是嗎？

所以蘇緩緩倒也沒過多細究，等宋君問再次回避将腿襪穿戴整齊，确定沒什麽問題後這才在他的攙扶下出了包廂。

又和茶館夥計打過招呼，請他幫忙給孫玫瑰轉達一聲後，便随着宋君問兩人從茶館後門出去。

上黃包車前又沖他再次道謝後，這才上車走人。

等黃包車拉出一段路蘇緩緩才偷偷回頭朝後看，确定宋君問沒跟上來後才松了口氣，慢吞吞的重新坐好。

至于原本打算去看看大影院的板報……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也只能等明天再說了。

蘇緩緩一面想着，一面低頭看着自己的左腳輕嘆了口氣。

可……她不記得自己身後有放凳子啊？

蘇緩緩有些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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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理童！”

抱着糖炒栗子和鹹豆花興致勃勃往回走的錢理童聽見有人喊自己，尋着聲音望去，等看清正沖自己跑來的是誰後立刻皺了下眉頭。

懶洋洋的說，“是你啊？有事嗎？”

跑到他跟前的陳娟撐着膝蓋喘了幾口氣，這才重新看向他，滿臉笑容的說，“沒事就不能叫你啦？對了，你怎麽來這兒了？你平時不是不喜歡來這些地方的嗎？”

這話才說完錢理童便滿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嗤笑了一聲問，“怎麽？我想去哪兒不想去哪兒還得跟你說啊？你管我來這兒做什麽。”

錢理童也是從小被家裏嬌慣的大少爺，性格比起陳娟越發張揚乖張。加上陳娟老是一廂情願的自己貼上來，剛開始錢理童還能保持一點男孩子對女孩子的禮貌，時間久了自然也就不耐起來。

因此錢理童現在對陳娟說話的語氣，是半點不客氣。

陳娟被他這樣頂了幾句，原本帶着笑容的臉也瞬間沒挂住表情，但下一秒又重新揚起，帶了點兒委屈的模樣看着錢理童喃喃，“我就是随便問問嘛，你怎麽這麽兇。”

頓了頓後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又補充，“對了，我和常艾她們在前面書店，要不你也一起？”

常艾是陳娟的朋友之一，現在正和其他幾人在書店裏。只有陳娟出來買吃的，所以恰好看見錢理童。

她說着說着便準備伸手去拉錢理童袖子，卻被他一下子皺眉避開，不僅如此還沒好氣的說，“你玩你們的，拉我去做什麽。”

頓了頓後又補充，“我兩又不是一個班的。”

“你……！”陳娟就算再怎麽對錢理童有好感，被他這樣三番兩次的怼也忍不住惱怒。

此刻語塞半響後瞪着他跺腳，氣話緊跟着脫口而出，“那蘇緩緩還是我們班的，你幹嘛經常來找她？！人家根本就不想理你！”

錢理童聽陳娟這樣一說臉色也立刻不好看起來，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說，“管你什麽事。”

“我……我這不是為你好嗎？！”陳娟支吾了一下又理直氣壯。

可惜她這模樣只讓錢理童又沖她翻了個不耐煩的白眼，丢下一句“不需要”後，便抱着手上的東西繼續往芙蓉茶館走。

留下陳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喊了好幾聲“錢理童”，獨自氣惱跺腳。

……啧，真是麻煩。

錢理童暗自嘀咕，頭都不回一下。

不過随着他走近芙蓉茶館，陳娟這個小插曲便被迅速抛諸腦後，錢理童剛抱着吃的步伐輕快的跨進茶館，便見孫玫瑰從二樓下來。

揚了笑沖她說，“蘇緩緩還在上面嗎？我給她買了吃的。”

“哇，是這裏有名的豆花和糖炒栗子。”孫玫瑰聽了他的話，朝他懷裏張望一眼後頗為羨慕的說，頓了頓又瞅着錢理童開口，“我說錢理童，你就只給緩緩買，不知道給我買一點嗎？”

錢理童聽了随意的沖她揮揮手，“行了行了，頂多糖炒栗子等會兒分你一半好了。”頓了頓後又将話題扯回來，“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她還在上面嗎？”

一面說着一面抱着吃的準備上樓。

“別上去啦。”孫玫瑰見錢理童這副積極得有些急躁的模樣，趕緊側身讓出通道，就怕被他撞到。等他越過自己後這才開口。

錢理童停下腳步，扭頭看着孫玫瑰，皺眉不解。

“緩緩走了一會兒了，是茶館夥計轉告我的。”孫玫瑰将剩下的話說完，“所以你不用上去了。”

“怎麽就走了呢？我不是讓她等我回來嘛。”錢理童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皺着眉頭說。

孫玫瑰見他這模樣沒好氣的又說，“緩緩都沒跟我道別，更何況你了。”頓了頓後擡了下下巴，“指指”他抱在懷裏的吃的說，“所以這些吃的，你還是自己吃吧。”

錢理童抿着唇很不高興，又站了一會兒後“呼”的一下轉身往樓下走，經過孫玫瑰的時候停下腳步，将自己小心抱了一路的糖炒栗子和鹹豆花，一股腦全塞到她手上。

丢下一句“都給你吧”，便氣沖沖的大步出了茶館。

留下孫玫瑰抱着吃的，有些驚訝的目送他的背影。

等第二天放學的時候，孫玫瑰又想起這件事，便帶着打趣的口吻跟蘇緩緩說起，一面說一面止不住吃吃發笑，“緩緩，你是沒看見錢理童昨天那生氣的模樣，我看啊……他是真喜歡上你了。你真不考慮一下？”

“胡說什麽呢。”蘇緩緩輕啐了孫玫瑰一聲，一起往校門口走的同時，一面正經的說，“學生當以學業為重，別想亂七八糟的。”

“哎呀……我們都十七歲了，等畢業後出去工作的估計連一半都沒，大部分都是回家立刻準備談婚論嫁的。”孫玫瑰沖蘇緩緩随意的揮揮手，頓了頓又說，“錢理童雖說成績不怎麽好，但是他家境好啊，而且最重要的是對你好，你……真的一點不動心？”

她說到這兒後還沖蘇緩緩暧昧的挑了下眉，一副“我們好姐妹，你和我說實話”的模樣。

惹得蘇緩緩好氣又好笑的追着她打鬧了一會兒。

昨天雖說扭傷了腳，但及時擦了跌打酒再加上熱敷，今天除了還有些很輕微的痛楚外，倒也沒什麽大礙了。

只是兩人笑鬧的時候卻不知道剛才那番話，已經被走在她們身後的陳娟全給聽了去。

現在見蘇緩緩和孫玫瑰這樣打鬧，只覺得她矯情又做作。越看越覺得不服氣，越看越覺得蘇緩緩明明哪兒都比不上自己，卻能被錢理童喜歡。

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越想越氣的陳娟想也沒想便突然加快腳步往前走去，等靠近蘇緩緩時，趁她背對着自己直接用肩膀狠狠撞過去！

“緩緩？！”孫玫瑰詫異的喊了一聲，

好在蘇緩緩雖踉跄了幾步，但并未跌倒在地。

孫玫瑰趕緊上前扶穩蘇緩緩，焦急的連問幾聲“沒事吧”，等蘇緩緩搖頭後這才扭頭怒瞪陳娟，“陳娟！你做什麽？！”

“哦，對不起啊。”陳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不小心撞了蘇同學一下，蘇同學，你不介意吧？”

這話出口孫玫瑰更怒了，指着陳娟說，“什麽不小心，我親眼看見你是故意的！”

這時原本就是放學的時間，不少同學都在往校門口走，這一騷動自然引得大家停駐側目，紛紛好奇是發生了什麽事。

平日裏和陳娟玩兒得好的小團體，原本就在陳娟身後不遠處。現在見陳娟和孫玫瑰杠上了，立刻幾步跑上前站在她身邊，一副助陣的架勢。

常艾更是率先開口沖孫玫瑰說，“什麽故意的？我們怎麽沒看見？”

“就是，我們怎麽沒看見，孫玫瑰，你可不能含血噴人啊。”

“對啊。”

陳娟那邊人多，七嘴八舌的附和惹得孫玫瑰更氣，瞪着她們便“你們！”了一聲。

不過不等她将話說完，站在她身邊的蘇緩緩便拉住了她的手，慢慢搖頭，“算了玫瑰。”

“可是……”孫玫瑰很不甘心。還想說什麽時卻被常艾打斷。

“看，蘇同學都說算了，你孫玫瑰又在計較什麽？”頓了頓後頗為得意的朝氣得不輕的孫玫瑰揚了下下巴，示完威後才重新看向陳娟說，“小娟我們走吧。”

陳娟聽了，得意又挑釁的看了蘇緩緩一眼，這才繼續下緩坡。

孫玫瑰看着幾人嚣張又得意的背影，氣得直跺腳，扭頭看向蘇緩緩，語氣頗為怒其不争，“緩緩！明明不對的就是她們，你幹嘛……”

她話還未說完便見蘇緩緩扭頭沖自己笑了一下，然後拉了拉背包帶便朝陳娟幾人助跑過去。

直接從陳娟幾人中間硬擠過去，并用肩膀撞陳娟，讓她“哎呀！”了一聲後，直接沒站穩跌坐在地。

這變故別說是常艾等人了，就連孫玫瑰都瞪大了眼呆在了原地。

摔痛了的陳娟捂着膝蓋，猛的擡頭便沖蘇緩緩吼，“蘇緩緩！你故意的！”

“啊？”蘇緩緩一臉無辜的看着陳娟，眨了眨眼說，“我不小心撞了陳同學一下，陳同學，你不介意吧？”

一樣的語氣和說詞，半點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