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尹大姑奶奶就說沒幾日就要出發了。梁氏聽了這話，連忙道：“大姑奶奶再留幾天吧。你來了，老太太都多吃些飯，精神也瞧着好了許多。”

尹老太太自然舍不得，也就留了下來。留下來沒多久，又有客人來了。

這回來的客人是官媒，準備給桃華說親。桃華羞得鑽進了屏風後頭，倒惹得尹老太太一陣笑。這官媒似乎是有備而來，一直問桃華的生辰八字之類的，會些什麽特長啊什麽的。尹老太太開始還笑着說幾句，後面便不耐煩了，揮了揮手：“我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尹大姑奶奶到了沒兩天，京城再次來了人。這回來的人卻是忠順侯府的洛三太太。她一見到桃華就拍手笑道：“侄女，我這回來，可是有好事要恭喜你啊。”

桃華便知道是自己的親事了，依言害羞了一下，扭過身去：“不與三舅母說，三舅母慣會拿我取笑的。”

洛三太太笑着對尹老太太解釋道：“老太太，前兒有人托了人去忠順侯府，我們老太太只當是二丫頭的事情，誰知道竟然是尹丫頭的事情，把她老人家歡喜的，立刻讓我收拾了鋪蓋卷了過來了。卻說尹丫頭在我們那裏住了三四個月，竟也有人記得此事，巴巴地尋上門來，心卻是誠的。”

尹老太太來了興致，便問道：“是誰家來問的？”

“是董國公府家。”洛三太太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尹老太太聽了這話，頓時想起了董行成。世上的事情果然是有緣分的，這桃兒和董行成，真是般配。尹老太太問了些董國公府的事情。

洛三太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臨了了這才對着尹老太太說道：“這門親，可是再好不過了。”

49京中巨變

尹老太太知道這洛府若是沒有把口風探實，是不會來自己家裏提親的。雖然董行成目前是一個比較優秀的人選，可是尹老太太心裏有些疑慮。尤其是在經歷過秦國公府的那件事情以後，尹老太太對京城的這一攤子事情，可是心有餘悸。洛三太太越把那董家誇成了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的那種人家，尹老太太心裏的遲疑也就更深了。

桃華只隐約猜到洛三太太來估計是給自己作媒的，可是對方是誰，她是兩眼一抓瞎，壓根兒不知道。尹老太太經過尹如華的那事後，對人選諱莫如深，生怕自己聽了有些名字，反而牽腸挂肚的，也成了第二個尹如華。桃華也不過多猜測，反正現在也就是一個備選階段而已，總得等尹如華出嫁了以後，自己才會過明路的。并且她的直覺告訴她，尹老太太是不會給她挑很麻煩的婚事的。

這天，她給尹老太太剝着葡萄，尹老太太突然開口道：“桃兒，幾日後你大伯要宴請今春高中的幾位新科進士以及武進士過府來一敘，你切不可亂走，就跟在祖母的身邊。”

桃華怔了一下，瞬間反應了過來，微微點了頭，然後低下了頭，雙手把玩着衣角。

尹老太太看着桃華的模樣，伸手把她攬在了懷裏，撫摩着她的頭頂，輕聲地道：“祖母心裏着實舍不得你。只是，你如今也大了，我們慢慢把人選挑起來，總不能讓你匆匆忙忙地就嫁了出去。你姐姐那種形狀，就是她的父母自己的疏忽，我們的桃兒，慢慢地挑着，心裏也有些數。如今不過是祖母心裏的一些想頭，到時候若是不好，我們也好早作打算。”

桃華擡起頭來，看着尹老太太，眼裏閃着擔憂：“桃兒只是舍不得祖母和弟弟。祖母您身子也不甚好，還要拉扯着煜哥兒和烨哥兒兩個孩子，可又要勞心費神。桃兒心裏着實放不下。”

“這孩子，難不成這府裏還有人要謀害我性命不成？”尹老太太笑着說了這一句，臉色突然嚴肅了起來，“你大伯他們如何進我們府裏主事的，你可都忘了不成？”

桃華心裏明鏡似的：“我心裏明白，大伯和大伯娘心裏都是希望老祖宗您長命百歲的。”只有這樣，他們的孝心才能越發地顯現出來，皇上的那道聖旨才能真正地使人忘卻他們本來的身份。

尹老太太點頭道：“你且記住，你祖母在一天，尹家我就能護得周全一天。若是有一天，你祖母我不中用了，而兩個孩子還沒有長大成人，到時候，我會把一切的東西都安排妥當。他們的那份家産，我都先交給你。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個嚴姨娘，心裏肯定是不怎麽能夠死心的，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你且不能心軟。若是對她心軟了，這尹家，可就不齊心了。祖母皆有安排的。”

桃華聽着尹老太太說這番話，心裏泛起了一陣說不出來的感覺，光是想想那時候的情景，桃華就覺得難過。她把頭埋在尹老太太的肩窩處，雙手抱着尹老太太的胳膊：“祖母，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尹老太太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是啊，為了這幾個孩子，她也得好好。

洛三太太身邊的朱嬷嬷是以前宮裏出來的老嬷嬷，尹老太太得知後，便請那朱嬷嬷教尹如華和桃華規矩。尹如華身子不适，故而課堂就設在尹如華的住處。尹老太太知道後，便不讓桃華和她一處學，讓那朱嬷嬷早上教如華，下午教桃華。桃華的課堂并不在歸墨院，而是在花園裏的一所小屋子，叫雲想閣。

朱嬷嬷知道後暗暗地松了一口氣，暗地裏對洛三太太道：“三太太，我也有許多記不得了，只不過勉力教罷了，若是有什麽不妥當，還請三太太幫着向尹老太太進下言，的确是我心有餘而力不足罷了。”

洛三太太聽了以後，笑着寬慰朱嬷嬷道：“你且別擔心，這兩位小姐，都是知道些輕重的。你教的時候，一切按照你的方式來即可，尤其是咱們家裏出去的小姐，定不會跟你為難的。”

“說起來，不是我有意讨好，咱們府裏出來的小姐，果真是懂事許多。就瞧她挑的那處房子，便知道她是心裏有些成算的。”朱嬷嬷笑着誇贊道，“怪道前兒二太太去老太太那裏為墨少爺求娶這表姑娘，老太太會生那麽大的氣。”

洛三太太嘆了口氣：“我心裏也是喜歡桃兒的，只是，這孩子的命，着實是苦了些。別說老太太不願意，你瞧瞧模樣性情，哪樣是墨哥兒配得上的。二房打的主意，別指望我不知道，不過就是指望着媳婦的嫁妝填那些虧空罷了。端端是打的好算盤。”

朱嬷嬷是知道洛三太太之前和桃華聯手的那一場戲的，心裏明白的很。不過二房是着實不着調的緊，此事不提也罷。她笑道：“若是那董家少爺和表姑娘真能結成秦晉之好，那可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洛三太太的目光逐漸地失去了焦點，嘴上似乎是呢喃似的念叨了幾句：“希望是如此，沒錯的話，就最好了。”

桃華正在跟着朱嬷嬷學規矩，這幾日在尹老太太身邊待的時間便少了許多。尹老太太可以騰出手去京城打聽消息了。

這天下午依舊是陽光明媚，只是夏天的陽光，着實是讓人感覺不到那種舒服的感覺的，園子裏的花草都耷拉着頭，看上去蔫搭搭的。尹老太太正歪在榻上，沁兒捧了用井水汲過的葡萄過來，剛伺候着尹老太太吃了兩三顆，老嬷嬷便拿了一封信過來讓尹老太太瞧。

尹老太太拿了信過來，只是瞧了幾句，便大驚失色。待看完了信，她立刻想起了在府裏住的洛三太太，正要請她來說話。她吩咐人的話音還沒落，外面便傳來了通報聲：“洛三太太來了！”尹老太太的心一凜，連忙道：“快請。”

洛三太太心裏着急，是一路走過來的，此刻額上鼻尖全是細汗。她也顧不上這些，直接對着尹老太太道：“老太太想是知道了京城裏傳過來的事情吧。”

尹老太太皺了眉：“皇上今年都五十有幾了，怎地去年選了，今年又要選秀女了？”

洛三太太嘆了口氣：“我離京的時候，還沒有這話傳出來。如今只是宮裏傳出來太後的一個想法而已。但是皇上以孝治天下，且這次宮裏頭傳出來的消息，并不是專門為皇上選人，而是幾位皇子。”

那就更麻煩了，如今皇上身子骨兒雖不好，但是他遲遲不肯立太子，幾個皇子都在不住地拉攏自己的勢力。若是桃兒真的嫁了過去來侍奉皇子，先不說身份夠不夠得上當正妃，這可就是站派的問題了。皇家傾軋的事情，尹老太太還聽得少嗎？這無異于拿自己的全副身家去賭，只是這麽幾位皇子，一個不小心，那可就是全軍覆沒了。不行，一定不能變成那樣。

洛三太太瞧着尹老太太陰晴不定的神色，便知道尹老太太心裏有了些成算。她并沒有開口，而是在等。這個時候如果自己開口說話，恐怕會起反作用，所以最好的還不如讓尹老太太自己想清楚。這個時候，是必須做決斷的時候了。

尹老太太打定了主意，擡起頭來，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了。她笑着對洛三太太道：“三太太走了這一遭，這日頭大，快歇歇。沁兒，給三太太扇扇風。”

洛三太太沒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意外。但是她畢竟是大家裏面出來的，喜怒不形于色是本能了。她便放下了這件事情，只與尹老太太說起了別的事情。

但是尹老太太心裏存了這件事情，再說別的事情，就缺了些興致。洛三太太也只坐了一會兒，便就坐了軟轎回去了。待她離開後，尹老太太立刻開口道：“派兩個人去門口守着，大老爺一回來，便請他到我這裏來。還有，桃兒那邊，把話給我捂嚴實了。”

尹大老爺晚上在尹老太太這裏待到了掌燈時分方離開。第二日，尹大老爺早早地便回來，又是與尹老太太商量事情商量到了半夜。桃華得知後，不由地懸了心：難道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嗎？

梁氏那邊聽說了尹大老爺這幾日老往歸墨院跑，心裏也正疑惑，卻苦于這尹老太太和尹大老爺兩個人在商量，她怎麽打聽都打聽不出來，不由地在心裏埋怨道：這尹大老爺可真是一點兒也不考慮他妻兒們的感受嗎？反倒是對這個半路栽到他頭上的母親這麽畢恭畢敬的。

她正想着，突然聽見有人回報說尹大老爺過來了。她心裏一驚，忙站了起來，要去換衣裳。尹大老爺卻已經走了進來，壓根兒沒注意她身上穿了什麽，怎麽打扮的。尹大老爺只是嚴肅着臉開了口：“明兒便把宴請那些進士的宴預備起來，把宴席提到三日後。”

梁氏正要問為什麽，尹大老爺已經轉身出去了。她不由地攥緊了手帕，緊緊地咬着下唇，心裏滿是不甘。待聽見尹大老爺往王姨娘那邊去了以後，她忍不住摔了一套茶具，但是還得打起精神，去預備那宴席去了。

三日後，桃華坐在屏風後面，看着那些新科進士們排着隊給尹老太太請安的場景，心思不由地轉了開去：這相親模式，還是自己占了便宜啊。她正想着，忽見一個人影從她的視線裏面走過

50定下親事

他怎麽也來了？祖母不是說是什麽文武進士嗎？他一個在外帶兵的人來湊什麽熱鬧。桃華看着他的側臉，心裏萦繞着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似乎，有什麽正偏離她心裏所想的軌道，往着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屏風後面的動靜，董行成的目光下意識地往桃華的方向望來。桃華明知道他在外面看不到自己，仍舊是慌忙背過身去，心咚咚咚咚地跳個不住。她的手下意識地握住了自己的胸口，輕咬着自己的下唇。白芷見她的動作，扶住了她的胳膊，眼裏流露出了一抹疑問。桃華長舒了一口氣，這才對着白芷輕輕地搖了搖頭。

外面的人衆多，一個人也就能夠說得上幾句話。董行成的出現讓桃華的心裏慌亂了好一會兒。她的心漸漸地鎮定下來，注意力再次慢慢地集中到了外面正在說話的人身上，可是她再也不敢湊到屏風縫隙間去看那些人的模樣長相了。

拜見完了尹老太太，大家很快便散了。待他們走後許久，桃華仍舊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屏風後面，盯着自己手上戴的那枚紅寶石的戒指發神，就連尹老太太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也沒有發現。

尹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桃兒，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發神，祖母方才叫了你好幾次，也沒聽見你應一聲。”

桃華這才反應了過來，連忙擡頭，臉上露出一抹女兒家的羞澀：“祖母，祖母我方才想事情想入神了，沒有聽到您叫我。”

尹老太太就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老嬷嬷見尹老太太的架勢，便知道她有話要跟桃華說，便使了個眼色。沁兒她們都是極有眼色的，跟着老嬷嬷退了出去。

尹老太太見門關上了，這才緩緩地開口道：“瞧了這些人，你可有覺得看得過眼的？”

桃華的臉上飛起了兩片淡粉色，她的頭更低了下去，半晌沒有回答。

尹老太太瞧着桃華的模樣，自己也是從小這樣過來的，她的模樣流露出來，更多的是害羞吧。尹老太太輕輕地撫摩着她的腦袋，心裏卻打定主意逗她一逗，故意地嚴肅道：“既是沒有，那就算了吧。我們往後再挑也是。”

桃華聽了尹老太太的語氣突然一下子變了，擡起頭來，瞧見尹老太太溫和的眉眼，心裏早就有了成算，聽話似地點了點頭：“好，一切都由祖母做主。”

尹老太太的眉微微一擡，瞧見桃華的模樣，也不說破，站起身道：“既是我做主，那就聽我的好了。這累了一早上，我也累了，快随了我去用午飯是正經。”

一中午，尹老太太的目光都時不時地在桃華的身上停頓，桃華卻恍若未發覺一樣，仍舊是十分認真地數着自己碗裏的米。她本來對于嫁給誰其實真的是無所謂，但是今天見到董行成，确實是讓她吃了一驚，這個時候來自己家裏，他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桃華想着，不由地動作就慢了下來。這頓飯就在祖孫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思裏而過去了。

一場場的秋雨落下來，天氣漸漸地轉涼了。桃華翻了個身，從榻上坐了起來，把剛剛看的書擱在了身側，望着窗外，不由地用手握住了自己的胳膊。肩上微微一沉，她回頭，費嬷嬷微笑道：“小姐，可別着涼了，這天逐漸地涼了下來呢。”

“恩。”桃華對着她笑了笑，“嬷嬷，兩個哥兒在做什麽呢？”

“兩個哥兒在裏間學寫字呢，白芷和珍珠在瞧着他們，不礙的。”費嬷嬷猶豫了片刻，才對桃華道，“小姐，我有幾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桃華轉過身來，對着費嬷嬷點點頭：“嬷嬷但講無妨。”

費嬷嬷的臉色這才輕松了不少，看着桃華，緩緩地開口道：“小姐，老太太的心思，恐怕小姐您心裏是最清楚的了。若是小姐不好，恐怕老太太的心裏，也會不好受。”

“若不是祖母，我在這府裏，恐怕早沒有容身之地了。”桃華看着費嬷嬷認真地道。

費嬷嬷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擔憂：“小姐，老太太的心裏，您始終是她最親近的孫女。這次老太太給您定下了這門親事，也是有老太太自己的打算的，您若是一直怄氣，老太太的心裏也不好受。再者，那等子嘴碎的人也不知道實情，還以為小姐跟大小姐似的，對老太太不滿呢。”

桃華的眼裏清澈坦然：“嬷嬷，你放心，我的心裏都明白。我并沒有和祖母怄氣，是祖母要我這幾天靜一下心，所以我才沒過去的。”

費嬷嬷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笑着對桃華道：“小姐心裏是有分寸的，那我就先下去了。”

費嬷嬷離開以後，桃華不由地松了口氣。她又轉回頭去看着那窗外被雨沾濕卻越顯鮮豔的花。尹老太太這次一反常态地沒有詢問她的意見，而是直接就訂下了她的親事。董行成，桃華的心裏默默地念叨着這個名字，也是她往後的夫君的名字，桃華只覺得自己的心裏說不出的感覺。怎麽就發展成為這樣了呢？

當天晚上，桃華便去了歸墨院正堂陪着尹老太太。尹老太太見了桃華過來，臉上的表情柔和了許多，讓她到自己的身邊坐。烨哥兒和煜哥兒一左一右地蹲在桃華的身邊，不斷氣地問桃華許多問題。桃華瞧着自己的兩個弟弟，耐心地回答他們。尹老太太笑着看他們說笑的模樣，心裏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兩個孩子終于玩疲倦了，被奶娘抱下去吃東西了。尹老太太這才對着桃華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只管對我說。祖母這次沒有問你的意見，就定下了董家的公子。你可願意嗎？”

就算不願意，如今庚貼都已經換過了，雖然也不是沒有退親的人家，但是一般的大戶人家，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一般都不會選擇退親的，更別提是這樣的兩戶人家，這媒人還是洛大少爺的老師。再說了，對其他人的印象，桃華的确是只見過那一面，哪裏談得上這些。董行成這個人，自己至少是熟悉一些的吧。桃華坦然地看着尹老太太：“一切但憑祖母做主。”聲音裏卻沒有不情不願。

尹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如此便好了。這事且不說。你姐姐的親事近了，祖母這裏有一支玉簫，你拿去送她吧，也算是姐妹一場。”

估計，尹如華現在一點兒也不想看見自己吧。桃華雖然這麽想，但是卻不敢這麽說，只得應了退下了。

尹如華依舊是深居簡出的，只是每日裏會吃些飯了，身子也逐漸地在養好的過程中。自她病後，這是桃華第一次踏進她的房間。她一進屋子，就覺得有一股藥味兒撲鼻而來，桃華有些不适地揉了揉鼻子，終于忍住沒有打噴嚏。

尹如華身邊的丫鬟把她引到了客位上面坐着，奉上茶果點心，便進去喚尹如華了。桃華只并沒有動，只是沉默地坐在那裏，似乎在靜靜地等待着什麽。

忽然，蹬蹬蹬的腳步聲傳來了，再然後，只聽得珠簾刷地一聲被打了起來，那些珠子不斷地互相敲擊着，本來清脆的響聲在那一瞬間變地十分刺耳。尹如華站在門口，胸口還在不斷地起伏，一雙眼睛盯着桃華，似乎都要噴出火來。

桃華站了起來，依舊目光平靜地看向她，像是最平常的樣子。

尹如華一步一步地走上來，每一步都踏地很重，而且十分快。她沖上來，高高地揚起手，正要揮下來，桃華沉着地把她的手握住了。

“你這個賤女人！”尹如華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聲音裏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恨意。她緊緊地咬着下唇，手使勁地掙紮了幾下，卻根本拔不出自己的手，倒還弄得氣喘籲籲的。

“你不要想打我，你打不到！”桃華冷冷地看着她，聲音依舊沉靜，“你是尹家的大小姐，并不代表你可以在這個家裏為所欲為。”說完，桃華一把将她的胳膊給推了回去。

下人們早已經退下了。尹如華的左手撫摩着自己的右手胳膊，眼裏溢出了晶瑩：“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憑什麽你從出生開始就是這樣的錦衣玉食，就是這樣無憂無慮的。我來尹府的第一天，我就發誓以後一定要住進這樣好的房子裏面。老天果然聽見了我的心願，讓我的父親取代了你的父親的位置。可是憑什麽，憑什麽，我就算搶了你的位置，我依舊搶不過你的人生！”

桃華冷眼看着她，把那只盒子放在桌子上面，淡然地道：“這是祖母讓我拿給你的添妝禮，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說完，桃華就轉身了。

“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副無所謂的模樣。添妝禮？呵，誰不知道那個老太婆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留給了你，剩下的寧願扔了也不會想到我。我真的很讨厭你，明明你也很讨厭我，你為什麽還可以裝作一番若無其事的樣子。看到我這個樣子，你心裏明明很高興，為什麽你還要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戲來？他和你訂下了婚約，可笑的是我竟然還被蒙在鼓裏。尹桃華，你憑什麽，憑什麽要擁有這麽多我沒有的東西，就連，就連他都是你的！”尹如華到最後，幾乎是吼出來的。

桃華背對着她，腳步停在了原地：“你說的，不過也就是你心裏所想罷了。你要争，也要看別人想不想跟你争；你要搶，也要看別人願不願意跟你搶。說到底，你也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可憐人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哎。。大姨媽你個壞人。。。求虎摸下。。

51栽贓嫁禍（修改正确）

“你憑什麽教訓我！”尹如華的巴掌再次揮了過去，整個人合身撲上，想從身後把桃華給撲倒在地。

桃華雖然沒有轉身，但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往旁邊一側。尹如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徑直就撲了下去。她的手慌忙地抓着，抓住了高幾，使勁一拽，那上面的杯盤碗碟什麽的噼裏啪啦地全往下掉，發出巨大的響動。

本來退下的丫鬟們連忙把門推開，紛紛湧了進來，看見裏面的情況，忍不住低呼了起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唇：“大小姐，您怎麽樣了？您有沒有什麽事？”

尹如華幸而在摔下去的那一刻反應了過來，手在那高幾上一推，整個人往旁邊歪去，險險地避開了那一堆殘破的瓷片。饒是如此，她的手還是在地上擦了一下，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眼眶裏面已經有晶瑩的淚珠在轉動了。尹如華身邊的一個丫鬟小雲立刻上去，看了桃華一眼：“大小姐，您怎麽會突然摔下來了呢？發生了什麽事情？”

“快，快請大夫。”另一個丫鬟連忙喊道。有一個丫鬟得了令就往外跑，卻正好和進來看尹如華的一個丫鬟撞在了一起，只聽見砰的一聲，兩個人在門檻處都摔了下來。尹如華臉上的表情越發地痛苦，看着桃華，眼裏閃過了一絲恨意，忍不住開口，眼淚不斷地從臉頰上面滑下：“桃華妹妹，你為什麽要推我呢？雖然我占了長房長女的名號，可是，你有祖母的寵愛，還有那麽好的一門親事，為什麽你要這麽恨我呢？”

幾乎在同時，所有人的目光全投向了桃華。桃華緩緩地轉過身來，看向了尹如華，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大姐姐，人在做，天在看，你好自為之吧。”

桃華回到歸墨院後，并沒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間，而是轉而走向了尹老太太所住的正房，也不進屋，就在院子裏的臺階前面跪了下來。有丫鬟瞧見了，連忙上前來要扶她。桃華怎麽也不起來，白芷也跟在她的身後跪在那裏，主仆兩個一動不動，就這麽靜靜地跪着。

小丫鬟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連忙往裏面回了進去。老嬷嬷正端着東西從後院進來，瞧見小丫鬟們往裏面走來，忙喝住了她們。那小丫鬟瞧見了老嬷嬷，連忙把桃華主仆跪在院子裏的事情回了。老嬷嬷一聽，這事可非同小可啊，忙帶了那小丫鬟進去見尹老太太。

尹老太太正歇了午覺起來，瞧見老嬷嬷帶了一個還未留頭的小丫鬟進來，不由地有些詫異：“這是誰？”

“老太太，小姐在院裏跪着呢。”老嬷嬷上前去，把那個小丫鬟方才說的話全給尹老太太複述了一遍，又指着那個小丫鬟道，“就是這個丫鬟她們瞧見的，如今小姐還在院子裏呢。”

“怎麽不請進來，你們都是什麽事情也不管的嗎？”尹老太太的眼一瞪，聲音裏已經帶上了淩厲。

那小丫鬟也是極有眼色的，腿一彎就跪了下去，對着尹老太太磕了一個頭，開口道：“回老太太，方才小姐跪下來，我就去扶小姐。小姐卻怎麽也不肯起來。”

尹老太太聽了這話，只得瞪她一眼，親自帶了人往外面走去了。

桃華在外面吹了這麽一會兒的風，更覺得自己的腦袋清醒了不少。尹如華，你想栽贓自己，也要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那個本事。桃華想着，低下頭，開始醞釀着情緒。腿間的血液已經有些開始不通暢了，一股麻痛的感覺慢慢地從膝蓋處往上蜿蜒。你今天讓我受的苦，來日，我定要讓你加倍還過來。

當尹老太太的腳步聲終于響在桃華的耳邊的時候，桃華的情緒也醞釀地差不多了。尹老太太上前來親自扶桃華，關切地問她怎麽了。桃華緩緩地擡起頭，臉上滿是淚痕，兩滴晶瑩還在眼裏閃爍：“祖母，桃兒替祖母去給大姐姐送添妝禮，可是大姐姐卻不知道怎麽的，摔了下來。”

尹老太太一聽這話，不由地糊塗了：“你大姐姐怎麽會摔了下來呢？快，快起來，随了祖母屋裏說話去。”

桃華被尹老太太拉到了屋裏，挨着她坐了下來。尹老太太讓她喝了一口水，又細問了起來，桃華低着頭，把自己和尹如華之間交談的話簡略了，把當時的情景簡單描述了一下。尹老太太聽了以後，忍不住冷笑一聲，手裏握着的拄杖在地上戳了好幾下：“好，真的是好的很哪。先是不嫁，在是絕食，現在竟然會惡人先告狀了。這樣的一個小姐，我們尹家哪裏還供得起！現在雖是在備嫁，但是畢竟沒有過門呢，這就對尹家的人無法無天了起來，還把我放在眼裏嗎！”

桃華忙安慰着尹老太太：“祖母，都是桃兒不好。祖母不要生氣，大姐姐她可能也是心裏害怕，沒有看清，這才說是桃兒。”

尹老太太正要說話，忽聽得外面有人回報說是梁氏來了。尹老太太聽了通報，不由地冷笑道：“她來得倒快，為她的閨女出頭，果然是跑得比誰都快的。來得正好，我要好好地問問她，這個尹家，是不是她閨女一個人做主的！桃兒，你去屏風後面坐坐。”桃華依言起身，便往屏風後面走去。

梁氏急急地進來，就給尹老太太行禮：“老太太，方才如兒摔了，手上磨破了一大塊皮。老太太您也知道，這如兒如今正在備嫁。雖只是手上受了傷，可是，即使是一小塊疤，也都是會影響如兒的一生的。方才，聽聞是桃兒過去了如兒那裏。我想問問桃兒，當時是怎麽回事。”

“桃兒從來不會胡鬧的。你的閨女，你自己去請了大夫來便是，別牽東扯西的。如果她不想嫁，那就不要嫁了，別整出這麽多的事情來，沒人想給她收爛攤子。你回去告訴她，如果她實在是不想嫁，家廟裏面，可還有許多睡覺的床鋪，她淨可以過去，我絕不阻攔。每個月的吃穿用度，我依舊是如數送去，只要她安分守己即可。”尹老太太的聲音已經降到了冰點。

梁氏聽了這話，臉色立刻就變了，連忙跪了下來：“老太太，好好的，為什麽要把如姐兒送去家廟？這事情如何，可不能光聽一面之詞啊。”說着，梁氏便看了一眼桃華。

52如華出嫁

梁氏聽了這話，臉脹得通紅，卻怎麽也不敢直接頂撞尹老太太，開口道：“老太太，今兒若不是丫鬟們親眼瞧見是桃兒和如兒發生了争執，媳婦兒也是不敢貿貿然地來老太太這裏的。只是因着如兒摔得不輕，所以媳婦兒想過來這邊問個清楚。媳婦也知道桃兒是個懂事的孩子，定不會随意胡鬧的，只是茲事體大，桃兒的婚期就在今年年底了，若是有個什麽，這也不好交代，傷的也是我們尹家的體面。”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尹老太太将數珠往桌子上面一擱，冷冷地看着梁氏，“你的意思是我包庇了桃兒，從而拿你女兒能否出嫁來威脅我嗎？”

梁氏連忙站起來，垂着頭輕聲地說了一句：“媳婦兒不敢。”

尹老太太滿臉全是憤怒：“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桃兒若不是有我在，恐怕連骨頭渣滓都被你們吃得不剩了。體面，體面，難道如兒是尹家的體面，桃兒不是你親生的，難道就不是了嗎？叫桃兒來對質？你怎麽不把你的如兒也一并叫過來對質？”

梁氏被尹老太太說得滿臉通紅，并不敢再分辯一句話，只得站在那裏。

尹老太太瞧見她還在那裏站着，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你還在這裏站着，是想看着我被你氣死不成？”

梁氏不敢再待，只得告辭出去，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她走出歸墨院，臉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她的腳步走得快了些，身邊的丫鬟沒有跟上來，她忍不住回頭罵道：“死蹄子，腳下是生了瘡不成，竟連我也走不過了。這個府裏你們是主人，我倒是來伺候你們的不成？跪下。”

那兩個丫鬟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雖然地上是碎青石路，她們也只得咬了牙硬跪下來，就這樣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