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逾矩
我剛放下手機,就看到Davis和陳謹結伴而來。
陳謹徑直坐在了裏面的大理石桌子旁,Davis朝我走了過來,坐在櫃臺前的高腳椅上問我:“雜志社有人聯絡過你嗎?”
“沒有啊,留的不是你的郵箱嗎?”
他一只手撐着下巴,微微皺起眉,一臉困惑:“我也沒有收到回複,按說這種事會提前聯系的啊……算了,反正下個周的雜志上就會公布獲獎名單了,到時候我會第一時間買來跟你一起看的。”
我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并沒有說什麽。
為了我的小說參賽,Davis也付出了很多,我害怕結局會令他失望。
有人推門走了進來,我們下意識地一起轉頭去看,竟然是晏明朗。
我沒想到他還會來找我,愣了一下的時候,他已經走到我的面前來。
他朝Davis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我說:“把店先關了吧,Shaw,我們談談。”
我垂下眼看着手裏的書,淡淡地說:“有什麽事晚上再聊可以嗎?”
“Shaw。”他皺眉看着我,只喊了我的名字,就不再說話。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Davis尴尬地從高腳椅上站了起來,對我說:“我先過去了,謹還在等我。”
我沒有擡頭,晏明朗也沒有動。
誰都沒有說話。
Davis擔憂地看了我一眼,卻知道他沒有插嘴的餘地,轉身走開了。
僵持了片刻,晏明朗顯然已經沒了耐心,他再次對我下達命令:“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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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要看店。”
“今天休息。”
“可是最近生意很好,你看今天這麽多人……”
“Shaw,同樣的話不要讓我反複地說。”
我抿了下嘴角,看着不悅地沉着臉的男人。
我仍舊害怕他生氣的樣子,可一旦牽扯上了感情,我卻多了一種可笑的無畏,即使我明知道我這麽做除了會讓晏明朗更生氣,絲毫作用都起不到。
“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
晏明朗的面部肌肉繃得緊緊地,然而良好的教養讓他無法在大庭廣衆之下對我惡言相向,他最後還是在我面前坐了下來。
“你在不高興什麽?”他冷冷地問我。
我笑了笑:“沒有啊,你想多了。”
他冷笑了一聲,用手裏的車鑰匙一下一下地輕輕敲着桌面。
“Shaw,”他說,“我并沒有跟你解釋的必要,但我也不希望因為這種事節外生枝,我只能說,我暫時沒有讓你跟他們見面的必要。”
是不是心裏疼到極致,人都會發笑?
我微笑着低下頭,看着冰冷的大理石櫃臺。
“我知道了,”我輕聲說,“謝謝你特意來跟我解釋。”
一只手伸過來,托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臉擡了起來。
晏明朗皺起眉:“你……”
我別開臉,轉過身去背對着他,整理着後面架子上的東西。
“你先回去吧,今天生意好,我不想關門,”頓了頓,我說,“可以嗎?”
沉默了片刻,晏明朗“嗯”了一聲:“中午我來接你。”
我點了下頭,眨了眨眼,兩滴眼淚劃過空氣無聲地落在地面上。聽到他走出門外,我擡起胳膊胡亂地擦了擦臉,平複了一下情緒,轉過身去,一擡頭,我吓了一跳。
Davis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
他看着我,皺起了眉:“你哭了?”
“沒有。”我平靜地說。
他過了好半天才問我:“你跟晏先生,真的是情人嗎?”
我明白他的意思,正常的情人,絕對不會是我和晏明朗的相處模式。不想讓他擔心,也不想丢棄自尊心,我說:“你想多了,畢竟是兩個不同的個體,意見不合也是正常的吧。”
Davis看着我,片刻後笑了笑:“那就不要苦着臉了,Shaw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你知道嗎,你笑的時候眼睛會發光。”
我失笑:“不要把你撩妹的話術用在我身上,我不吃這一套的。”
Davis笑着走開了。
晏明朗中午來接了我,帶我去了米其林餐廳。
我們坐在寬大的私人包房裏,戴着高高的廚師帽的主廚就在我們旁邊的料理臺前制作精致的美食。
不管是環境還是食物都很別致,可我心情欠佳,目不斜視地坐在位置上,完全提不起興致。
晏明朗和我對面而坐。
在這種完全不不會打擾到別人的包房裏,我們卻是兩個最優雅的紳士,連刀叉都是輕拿輕放,更沒有只言片語的交談。
一頓午餐吃了整整三個小時,我們就這麽靜靜地坐了三個小時。
主廚似乎也察覺到尴尬,到最後除了端菜上桌時告訴我們餐點的名字,謹慎地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當最後一個菜做完,他詢問了我們菜色是否合口味之後,就禮貌地退了出去。
晏明朗用濕毛巾擦淨手,雙手交叉着放在餐桌上,輕聲問我:“吃飽了嗎?”
我點點頭,擦了擦嘴巴站了起來。
他擡手制止了我:“坐一下吧。”
我看了他一眼,重新坐了下來,随手拿起紅酒杯輕輕搖晃着,看着深紅色的紅酒在杯壁上暈染出一層淺淺的桃汁般的顏色。
晏明朗換了個很随意的姿勢,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可我不想和他對視。
他輕輕嘆了口氣。
“Shaw,有些話其實我本來可以不必說,你應該明白的,是嗎?”
我點了下頭。我從來都沒有忘記自己的本份,他不管做什麽事,都沒有和我說明的必要,我比誰都明白這一點。
可我不是一個沒有思想和情緒的死物,我也不像他們這些社會精英頭腦冷靜,我太容易沖動。
我知道他已經忍耐到極限了,他厭煩了這樣的我。
退一萬步來說,只要我不愛他,我可以像以前一樣什麽都不說,所有一切都默默忍受下來。
可我已經愛上他了,我做不到。
“給你一句忠告吧,Shaw,別再把你單方面的感情投入我們的生活裏,我需要的只是一個伴侶,而不是一個随時會跟我吵架或者冷戰的戀人,如果你一直這麽不懂事……”
他沒有再說下去。
我沉默着,心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心痛到麻木,我做不出任何的回應。
晏明朗不愧是一個精明的商人,他永遠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麽。
他甚至明知道我愛上了他,不是嗎?他的話是什麽意思,我的感情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困擾,不就是這樣嗎?
他沒有錯。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自己的想法。他只需要我一生陪伴他、忠誠于他。
是我錯了,我不該動心。因為他一點一滴的溫柔體貼,不顧自己的本份,試圖成為他的靈魂伴侶,可事實上,我不過是他買來的一個會說話有反應的性1愛玩具而已。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一樣,胸口悶得快要爆炸。再這樣被他冷漠地盯着,我大概會痛哭流涕。
我不想在他面前顯得太過軟弱可憐,即使被他知道了我的感情,可如果連最後一點尊嚴都沒有了,我不知道以後如何面對他。
我強迫自己站起來,頭腦在這一瞬間竟然出奇的冷靜。
我擡起眼看着他。
“是我逾矩了,真的很抱歉,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他審視般看了我一會兒,倏然轉開視線,食指似乎有些焦躁地輕點着桌面,片刻後站起身來。
“走吧。”
我跟在他身後,輕輕地吸了口氣。
兜兜轉轉,我們的關系又回到了起點。這樣也好,說明白了也好,讓我認清現實也不錯。
我也該迷途知返了不是嗎?
那天的午餐,幾乎成了我們一起吃過的最後一餐。
我們很少見面,他不再接送我上下班,甚至很少再回家。我知道他有很多很多的房産,他大概是住在了別的地方,而我曾經可笑地把這個房子當成我們的家。
我們還會上床,也只有在他想做的時候,他才會回來。
只要回到家看到他的拖鞋不在原處,我就會在樓下洗好澡,不去書房打擾他,而是回到房間裏,等待着我夜晚的“工作”。
晏明朗的性生活一向很節制,一周最多兩次,一次頂多一個小時,和以前一樣,只是現在他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在事後溫存地撫摸我,每次在我洗澡出來之後,看到的都是淩亂的空蕩蕩的床。
我居然沒有因此而徹夜難眠,甚至比以前還要嗜睡,夢裏什麽都沒有,寧靜得好像死去了一樣。
那天我睡到九點才起床。
我也不想這麽頹廢,可即使我定了鬧鐘勉強自己早早醒來,接下來的一天只會渾渾噩噩哈欠連連。我只好睡到自然醒,開店的時間都是随緣。
又過了半個小時才把肚子填飽,等到我來到書店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
Davis和Paul站在店門口等着我,Davis的手裏還拿着一本書。
他們臉上的表情很沉重。
混沌的大腦裏劃過了什麽,我又掃了一眼那本書,是一本雜志。我擡起眼來看着他們。
我差點忘記了這件事,我記得Davis兩周前就跟我提過投稿的事,按說應該上周就出了結果,然而他們隔了一周才來找我。
“進去再說吧。”Davis率先走進店裏。
我們走到櫃臺後,Davis一邊打開電腦,一邊把那本雜志放在櫃臺上,推到我面前來。
他翻開其中某一頁。
Paul失落地說:“Shaw……得獎名單上周就已經公布了,裏面沒有你的名字。我們不敢相信,Davis特意發了郵件給雜志社問詢,你知道對方是怎麽回複的嗎?”
雖然從一開始都沒有抱太大的期待,可知道結果後,我還是有些失望和難過。
我過了好半天才問:“怎麽說的?”
Davis打開那封郵件,我只認得其中幾個漢字。
他解釋給我聽:“抄襲,他們說你涉嫌抄襲!”
我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問:“什麽?”
Davis說:“他們說你的小說,和一個知名作者的新作幾乎如出一轍,而那個作者的新作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準備上市,手稿更是三個多月前就已經交到了責任編輯的手上。而我們的投稿,卻晚了整整兩個月。他們懷疑我們從哪裏得到了對方的手稿,只是據說因為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對方不準備追究我們的責任。哈,如果不是不知道你不懂中文,我都快要信了!Shaw,我确定我翻譯的期間絕對沒有把你的稿子洩露出去,你呢,除了我和爺爺,有沒有別人看過你的小說?”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誤?我茫然地看着Davis,突然,我想起了陸晨。他曾經碰過我的電腦!
“那個作者,叫什麽名字?”
“他用的一直是筆名——明朗之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