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血緣
書店成了我和Vito的大本營,周舟漸漸開始為我和Vito準備午餐,有時候我們一呆就是一整天。
偶爾也會讓周舟早早關掉店門,我們三個一起逛逛街購購物,和她在一起的時間總是輕松惬意的,不必想那些愛與恨。
在店裏也遇到過幾個和我年紀相仿、看起來有點眼熟的年輕人,周舟告訴我,那些都是在T大畢業的學生,習慣了這裏的環境,休息日經常會過來喝杯咖啡看會兒書放松一下。
有些人打趣地問我們是不是三口之家,我和周舟都是一笑置之。常客都知道,突然出現的我必然不可能和周舟是那種關系。
後來時不時地,會發現有些年輕的女孩子經常會過來,然後盯着我叽叽喳喳地讨論什麽。
一開始我不明白是怎麽回事,直到周舟某天無意中聽到了她們的對話,然後告訴我:“你之前和晏先生是不是在游樂場做了什麽很轟動的事?”
我頓時醒悟。
那天的情形其實挺難堪的,但一來我說的是英文,二來因為激動語速很快,估計沒人聽懂我說的內容有多麽不堪。
在她們看來,大致是類似于“霸道總裁強取豪奪”的偶像劇戲碼,我雖無奈卻也只能一笑置之,總不能跑過去告訴她們你們YY的劇情和事實相距太遠吧。
陳謹和Davis也又成了書店的常客,Paul也時常過來,Vito經常向他們讨教中文。不知道是小孩子在語言方面的天賦比成年人要高,還是Vito天生就聰明,總之他學起中文比我當年要快多了,感覺還沒有學多久,他就已經可以用中文進行簡單的對話了。
對此我既自豪又羨慕,可我知道,Vito的智商絕不會是繼承自我。
陳謹每次見面都會送我一樣小東西。有時是花,有時是他最近嘗過的味道不錯的零食,有時是他出差回來帶的特別的伴手禮,有時也會是送給Vito的玩具。
漸漸地,周舟便會用暧昧的目光來回看着我們,嘴邊挂着了然的微笑。
自從陳謹和Davis加入了我們的行列,店裏的那些小女生,來得愈發的勤快了,只是他們兩個有工作要忙,并不會經常過來,她們沒了YY的對象,常常失望而歸,但第二天沒課的時候又會卷土重來。
周舟也問過我,為什麽不能接受陳謹。我的回答還是對晏明河說的那些。
但周舟卻說:“可是,Shaw,你有沒有想過,陳謹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我在乎……
她捧着臉,明亮的黑色眼珠裏映出我緩緩皺起眉的模樣,她微微一笑,似是窺見了我內心最深處的自私,但她卻并沒有因此而露出鄙夷的眼神。一如初遇時我對她的感覺,她一直都是這麽善良。
她也會像我摸她一樣摸摸我的頭。
“Shaw,人活得太明白,并不是什麽好事。”
我無言以對,片刻後便釋然,嘲笑她:“連一次像樣的戀愛都沒有好好談過,怎麽聽你說話像是戀愛專家?”
她自豪地拿起手邊最近在看的愛情小說:“就算沒談過戀愛,我看過的小說比你吃的米都多。”
我搖頭無奈地笑。
其實她說的何嘗不對,但我卻覺得,唯獨感情,不能将就。
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就在我幾乎要把晏明朗遺忘在腦後的時候,他又出現了。
那天傍晚我和周舟剛帶Vito出去吃飯回來,臨走時特意關掉的店門竟然開着,心想該不會是遇到小偷了吧而吓了一跳,走近了卻看到晏明朗正坐在櫃臺裏,對着桌上的多肉發呆。
我下意識地想要退出去,晏明朗的視線已轉到了我們的方向。周舟朝我遞了個安撫的眼神,笑着朝晏明朗走了過去。
“晏先生。”
晏明朗朝她點了點頭,轉眼看着我。
此時再落跑只怕會更糾纏不清,倒不如就在這裏,有周舟在,我也算多一份底氣。
想通了,我牽着Vito走了過去。
對于我和晏明朗之間的龃龉,Vito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即使我當着他的面和晏明朗攤開了說得清清楚楚,他仍舊不太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實那天我有點後悔,即使他不懂,可我不該在孩子面前掀開自己最不堪的傷疤。
我和Vito繼續拿起下午沒看完的書看了起來,Vito在看的是Paul特意為他挑的中文入門輔導書。
沉默了一陣,晏明朗突然說:“你想學中文?”他不知何時坐在了Vito對面。
我從眼角處瞄了一眼Vito。他擡起頭,遲疑了一下,片刻後點了下頭。
“怎麽會想到學中文?”
“……”Vito咬住下唇,沒有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晏明朗竟輕笑了一聲:“中文是一種很深奧有趣的語言,即使以後用不到,學了對你也有好處。”
Vito垂下眼看着書,過了一會兒小聲說:“是的,這很有趣。Z國的文化……都很有趣。”
“你喜歡Z國文化?”晏明朗思索了一下,問,“想不想聽聽Z國古代的神話故事?”
“是的,我想!”
我詫異地擡頭時,晏明朗竟真的開始講起了故事。他款款而談的模樣,滿滿的全是成熟男性的風度,适時的手部動作和偶爾丢出的懸念或者提問,讓人無法不将注意力全放在她的身上。
對于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又是小孩子愛聽的故事,Vito的眼睛幾乎在發光。我張了張嘴,然而看着Vito專注的表情,到了嘴邊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對于Vito,晏明朗似乎從一開始就未曾在意過,甚至連敵意都不屑給予。
可此刻,看着相談甚歡的兩個人,我卻迷茫起來。
晏明朗的身上,似乎在閃耀着某種我從未見過的慈愛的光輝。即使Vito從來都是個讨人喜歡的孩子,我也沒想到,連晏明朗都會對他展現出驚人的耐心。
他們交談了很久,晏明朗講了幾個故事後,便化身為最好的聽衆,聽Vito天馬行空地講着各種各樣的事,即使對方只是一個小孩子,卻仍舊給予了他對待大人一樣的尊重。
我想Vito一定很高興。
我從來沒聽到他說那麽多的話。
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我垂着眼看着放在雙臂中間的書,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時有個聲音告訴我,這不是什麽好兆頭,一時又有個聲音對我說,你沒有權利幹涉Vito喜歡誰。
一只手在晏明朗看不到的角度輕輕蓋在我的手上,我擡起眼,對上周舟擔心的目光。
心裏一松,才發現自己的雙手緊緊地握着,指甲陷進了肉裏,紮心地疼。
我放松了手指,勉強笑了笑,看了一眼仍熱聊的兩人,合上書,走到咖啡機旁,給自己沖了一杯熱咖啡。
晏明朗走到我身邊來,手越過我拿起旁邊架子上的一次性紙杯。即使他的手隔着我足有二十公分的距離,我還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他微微側過頭來,眼神一黯。
他淡淡轉回頭去,一邊按下出水按鈕,一邊說:“我已經看過了你的小說,寫的真的很好。”
我瞄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
他接好了咖啡,轉過身來對着我,像是覺得不夠似的,又補充了一句:“是我看過的最好的作品。”
如果在當初我寫下第一個故事的時候,他有此刻萬分之一的捧場,我也不會對那件事耿耿于懷至今。
這樣的恭維,我在無數人嘴裏聽過無數次,可唯獨這一次,我覺得可笑。
一個在知道我在寫小說時不屑一顧的人,即使現在所說的話發自內心,可我已經不需要了。
那時候,如果沒有Davis和Paul一直支持着我,就不會有現在的我。如果不是他們給了我信心和勇氣,我現在大概還在靠洗盤子出賣勞動力來維持生計。
我無法不怨恨他,其實我也知道,當年的我對他抱有太多不合實際的期待,是我自己不清楚自己的定位,晏明朗只是不愛我而已,在他的立場上,他并沒有做錯什麽。
但在我的立場上,那是情感上永遠無法磨滅的傷疤。
所以即使他現在告訴我,他愛我,可很抱歉,我實在是感覺不到。甚至即使我感覺得到又如何?我實在找不到能夠接受他原諒他的理由。
如果愛能解決一切問題,如果愛能感化一個人,六年前,我們早就在一起了。
我面無表情地轉身,不發一言地走開了。
不知道是改變了策略還是想通了不繼續糾纏我,晏明朗再過來的時候,依舊是找Vito聊天,而忽略了我。
而我也發現,我的預感終于成真了。
Vito一天比一天地喜歡上了晏明朗。對他來說,那是一個睿智博學的成年男人,甚至有一種神秘的親切感吸引力。
那是我無法改變的,血緣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