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銮鈴現在的名字是叫銮鈴,從兩年前她醒來的時候,周圍的人都叫她銮鈴或者鈴小姐。她姓蕭。

蕭在李唐王朝是個大姓,聽說她的祖上在南北朝時是梁國的君王,後來敗落,不過家風優良人才輩出,所以戶族旺盛綿延至今。她的祖父是當今的徐國公,她的父親是當今的工部侍郎,她的嬸母是當今聖上的女兒新昌公主,也就是說她的叔父是當今聖上的女婿。

這些與她有關也無關。兩年前她醒來的時候,身中劇毒,偶爾從周圍人的口風裏探出,倒好像是自殺未遂。她在病榻上纏綿了半年才能下床,才開始在院子裏走動。而她家族親人龐大,來看她的人寥寥無幾,除了她身為小妾的母親仍捧着她如掌上珍寶,望着她的雙眸飽含淚水外,只有一個叫竹凊的小丫頭圍着她轉,看來是真的關心她。

于是,在大唐這兩年裏,她幾乎沒有出過她和她母親相依為命的小院子,沒見過其他人,對這裏的了解宛若初生嬰兒,白淨一片完全陌生。此刻,歌聲遙遙從遠處燈火通明的宮闕裏飄出來,回蕩在骊山上空。

身側的太息池水面如鏡,天上明月皎潔無瑕,絲絲縷縷微光溫柔地呵護着亭亭而立的宮闕樓臺,層層疊疊錯落幽深,襯着這秀麗別致的骊山夜色,天水寧谧處,恍若出塵仙境。昨天她慣例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跟着她母親學琵琶的,突然有人匆匆跑進來對她宣了一道懿旨,今天她就跟着蕭府裏的重要人物來了這骊山行宮,這是兩年來她第一次正式走出她蝸居的小院子。

而她一直以為這骊山上的行宮是叫“華清宮”的,聽她姐姐說,卻是叫“溫泉宮”。她開始懷疑她這兩年搜腸刮肚地想起來的關于唐朝的歷史,卻也沒有追究,因為她是一個自殺過的人,想來沒什麽光榮的歷史,也沒什麽光明的前途,她只想安分守己地聽話,做一個好女兒,照顧好對她不離不棄的母親。

“小姐,前面有個秋千!”身側的竹凊(與“慶”同音)突然興奮地叫起來,不等銮鈴回過神,已扯着她奔了過去。

太息池邊菊花臺,現在正值春日,菊花臺上繁花争妍,卻獨獨沒有菊花,菊花臺掩映的草木深處,果然有一架小小的秋千,月光下粉藍嫩黃的花草藤蔓盤繞,像一個精巧的花籃。她一看到就心生喜歡。

竹凊拿起手絹擦了擦上面的薄塵,小心地扶她坐上去。竹凊比銮鈴小一歲,今年十六,梳可愛的雙丫髻,發髻間零星地簪着小花,穿着藕色窄袖小衫,和高腰石榴裙,翹頭履。一雙水眸在澄澈月光下滴溜溜轉,臉上滿是靈動的笑意。

“小姐,這兒可真漂亮,我要是能一輩子住在這兒就好了!”竹凊摸摸這株草,聞聞那朵花,小心翼翼地,生怕碰疼了弄壞了似的。

銮鈴微笑望着這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以前的情況她不知曉,但這兩年,竹凊死心塌地跟在她身邊,卻也是半步沒踏出過蕭府裏那座小院子,除了逢年過節,沒添過一件新衣服。竹凊身上這一套,還是随着昨日那一道懿旨頒過來的。

見銮鈴不語,竹凊從肩上解下一個布包袱,捧珍寶似的從布包袱裏捧出一把半舊的琵琶,“小姐唱歌給凊兒聽吧,小姐唱的不比那裏的人差!”竹凊皺着小鼻子,還擡手指了指太息池對面歌聲飄出來的地方。

下午在這裏安頓下來,是有人通知說讓她們去飛瓊殿參見晚宴的,據說可以一睹當今聖上芳容,當今是唐玄宗李隆基在位。那可是百年難一遇的聞名的王。

不過,這兩年她懶散慣了淡了很多心思,再者,她被禁閉了兩年,陡然放出來,一切宮廷禮儀都不懂,一旦行差踏錯豈不是丢了蕭家的臉,到時候更招人厭惡?所以她不願意去,竹凊仿佛很能理解她的心情,沒有絲毫猶豫地陪她一起溜了出來。雖然銮鈴知道,竹凊心裏還是很想去瞧瞧的。

“那好,讓你聽聽我家鄉的歌,定不輸于那歌樓上的曲子。”銮鈴一笑,在秋千上正了正身子,把琵琶煞有介事地抱在懷裏,臨唱前又神秘兮兮地瞟一眼滿懷期待的竹凊,引誘道:“可是我今日才收拾齊整的譜子,你是第一個聽的,母親都沒有聽過呢。”

竹凊哧地笑出來,下一刻又奇怪地望着銮鈴:“小姐,你總說‘家鄉’‘家鄉’的,弄得好像你不是這兒的人似的,你說的家鄉是你們蕭家的祖籍江陵麽?”

銮鈴沒有理會,手指緩緩滑過老琵琶的弦。

弦輕輕一顫,一串悠悠似輕水飛濺的樂聲飄出來,略帶回憶般的憂傷,飄在太息池上空。夜微微深了,太息池水面上水霧空濛,缭繞氤氲着。

“舊夢不須記,逝去種種昨日已經死,從前人渺随夢境失掉,莫憶風裏淚流怨別離。

舊事也不須記,事過境遷以後不再提起,從前情愛何用多等待,萬千恩怨讓我盡還你。

此後人生漫漫長路,自尋路向天際分飛,他日與君倘有未了緣,始終都會海角重遇你。

因此舊夢不須記,亦不必苦與悲,緣來緣去前事的喜與淚,在今天裏讓我盡還你。”

指尖一個回旋,一曲終了,四周寂寂,熏風悄然拂過樹木花葉,也寂靜無聲,太息池上琵琶聲悠悠,不知何時止息的,遙遠對面飛瓊殿裏的歌聲仿佛也沒了。

竹凊張大了眼睛望着銮鈴,望着銮鈴臉上單薄的飄忽,聽得如癡如醉,不知為何也有些傷心。直到一滴冰涼的夜露從她頭上的樹葉“啪”地滑落在她脖子裏,冷得她一個哆嗦,才“呀” 一聲從石頭上跳起來。

“小,小姐……這是什麽歌呀?你用的是什麽話在唱,我怎麽聽不懂?”竹凊迷糊着問。銮鈴聽竹凊問,想了想,老實道:“這是用我家鄉才有的語言唱的,叫粵語,你當然聽不懂。”

“什麽語?”竹凊走近銮鈴,故意把耳朵伸到銮鈴嘴邊去聽。銮鈴呵呵一笑把她推開。這兩年閑來無事,就跟着她在這裏的母親學琵琶,學了不少古曲,她也試着把一些在現代時她喜歡的歌在琵琶上彈,居然成功了。竹凊聽得這麽入迷,一定是成功了。

兩人正嬉鬧間,菊花臺上忽然有人問:“你們是什麽人?”

隔着深深花木,她們并看不到那人的面目,那人自是也看不見她們,可兩人一時僵在那兒,還是盡力往暗影裏縮了縮。在這古代,未出閣的女子被陌生男子看了,總歸是不好的吧?何況,這溫泉宮裏也不知什麽地方能去什麽地方不能去,她們算不算私闖禁地?

“你們若不說話,我便進去了。” 那人聲音清清冷冷的,仿佛不帶一絲情緒,卻讓銮鈴和竹凊渾身都是一顫,竹凊強撐着站到銮鈴身前,把銮鈴護住,因為緊張噴出的熱氣盡數噴在銮鈴脖子裏。銮鈴最怕癢,不由躲閃着輕笑出聲。

“小姐,你笑什麽?”見銮鈴還有心思笑,竹凊苦着臉小聲問。銮鈴正欲說話,忽聽菊花臺上腳步聲近了,她連忙把笑容一斂,壓低聲音道:“小女子是徐國公蕭家的女兒,誤闖此地,還望公子見諒。”

腳步應聲停住,那人聲音裏似有疑惑:“蕭家?”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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