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球場上領隊的那墨衣少年嘴角噙了一抹笑,淡淡望着眼前氣急敗壞的黃袍男子,又說了一次:“多謝太子叔叔。”

黃袍男子正是玄宗的第二子,當今的皇太子李瑛,他氣得拿手一指那少年,卻也說不出話,最後恨恨把手放下,冷哼了聲:“別得意太早!”

“是。”那墨衣少年恭敬地應聲,不顧身後氣得七竅生煙的李瑛,旋即打馬歸隊。銮鈴雖是居高臨下,卻仍被他不動聲色的傲然氣勢深深震撼,這天下,這世上,居然真的有這樣的人?

“喂,你幹嘛拿劍指着我家小姐!”竹凊見那劍還是抵在銮鈴背上,一下着急了。

偏那握劍的男子定定望着銮鈴,看也不看她一眼,竹凊連忙上去要把他推開。那男子手臂一扭,輕而易舉躲開竹凊的碰觸。不過劍也順勢抽離,不遠不近地停在銮鈴身後。

銮鈴攏了攏被風吹亂的衣袖,也緩緩轉過身,迎上那握劍人的目光。那人眼神冰冷而戒備,着一身淡灰色精致利落的侍衛服,品階像是很高。

莫非是她又私闖了禁地?銮鈴想着,正要解釋,那人望着她的眼神卻又陡然複雜,像是糅雜了難以言喻的故事,不過,只是一瞬,仿佛被風吹走的那一刻,不可捉摸。

“你還是不死心麽?”那侍衛沉沉地問着,又遠遠望一眼球場,剛剛墨衣隊雖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當先進一球,可太子畢竟是球場上的老手,此刻他迅速改變了戰術,不敢再輕敵,所以球場上争搶甚是激烈,墨衣隊并沒有太大優勢。銮鈴也随着那侍衛的目光看過去,心裏暗暗有些擔憂。

那侍衛看見銮鈴的眼神,眉頭一凝,最後還是把劍收了回去:“你們走吧,最好再也不要出現,他不想看見你。”

銮鈴被這侍衛的話說的雲裏霧裏,不過,此刻才想起這侍衛有些眼熟,倒像是不久前請那少年離開的侍衛,英俊而冰冷似雪。他是那少年的侍衛?

一旁的竹凊卻是陡然明白了,臉色瞬間蒼白,她拉起銮鈴,顫聲道:“小姐,咱們快走吧。”銮鈴驀地把手抽出來,好笑地問:“這位大哥在說什麽,小女子聽不明白,能不能說的詳細一些?”

那侍衛似是沒料到銮鈴會這樣說,微一怔,随即臉色一沉:“風冽(與“裂”同音)的話鈴小姐自然明白,若是不聽勸告,到時候刀劍無眼傷了鈴小姐——蕭家恐怕也無可奈何。”

銮鈴一滞,他品階再高也不過是個侍衛,怎麽敢威脅她?她正要再問,竹凊已哽咽了:“小姐,咱們快回去,別在這裏了!”

銮鈴愈發驚奇,見竹凊都哭了,就也不願再在這裏糾纏,只是,又忍不住往球場上看,正此時,球場上爆出一陣歡呼,卻是那少年在馬上利落地一側身躲過敵手,球杆潇灑地一翻,又進了一球!

她抿唇一笑,卻不防又看見那侍衛複雜的神色,也就不再停留,匆匆和竹凊離開了。

一路上她也不敢再多做悠游,因為她現在還無法斷定這個叫“蕭銮鈴”的貴族小姐兩年前到底做了什麽事,得罪了這麽多的人,竟然連一個侍衛都能信手取她性命。

前世跳樓死過一次,這一世,她不想再這麽輕易了斷自己了,她一定要好好活着,起碼為了這幾個為數不多的關心自己的人。

兩人一路走得飛快,所幸現在時間不上不下,來回走動的宮人極少,也都沒有留意她們狼狽的身影,直到飛瓊殿的闕樓攬月閣下,一陣琴聲叮叮咚咚傳來,琴聲幽靜而高雅,銮鈴才放慢了腳步。

攬月閣上,一個纖美的女子正在撫琴,果然是蕭裛琖(與“易展”同音)。她的琴聲自然是極美的,不過,銮鈴看見蕭裛琖身側那個淺緋色長裙的女子時,才驚得合不攏嘴。

那女子眼眸靈動,容色傾城,身姿略有豐腴,卻曼妙無雙。她手扶在欄杆上似是沉浸在琴聲裏,卻又忽然像是想起什麽,嫣然一笑,轉眸看向低頭撫琴的蕭裛琖。就是那麽單純幹淨的一笑,如春風拂過最嬌豔的花瓣,說不出的俏麗妩媚,又風流潇灑,輕易碰觸到人心底那一泓清流,讓望着她的人怦然心動。

這是銮鈴前世今生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那女子卻是也看見了銮鈴,水眸一怔,随即耀出光芒,她撇下蕭裛琖,提着裙子一路衣袂翩翩地跑下樓,一臉驚詫而興奮地握緊銮鈴的手。那是怎樣柔軟而舒服的一雙手啊,銮鈴受寵若驚地失去了往日的淡定。

本以為經歷了這樣多,再醜陋的事她也不會怕了,再美的事她也不會心動了,可她忘了,她來的是大唐,這樣一個巅峰的時代,她所遇的也将是最巅峰的人物,不僅那少年,美女也是,也是巅峰的。

卻是那女子上上下下把銮鈴打量一番,最後心疼地吐出一句:“鈴兒,你瘦了很多。”見銮鈴怔怔不能反映,望着她也像第一次見面似的,那女子咬了咬嘴唇,傷心地問:“你真的不記得我了麽?我是纁(與“熏”同音)兒姐姐呀,小時候常在一起玩兒的。”

銮鈴只是看着她發呆。

蕭裛琖此時也走過來,微笑拉過銮鈴的手,“哧”地笑出聲,回頭向王纁兒道:“看,她看到你還是只會發怔,這倒是沒變……她就是前些日子嫁給壽王爺的王纁兒,現在是壽王妃了。”

壽……王妃?心中猛地閃過什麽,可也顧不得許多,銮鈴下意識就要行禮,被王纁兒一把拉住。王纁兒凝眉輕嘆:“真的不記得了?”

“不過,不記得也好,那些傷心事忘了也罷!” 王纁兒驀地又擡起眼,凝脂一樣的手用力握住銮鈴,微笑道:“聽裛琖說你學了琵琶,我今晚要為父皇跳舞,你和裛琖都為我們奏樂吧!”

“……為皇上跳舞?”銮鈴總覺哪裏不對。

王纁兒點頭,一臉甜美的期盼,憧憬地說:“這是我第一次見父皇,聽說他英武不凡,也喜歡歌舞琵琶,所以母親特意囑咐我好好表現。”

眼前這個女人,一颦一笑都足以傾國傾城,都讓人不自禁以她的喜為喜,以她的期盼為期盼,銮鈴望着王纁兒,被深深折服了,緩緩一笑,她誠懇道:“纁兒姐姐,讓銮鈴為你唱一支《佳人曲》吧。”

飛瓊殿闊大而幽深,殿中牆壁棟梁與柱子皆飾以雲彩花紋,意态多姿,斑斓絢麗,全無龍鳳等宮中常用的花飾。殿中正上方的九龍赤金寶座上端坐着大唐玄宗皇帝,他一身明黃便服,神色和悅,正微笑着和身邊的女子說着話。

那女子穿一襲深緋色華美的長袍,容顏絕色,妩媚中又不乏端莊,舉止得宜地坐在緊鄰帝王的下首。正是時下最得寵的武惠妃。

殿中央空了一大塊地方,鋪着鮮豔絢爛的百花争豔繡大幅地毯,地毯一側依次坐了諸王和諸位大臣,另一側則裙裳鮮媚,莺莺燕燕,坐着諸王妃和諸大臣此次出游帶來的女眷,花團錦簇分外惹眼。宮人們來回穿梭,很快便在諸人面前擺好了精美的酒食。

唐玄宗往諸王座位上一掃,問向一旁的武惠妃:“墨兒今兒和他叔叔們堪堪打了平手,難道還不樂意?”武惠妃笑着為唐玄宗斟酒,婉聲道:“聽說是備了個節目,等開席了就要上來表演。”

唐玄宗“哦”了聲,臉上笑意加深,頗為感嘆:“墨兒這孩子總是心思多一些。”武惠妃笑容不動聲色一斂,随即又放開了:“那可是,若不然枉費皇上悉心教導,疼愛他一場。”語調輕輕一緩,愈發柔順:“墨兒也不小了,皇上可該考慮他的婚事了。”

唐玄宗不置可否,眉頭一凝:“朕也想了很久,可把朝中諸人的女兒孫女過了幾番,怎麽都挑不出一個能配得上朕的子夜侯的……好不容易前些年看他和蕭華的小女兒相處甚好,兩人看着也般配,卻不防出了那件事。”話到後來,忽然又看向武惠妃:“壽王妃是你親自選的,聽說好的很,何時讓朕見見自己的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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