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李墨兮臉上的微笑一頓,也看向銮鈴。銮鈴淡然避開他的探究,嘴角輕笑,他今天肯來不過是為了見蕭裛琖而已,若不是這蕭家裏還有個蕭裛琖,他會這麽輕易放過蕭家?

“姐姐呢?姐姐怎麽沒來?”銮鈴又問,視線落在蕭華手邊的宋晴柔身上。宋晴柔勉強笑一笑,“琖兒今日身子不太舒服。”新昌公主卻是冷冷發話:“王妃是不想大家好過麽?”

銮鈴誰也沒理會,好歹她現在也是一王之妃了,只是向站在她手邊的琴畫和琴書淡聲說句:“去把姐姐請過來,就說我想見見她。”

琴畫和琴書看一眼新昌公主,又看一眼銮鈴,一時為難,倒是李墨兮輕笑一聲,望着新昌公主:“姑姑不必動怒,墨兮就想見一見裛琖,幾句話說清楚,自然也不會再糾纏。”

此話一出,新昌公主一滞,整個大廳的氣氛也凝固,剛剛還有一絲微風,現在便只是悶熱了。蟬在樹上狠命地叫,扯啞了嗓子,十分煩躁。銮鈴卻是慢慢端起手邊的茶喝一口,默然望着衆人一個接一個恍然而又驚詫的神情。

很快,廳外明亮的光裏,出現一個纖美的身影。蕭裛琖的臉色有些蒼白,神色卻決絕,豁出去一般,莫名帶着一股悲怆和楚楚動人。

銮鈴又端起茶來喝,悄然把臉掩在廣袖裏,不想看到他們二人相見這一瞬間的驚動。她自己不過是個錯誤。

蕭裛琖頭也不擡,緩緩走進大廳內,嘴角噙了一抹凄涼的微笑,盈盈就要下拜。李墨兮望着她,眸色幽深,忽而道:“慢着。”蕭裛琖下拜的身子一頓,似是被驟然出現在耳邊的說話聲驚得呆了一下。李墨兮苦澀地一笑:“裛琖,你擡頭看我一眼。”

蕭裛琖猛地擡眸,看見驟然出現的李墨兮,眼中先是驚喜,下一刻,卻是慘白無光,臉上血色一點一滴褪盡。她難以相信地望着他,疑惑着仿佛渾身力氣被抽幹一樣:“绛……李绛……”

李墨兮不說話,只是望着她。他們兩人目光膠着在一起,再沒有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只有彼此,說不出的難以言喻的慘白,驚詫,苦澀,還有如海相思。

這廣袤無邊的情緒蔓延,終于影響到大廳裏其他人,銮鈴放下茶盞,緩緩站起身,露出一個笑容:“我去看看母親。”她也不知是說給誰聽,說罷,在衆人各式各樣的目光中徐徐離開。廣袖長裙一點素雅清靜的身影很快在廳外的光芒中消失,蕭家的人終于徹底恍然,原來這都夏王突然要娶裛琖,并不突然。

小院子草木蔥郁茂密,落花枯葉都掃的很幹淨,安靜幽深地仿佛無人居住一樣。銮鈴悄然進來,誰也沒有打擾,獨自在秋千上坐了,月白精致的翹頭履蹬一蹬地,秋千向後一揚,便蕩下來,帶着她來回輕輕晃,她這麽一晃,頭上的花瓣窸窸窣窣就落下,紛紛攘攘,光影零落,是極致清美的世界。

正此時院子裏傳來低低的對話聲:

“我偷偷看到小姐了,小姐可漂亮了。”

“你小聲點兒,現在也該改口叫王妃了。”

“哈,我也看到王爺了,王爺……也很俊哪!”那丫頭說話時聲音低了下去,臉上傻乎乎地緋紅一大片。

銮鈴隔着葉子的縫隙悄悄看,不過是兩個十一二歲的丫頭,她并不認識,似不是這院子裏的。只聽另外一個小丫頭又道:“我們也快別說了,竹凊姐姐還等着我們去送藥呢。”

她們倆正要走,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也許是才說過悄悄話,心裏虛虛的,被人這麽一拍,兩人都是一個哆嗦,臉同時都白了。一回頭,卻見是銮鈴,又都“呀”了聲。銮鈴忙拿手堵住她們的嘴,皺眉道:“別出聲。”

銮鈴發鬓上還有粉色的花瓣,肩上帔帛也是随意搭着,明明有些狼狽,神情卻一本正經,那兩個丫頭都瞪大了眼重重點頭。銮鈴盯着她們,悄聲問:“竹凊怎麽了?”

“竹凊姐姐聽說小姐嫁給的是子夜侯,急得吐血,大夫說是舊傷複發了。”那個臉紅的小丫頭搶先回答,另一個丫頭拿胳膊戳了她一把,糾正道:“小姐現在是王妃,子夜侯也是都夏王了。”

銮鈴也懶得追究,又問:“我母親呢?”

“夫人說她不舒服,總躲在屋裏不出來。”那個丫頭再次搶答,另一個丫頭再次拿胳膊戳她:“那是夫人不想見老爺的借口,怪老爺把小姐嫁給子夜侯!”

那個臉紅的丫頭臉愈紅,咬着嘴角不說話了,卻是另外一個丫頭眼巴巴看着銮鈴,自告奮勇道:“小姐還有什麽要問的?”

那個臉紅的丫頭聽說,不服氣地提醒道:“你該改口叫王妃了。”另外一個丫頭又一次拿胳膊戳她。

銮鈴本來沒了問題要問,卻被眼前這對既別扭又可愛的丫頭逗得心情極好,于是又問:“你們是誰?以前怎麽沒見過你們?”

“我叫雨心,她叫雲心。”那個臉紅的丫頭再次搶答成功,另外一個該是叫雲心的一下子惱了,瞪着雨心。雨心氣勢一弱,嗫喏道:“下面的話你來說吧,我保證不說了。”

雲心這次滿意了,慢慢道:“我和雨心原本也是跟着小姐的,後來小姐搬到夫人這裏來住,我們就還留在原來的院子。這次竹凊姐姐病了,老爺見這院子裏人手不多,就把我們倆指過來。”

“……跟着我?”銮鈴倒是吃了一驚。雲心和雨心一起點頭:“是啊。”然後又有些傷心地垂了頭:“小姐把我們忘了。”

竹凊還住在原來的屋子,就在銮鈴房間的隔壁,銮鈴悄然推門進去,一股子藥味撲過來,竹凊并沒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桌旁做針線,不時要停下手中活計咳嗽一兩聲。聽到有人進來,頭也沒擡,只道:“是雲心還是雨心?把藥放桌子上吧。”

銮鈴默不作聲把食盒放下,取出藥,熱騰騰地捧到竹凊面前,竹凊眉頭一蹙:“先擱着,一會兒再喝。”銮鈴抿唇笑,這丫頭,不過兩天不見,倒學會擺大姐的模樣來了。

竹凊見那人不走,正要發脾氣,一擡眼瞧見眼前華麗的裙擺,才猛然擡起臉,看見望着她微笑的銮鈴。

手裏的針線掉在地上,竹凊要站起身,身上卻沒力氣似的,又重重坐回去咳嗽起來。銮鈴忙放下藥,把她扶住,責怪道:“怎麽兩天不見,就成了這樣?”

竹凊一下哭了:“小姐說話不算數,不肯帶竹凊一起去。”

銮鈴一滞,凝眉把哭得直喘氣,仿佛坐也坐不穩的竹凊摟在懷裏,柔聲道:“那天那樣的情形,我要去的說不定是什麽龍潭虎穴,怎麽能帶你一起去?”

竹凊不再說話,只放聲哭起來。銮鈴眼也微微紅了,卻是生生忍住,打趣道:“是不是怕我再不能活着回來見你?”

竹凊不說話,只管哭。銮鈴也不再說話,看到掉落在地上那塊手帕,上面是竹凊繡了一半的一只金色鈴铛,當日蕭裛琖送了一塊手帕給她,她直誇這手帕漂亮。竹凊就不服氣了,說她繡的更好看。銮鈴不信,竹凊就信誓旦旦要繡一塊給她,可卻沒來得及。

“別哭了,再不喝藥,就你這副身子骨,我今天也不帶你走了。”銮鈴撫着竹凊的頭發,溫聲笑出一句。竹凊身子一顫,即刻把一雙淚汪汪的眼瞪着銮鈴,啞聲道:“小姐肯帶我去了?”

“考慮考慮吧,你什麽時候身子好了,能替我幹活了,我就帶你回王府。”銮鈴把手一攤,卻瞄一眼桌子上的藥碗。竹凊心下明了,端起藥一口氣喝光,紅紅的眼睛巴巴地望着銮鈴:“小姐,我很快就會好了。”

銮鈴卻彎腰撿起地上的手帕,輕輕拂去上面的微塵,沉默片刻,才悵然笑問:“姐姐是遲早要進府的,我的未來都不知道在哪兒,你真的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竹凊雖然被銮鈴的話搞得一塌糊塗,但還是抹幹了淚,重重點頭:“不管龍潭虎穴,竹凊都要跟小姐一起,再不分開。”

銮鈴心頭一暖,她這次過來,本就準備帶竹凊一起回去的,若不然,在那疏影殿可是太孤單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當下,她囑咐竹凊先好好休息,自己又去看林音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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