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蕭華和林音初都沒有阻攔,這也是他們藏在心裏不敢出口的話,與其這樣折磨,倒不如痛快放開。李墨兮一笑,神情莫名地低頭看着蕭悟,緩緩把蕭悟的手拿開,冷冷道:“你以為這件事只要我一紙休書就能了結?!”

“這門親事是我拒絕了武家,和武惠妃撕破臉求來的,三天之內就寫了休書——你是想全長安城的人都知道你們蕭家把我的王妃偷換了,還是讓我被武家的人取笑!”

冷冰冰甩下一句話,李墨兮看也不看蕭悟,卻是看向一旁呆住的銮鈴,強硬道:“此事木已成舟,你就是我的王妃,誰也改變不了,我們就是彼此折磨,也得這麽折磨下去!”

話語一緩,帶上一絲幾不察覺的幽幽惆悵:“至于你姐姐,有緣無分,以後也不要再提。”

這樣決絕……嗎?

銮鈴的心莫名一顫,也難怪他這麽恨她。

李墨兮話說完,眼神平靜下來,看向同樣呆怔的蕭悟:“你回來一趟不容易,今天你醉了,等清醒的時候我們再敘舊。”

蕭悟遠在江南時,也聽說了關于李墨兮和銮鈴鬧崩的事,可他沒想到會這麽嚴重。剛剛才聽林音初把事情的原委說過,才知道原來竟發生了這麽多,他也有些能理解李墨兮的無情,可銮鈴畢竟是他從小疼到大的親妹妹,見銮鈴變成這樣,他這個做哥哥的怎麽能不心疼?!又加上喝多了酒,一時動情只顧心裏痛快,話出口也就沒考慮太多。當下被李墨兮這冰冷的神情一看,登時清醒了。

且不說李墨兮被武惠妃為難,且不說蕭家偷換了女兒的罪過,光光銮鈴被休,蕭家這麽大的家族顏面何存!

屋子裏死寂一片,蕭悟靠在椅子裏,再也無話,蕭華凝眉不語,林音初也不敢出聲,只是心疼地看向銮鈴。窗外午後的光,燥熱裏一絲刺眼,蟬鳴得仿佛要刺破耳膜,銮鈴腦子裏嗡嗡直響,又仿佛一股旋風在刮。

李墨兮冷淡出聲,打破寂靜:“吃飽了麽?”

銮鈴點一點頭,扶着桌子站起來。李墨兮又道:“那我們走吧。”銮鈴依依不舍地看過一臉擔憂的林音初,神色凝重的蕭華,臉色慘淡的蕭悟,最後勉強笑一笑,走過去,抱了抱蕭悟,輕輕道:“哥哥不必擔心,鈴兒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鈴兒,鈴兒知道怎麽愛惜自己。”

蕭悟神色一痛,拍拍銮鈴的手,略一點頭。

銮鈴直起身,望着李墨兮,“我想帶竹凊一起回去。”

李墨兮沒有說話。竹凊早已抱了銮鈴的琵琶等在外面,見他們一出門,蒼白着臉從地上站起身,卻看也不敢看李墨兮,只巴巴地望着銮鈴。銮鈴拉過竹凊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

蕭悟卻又突然追出來,俊眉擰成了疙瘩,卻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他替銮鈴整了整衣領,把那傷痕遮住,摸了摸銮鈴的臉,溫聲道:“誰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哥哥不會不管你的。”說完,卻是又朝李墨兮道:“我知道你為難了,可看在我們這麽多年交情的份上,還請手下留情。”

蕭嵩等一行人早在大門外候着,蕭裛琖也遠遠站在人群裏望着李墨兮,似是哭了很久,美麗的眼睛泛着紅光,在日頭下愈發楚楚可憐。李墨兮不動聲色看了她一眼,随即別開眼,和蕭嵩說着道別的客套話。銮鈴旁觀他們倆,面上始終是微微笑容,一言不發。

銮鈴拉竹凊和她上了同一輛馬車,還坐在馬車靠窗的那一邊。竹凊因為怕李墨兮,一直怯怯地不敢大聲出氣,可嗓子眼難受想咳嗽,于是只能把臉轉向一側悄悄地咳,越是這麽憋着越難受,越難受越緊張,越緊張越想咳。不多會兒,竹凊一張臉已憋得通紅,滿頭大汗。

銮鈴看着心疼,正不知該怎麽辦,窗外忽然傳來一個朗朗的聲音,恍若高空破雲穿月的清風: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烹羊宰牛且為樂……”

她驚了一跳,挑起車窗上的錦簾往外看,就見一個白色衣袍的男子,一面仰頭灌酒,一面吟詩,似是已經醉了,早已走得踉跄,嘴裏兀自念個不停: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

那人拉長了音調,似是在喚人,可喚了半響,周圍并沒有人理他,他便站在那兒四處看,酒像是醒了,發現身邊并沒有一同飲酒的摯友。倒是不遠處一個小巷子匆匆跑出一個小童,忙把他拉進了那巷子。

銮鈴忙拉過竹凊,指着那消失在巷子裏的白衣男子,激動地問:“這是李白的詩!那人是李白?那人是李白嗎?!”竹凊正咳得迷蒙,見銮鈴那麽緊張,那麽興奮,倒是吃了一驚,看一看那消失在巷子裏醉醺醺的人,解釋道:“小姐,那不過是個尋常書生。”

“……”銮鈴也沒有再解釋,天哪,她居然有幸遇到中國最偉大的詩人李白,李白啊!見這道街上十分熱鬧,遠遠還傳來泠泠琴聲,銮鈴又問:“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曲江池……是挺好玩的地方。”竹凊瞧着外面的人生喧鬧,也有幾分神往:“以前我們常出來吃好吃的,小姐最喜歡那家的冰糖葫蘆。”說着還指了指那家一閃而過的小店。可錯過那家小店,竹凊又發現了一家,興奮道:“小姐,就是那家,你看到了,二公子那次偷偷帶我們出來,錢袋被人偷了,他就在那兒偷了三張小餅給我們吃,還留了張字條,說是‘借餅三張,翌日奉還。’”

“那他第二日還了嗎?”銮鈴哧地一笑,這事倒像她這個哥哥做出來的,還有幾分大盜楚留香的雅痞。

“當然還了!二公子向來說到做到,不過那三張餅是他逼迫小姐親自做的,還威脅說,若小姐不做,就再不帶小姐出去了。第二天他帶我們一起去還餅,還美名曰‘美人餅’,那老板沒想到我們真的來還,一樂呼又請我們吃了三張餅。”竹凊說的一臉回味。

銮鈴卻低頭看了看她自己的手,詫異道:“我還會做餅?怎麽從來沒人告訴我?”

在現代時,爸爸從來不讓她做這些,後來嫁給李暖,她想親自下廚,李暖也總攔着她,說不用她操勞。所以她從未進過廚房。沒想到古代做了千金小姐,除了彈琵琶,寫字,還會做餅?

“小姐哪裏會,不過是二公子逼的。”竹凊卻又笑出來,“小姐忘了而已,為了那三張餅,我們幾個把廚房弄得一團糟,二公子還被老爺訓斥,再不許他帶你出去,可二公子照做不誤,說小姐整日在家裏會悶壞的。竹篁姐姐本不敢再出來,可禁不住二公子的威逼利誘,最後還是跟咱們一起出來——”

銮鈴聽得津津有味,看着馬車外閃過的人群,店鋪,陽光,空氣,心裏無限羨慕。從在現代到現在,她其實從來沒有享受過自由的生活,每天都生活在一個個光環或枷鎖下,笑容或者哭泣,她從來都像個演員。銮鈴打斷了竹凊的話:“竹篁是誰?是你姐姐嗎?”

竹凊聽問,臉色驟然變了,她皺了皺眉,支支吾吾不說話。銮鈴奇了:“她現在去哪兒了?怎麽沒聽說過?”莫非是年紀大了,就嫁人去了?

李墨兮原本合目眼神的,聽銮鈴問,也睜開了眼,略帶質疑地望着銮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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