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緩緩而深情的前奏。

“我一直以為能夠這樣,看你到一百歲,所謂的完美,都比不上在你懷裏安睡……

我……好累好累……

只好用眼淚撐住了不睡,好怕連夢中和你擁抱再沒機會……

就這樣擦身而過,如果是注定的結果,何苦非要遇到你,遇到又為何愛我……

就這樣擦身而過,難道我愛你不夠多,喉嚨都快要喊破,有些話來不及對你說……”

琵琶清音,銮鈴的眼神在月色中醉意朦胧,卻又仿佛無比清晰,只定定望着李珩。她唱到後來,只覺得眼中滾燙,心頭酸苦,也不知她唱得是李暖,還是昨夜擦身而過的李墨兮了。

“就這樣擦身而過,如果是注定的結果,何苦非要遇到你,遇到又為何愛我……就這樣擦身而過,難道我愛你不夠多,喉嚨都快要喊破,有些話來不及對你說……”

就這樣擦身而過。

一曲唱畢,銮鈴抱着琵琶站起身,松風亭內李珩已然被這歌詞驚得呆住,一時眼中神色變幻,再不是剛剛波瀾不驚的溫潤清湛。銮鈴卻是直視他,靜靜而冷定,跨越了千年時空,她擡起手,把手中琵琶狠狠往地上,砸下!

弦崩決裂,鐵馬金戈!月華生生絞斷,銮鈴那憂傷而蒼白的臉也破碎在那零星的月光裏,仿佛那樣深情的凝望也是錯覺,讓李珩看得有些不清晰了。只看到銮鈴轉身走出院子,背影決絕,決絕。

擦身而過。

李珩一驚,霍然站起,帶翻了手邊酒盞。

銮鈴木然坐進馬車。李暖。她和他終須一個了斷,她以後再不會讓他影響到她。

馬車穿過了大半個長安城,像是不小心軋到一顆石子,颠了一下,也終于把銮鈴颠的回了神。風冽駕車向來穩妥,今兒是怎麽了?銮鈴想着,才發現竹凊縮在一角也怯生生看着她。車角的琉璃盞也一晃一晃的,讓竹凊的臉色看起來愈發惶惑。

“吓到了?”銮鈴輕笑道。見她笑了,竹凊才湊上前,小聲道:“小姐受委屈了。”銮鈴神情一怔,竹凊又不知道她和李暖的事,怎麽知道她委屈了?

未等銮鈴問出口,竹凊已握住銮鈴的手,認真道:“以前小姐不論受多大的苦,心裏多難過,從來都不表現出來,從來都不會惱人,小姐今日一定是難過極了才會把那琵琶摔了。”

瞧着竹凊濃濃關切的目光,銮鈴心頭一暖,她真沒想到無意中踏進這個時空竟邂逅了這樣一個好妹妹。卻是竹凊稍稍遲疑,又問:“竹凊不明白,小姐明明是因為王爺和大小姐才傷心,卻為何要把那位李公子的琵琶摔了?”

“這哪兒跟哪兒呀?!”銮鈴哭笑不得,頓時明白,隔了一千多年,代溝畢竟還是真實存在的。

竹凊見她不承認,也不勉強,徑自又道:“可那李公子畢竟是李先生的座上客,小姐把他的琵琶摔了,怕李先生為難,所以凊兒離開時留下了不少銀票。那琵琶看着甚是名貴,不知一千兩夠不夠多?”

竹凊說着,從車角的箱櫃中取出一個木盒子,借着琉璃盞琉璃的光,開始慢慢數那厚厚一疊銀票。那疊銀票面額不等,算下來也是個浩大的工程。

銮鈴想起那李珩高貴逼人的樣子,不由問:“他收下了?瞧他的模樣,該不會在乎這些小錢兒才對?而那琵琶名貴,一千兩怕也買不了。”

“李公子開始不肯要的,後來似是看到銀票上的什麽,才命人收下了。可銀票都長得一樣,也不知那公子看到了什麽。”竹凊說着,又拿出一本小小的賬簿,就着喝茶的小幾在上面記了一筆。

李墨兮給的那一沓錢總數有多少他未必清楚,可銮鈴還是讓竹凊把每筆花銷記下來,她畢竟是現代女性,不喜歡占男人的便宜,更不喜歡渾水摸魚。她動手制作了一個支出圖表,每次只要添一個數字即可,十分方便清晰。

聽了竹凊的話,銮鈴不由拿起一張銀票看,并無不同,只是她目光忽然落在銀票的落款上,上面有李墨兮的印章。不是都夏王府的印章。而是李墨兮的私印。李墨兮拿他的私房錢供她揮霍?

那李珩該不是看到李墨兮印章,看到這銀票是李墨兮給的,才收下的吧?銮鈴心裏一緊,那李珩該不是李墨兮的仇家,要抓他把柄吧?雖然她十分相信以李墨兮做人做事的風度,該不會有貪贓枉法的事,退一萬步就算有也不會露出馬腳,可……銮鈴重重嘆口氣,都怪她,好端端沖個古人發什麽脾氣?!

萬一那李珩公報私仇,這朝堂裏的事又瞬息萬變,萬一連累了李墨兮——即便他只是她的普通朋友,本着江湖道義,她也不該連累他……這麽一想,銮鈴登時坐不住了。

風冽駕着馬車,俊冷的眼眸卻有些心不在焉,聽銮鈴讓停車,才驀然回過神。正好看到路旁紅袖招的“花滿樓”。他又把馬車往前趕了幾步,離那“花滿樓”遠了些,才穩穩停車。

本朝玄宗皇帝不實行嚴格的宵禁制度,“花滿樓”又在長安中軸大道上,因此絲竹缤紛,紅燈妖嬈,招惹得整條街上人來人往,不時有人駐足觀望。便也無人注意到銮鈴這輛普通的馬車。

見銮鈴跳下馬車直往回走,風冽沉聲道:“公子要去哪裏?”

銮鈴腳步一頓,望着前方不遠處熱鬧無比,恍若集市的高樓,慢慢道:“花滿樓。”風冽臉色一變,搶上前把銮鈴攔住:“王妃答應過王爺不做有損身份的事。”

“憑什麽?”銮鈴嗤笑一聲,看着風冽身後那些進進出出意态淫貌的男子,輕嘲道:“為什麽男人能去,我就不能去?”說罷,把風冽的手推開,抛下一句:“你大可以回去告訴你們王爺。”

竹凊悄悄看一眼呆滞的風冽,便小跑着跟上銮鈴。

花滿樓金碧輝煌,銮鈴仰頭看了看那門面,悠悠閑地搖着扇子便走過去。門外站着迎客的姑娘們一眼看到銮鈴,風流俊俏,又衣飾華麗,是個有錢又有貌的主兒,登時蜂擁上來。銮鈴周圍一時水洩不通,而那些剛進來的客人,正要進來的客人,登時被冷落了。

竹凊和銮鈴被美女沖散,吓白了臉色,正尋思怎麽沖回銮鈴身邊,胳膊上陡然一緊,一陣溫香環繞,卻是一個姿容豔麗的美女柔軟的纏上她的胳膊。

“喲,這位小爺,您別擔心您家公子,讓容容陪您一會兒,解解悶子吧?”那美女酥胸微露,粉白的刺眼,而語态嬌嗔。竹凊只看了一眼,便面紅耳赤地垂下臉,勉強道:“我,我沒銀子。”

那容容瞥一眼竹凊身上的青衣,式樣随常,料子卻高貴,尋常人家哪裏穿得起?又見竹凊面上紅窘,竟是非一般的嬌嫩可愛,禁不住湊上去在竹凊頰上柔柔地親了一口,情意綿綿地盯着竹凊,嗲聲道:“沒銀子,容容也喜歡。”

竹凊一個冷哆嗦,忙把容容推開,才發現銮鈴已被擁着進了大堂。這花滿樓進門是個高闊奢華的大廳,聲色酒盞,浮豔妖嬈。周圍樓高三層,層層雕梁畫柱,彩綢纏繞。在二樓有個獨立半空的小木閣,白紗輕掩,正飄出軟媚的琵琶聲。

銮鈴亂中偷閑,看到那木閣上題着“妙音琵琶”四字。而木閣下,有一處紅毯鋪就的高臺,幾名身姿妙曼的豔妝少女正翩翩起舞。看到那高臺,銮鈴嘴角有了一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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