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人生總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起。
江酒重新回到了枕頭邊,一臉的萬物皆空。
故傾倚着床頭,低頭看手上那卷書。
江酒幾次張嘴又閉上,他不是沒問題,他是問題太多了不知如何開口。
太多疑問卡在嗓子眼,江酒一時腦子短路,問了個最無關痛癢的:“你怎麽不睡覺?”
故傾把書平放在身前,将江酒捧到上面,看着江酒的眼睛道:“我在等你問問題。”
江酒腦子持續性短路,結巴了半天,最後問:“你是不是饞我身子?”
——啊!!!我在問什麽啊!!!
不等故傾開口,江酒連忙找補:“不是不是,我不是說你有特殊癖好,我的意思是說,你為什麽不泡我……等等這個泡是泡酒的泡!呃不對我不是想被泡,我是說你這個,這個,就是你剛剛說想和我睡覺,不,我不是說你想……”
蛇妖江酒,卒,享年八百歲。死因:腦子短路,舌頭打結,社會性死亡。
江酒顫巍巍地用尾巴尖把舌頭捋直,自暴自棄地把自己盤起來,不說話了。
故傾撫着他的鱗片,輕聲道:“我并非觊觎你的美色。”
江酒抖了抖,點了點頭。
——你當然不觊觎了我一條蛇能有什麽美色啊,你還不如自個照鏡子呢。
“我無意破壞你的讨封儀式。我很抱歉,你有什麽想要我做的?”
江酒沉默半晌,擡頭瞄了一眼。
他向來吃軟不吃硬,故傾這個态度,他反倒也開始自我檢讨了——英招說的沒錯,讨封帶着賭的成分,他和故傾不過是陌生人,不能強求一定成功。只是到底苦修了八百年,現在一切重頭再來,他江酒不是神仙,沒辦法雲淡風輕。
他咬了咬尾巴尖,深深地嘆了口氣,說:“我也不知道……唉,算我倒黴,你讓我走吧。”
“你想重新修煉。”
“不然呢,當一條普通的蛇我可沒幾年能活。雖然我也沒啥事,但好死不如賴活着。”
“槐江山靈氣充足,對修煉大有裨益,你可以留下來。”
有一說一,故傾這建議實在良心,但是江酒看着他,你要說恨他吧,倒也不至于,你要說不恨吧,江酒心中膈應。
“別了。”
故傾并不堅持,點了點頭,道:“明日我為你挑選幾件法器後送你下山。”
——啊這,這居然還是個大好人啊?
“不,不用麻煩了,我有金手指……哎呦我去!我金手指呢?!”
江酒同志,終于後後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自己那顆不知道被甩到了哪裏的珠子。
……
江酒火急火燎地竄出來找珠子,活像丢了孩子的媽:“小金哎,小金你在哪兒啊?爸爸找你呢!”
故傾從屋內踱步出來,看江酒那實在感人的小身板艱難地攀爬過一顆橫倒在地上的梅花樹苗。
他一手攏着外袍,垂在一旁的手掐了個手決,樹苗就好像活了一樣刷地一下站了起來,歡快地扭動着根部,十分自覺地往土坑裏蹦跶,甚至還彎腰用樹枝堆土,把自己的根埋得嚴嚴實實。
整個梅園瞬間把自己打理的整整齊齊,江酒沉默了一會兒,用尾巴代替大拇指給故傾點了個贊:“好樹,有較強的自我管理意識。”
故傾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江酒繼續埋頭找。故傾手中飛散出點點熒光為他照明。他沒想讓故傾幫忙用神識搜索——根據他這些年荒野求生的經驗來看,就算是厲害的大妖怪也沒辦法鎖定小金的位置……置……
江酒眼看故傾朝左邊走了幾步,無比精準地撿起了被泥土掩埋的小金。
——嘶,此人竟恐怖如斯!
江酒在心裏大聲捧讀道,絕不認為自己是個沒見識的土老帽。
江酒美滋滋地接過金手指,任由故傾再次把他握在手裏往回走。
三進閨房(劃掉)卧房的江同學終于摘掉了自己的有色眼鏡,能夠稍微平和一些與故傾交流。
“謝……謝了,故仙尊。”
故傾搖了搖頭,沒說什麽。
江酒也沉默下來,心裏忍不住吐槽。
——我懂我懂,高嶺之花不能多說話,要保持人設嘛。呵呵。
“那,那什麽,你睡眠不好?”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有修士存在失眠困擾吧?雖然他這輩子做了八百年的蛇,剛從山窩子裏出來還沒見過幾個人類,但他上輩子可沒少看修真小說,修士哪還用睡覺啊,直接打坐入定了好吧。
故傾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是淡淡道:“不必在意。”
江酒哦了一聲就不再問了,他和故傾又不熟,過度關切才不對勁。
“那就,晚安。”
“晚安。”
故傾很快又沉沉睡去,江酒卻又悄悄睜開了眼。
今夜短短幾個時辰便一波三折,江酒被折騰的十分精神,再加上他旁邊還睡着一個大美人,這誰受得住啊。
他的視線與心髒為對方的美貌高唱了幾百遍贊歌後才稍微脫離膚淺,心想故傾現在這樣子實在奇怪,睡得又沉又死,眉間帶着怠倦,生出幾分蒼白來,像是個疲憊不堪的旅人。
——也許這是個有故事的人。
不知道他的經歷是什麽樣?
困意終于襲來,江酒把自己盤成一坨,沉沉睡去。
喚醒他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作為一名前吃貨國國民,他聞着味兒就爬起來了。
他有些躊躇,作為一個外來者,貿然蹭陌生人的飯是不是不太好?
萬幸故傾是一個合格的主人家,一個眼神就明白了江酒內心的吶喊,點了點頭示意他一起吃。
“謝了啊,下次有機會我請你吃飯!”
江酒顧不得吐槽為啥修士不辟谷,拒絕了故傾把他捧上桌的行為,興高采烈地順着桌腿往上爬,剛在桌面上露出個頭,一個精致的小籠子就出現在了他眼前。
英招這小子笑的燦爛:“蛇大人,這是我今早特意去抓的,您嘗嘗鮮?”
江酒的死亡視線轉動,看着籠子裏那些活蹦亂跳的小老鼠。
“嘔——”
——我都吃了八百年的老鼠了我為什麽還要受這種苦!
“我能吃人吃的飯不?”江酒萬分誠懇地問道。
英招愣了一下,看了故傾一眼,在得到肯定後立刻添了一副碗勺,殷勤地添飯布菜,道:“不虧是蛇大人,就是和別的蛇不一樣!”
江酒昂着腦袋,用尾巴卷着勺子往嘴裏塞飯,心想我當然和別的妖豔賤貨不一樣,我可是穿越來的主角,主角當然要清純不做作!
熱淚盈眶地吃完了蛇生第一頓熱飯,剛要告別,還沒開口,眼神剛看向故傾,人家就站起來了,道:“我帶你去藏寶閣。”
不待江酒再次開口拒絕,故傾又道:“無論你想回妖界還是留在人間,以你現在的狀況,還是多些自保的手段為好。”
咋滴?難不成人間有法海,專門捉蛇妖?
江酒有些不以為然,他又不會往人堆裏紮,還有金手指傍身,妖界那麽兇險他都茍過來了,在人間能有什麽事。
不過他沒有說話,因為有人在用刀子一樣的視線在他身上剮來剮去。
江酒猛的扭頭去看,正看見英招那小子收回目光,關切地給故傾端茶倒水。
——喂喂,不就是說了句長點的話嗎,看這小子的狗腿樣,至于嗎!
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下一秒英招的咆哮在江酒腦海中炸響:“你這個沒良心的牲口小爺看你能助我師伯休息才……”
“英招,不得無禮。”
故傾輕聲斥責,英招不甘不願的停下了對江酒的傳信轟炸。
江酒冷眼看英招這家夥表演變臉,心中嗤笑一聲,不想和這個道德綁架的家夥多說,他也不再推辭故傾的好意,一心只想趕緊離開,大不了等到了山下再想辦法把他送的法器什麽的都還回去,不欠他們這個人情!
——英招那小子沒巴瞎,槐江山果然是個賊大的門派。
江酒忍不住在心裏咂舌。
英招堅持要給故傾帶路,知道的明白他是為了他師伯有排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師伯老年癡呆連自家山裏的藏寶閣在哪兒都給忘了呢。
于是英招站在劍首禦劍而行,故傾站在劍尾,江酒則被故傾輕輕握在手裏,透過指縫打量眼前路過的白雲仙鶴以及同樣禦劍而過的槐江山弟子。
英招的劍和他本人一樣明豔熱烈,火紅的劍氣在快速飛行中劃破氣流,形成一條惹眼的火焰緞帶,而以他們禦劍的速度仍是飛了一會兒才到達藏寶閣。
取法器的過程沒什麽好說的,概括一下就是故傾進入了一間藏寶室,直接将裏面的東西全部收進芥子空間裏,然後去下一個藏寶室,等故傾終于覺得差不多的時候,芥子空間已經被塞的不能更滿了。
“這,倒也不至于吧……”
江酒晃了晃尾巴,那上面帶上的一個圓環形的芥子空間,正是故傾送給他的那個。
故傾沒有回話,只是托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下階梯。
槐江山高聳巍峨,環山階梯隐沒于雲霧,不知凡幾。
江酒心裏着急,但是靠他自己還不知道要爬到什麽時候,又不好催故傾直接禦劍沖下去,焦躁的無意識甩了甩尾巴。
一聲渺遠的嘆息輕輕散開,江酒正要擡頭去看故傾,卻聽他道:“到了。”
不過眨眼間,他們便站在了山腳下。
江酒迫不及待地從故傾手中竄了下去,一邊說拜拜了您吶一邊蛇皮走位瘋狂位移。
一絲冰涼落在了江酒腦門上,又下雪了。
他扭頭用尾巴擦掉頭上的水漬,眼角卻撇過一抹白——是故傾,他仍遙遙目送江酒離開。
——咋感覺這是個孤寡老人呢?
江酒朝他擺了擺尾巴假裝走遠,借助金手指隐藏了自己的氣息,等了老半天才等到故傾回去,他暗搓搓地溜到一個守門弟子身後,突的上竄咬住人家褲子往下拽,然後扔下戒環溜之大吉!
然後他就凍僵在了雪地裏。
全劇終。
阿門.jpg
對不起我就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