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什麽花?”我問。

韓暮雨沒回答我,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其實,我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笑了,或者那只是個稍微柔和的表情,反正,那個類似笑容的表情讓我有種類似緊張的感覺。

又走了幾步,“……我回去了!”他指指不遠處那個被滿地鋼筋、木板、石頭子包圍着的一排白色板房對我說。我望過去,正看見有個胖身影在門口招呼他,“韓哥,你幹嘛去了,飯都涼透了……” 韓暮雨朝我擺擺手,再把雙手塞進口袋裏,不緊不慢地走遠。

我仍對剛剛他說的那個“花”疑惑不解,幹脆,我推着車倒回到方才那棵一把枯枝的小樹跟前,觀察之下總算是明白了。樹枝上,确實挂着幾朵“花”,兩朵藍色,兩朵紅色,每朵“花”都有五個大小均勻的“花瓣”,搖搖晃晃地墜在枝頭,看起來竟有些清麗的風致。不過,那些“花”都是用細細的彩色線纜編的,就是那種裏面是幾根銅絲,外面用各色的塑膠裹起來的線。

原來他坐在臺階上手裏擺弄的就是這個啊!不錯,很有建設性的愛好。

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麽路邊那麽多的小樹排排站着,韓暮雨就選了這無論是形态、位置都毫無特色的一棵讓它“開花”,不過,作為被選中的一棵,自然有與衆不同的待遇。後來的日子,每次我上下班路過那棵小樹,都要細致的看上一看,數數是不是有“新開的”,有時候發現某朵“花”挂得不結實了,還要給整整。

某天,早上六點多,我睡得正香,曹姐給我打電話,“安然,營業室外門的鑰匙是不是在你那裏呢?”

“啊,是在我這兒!”

“行了,你趕緊着帶鑰匙過來一趟,營業室報警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起床,匆忙間手套都忘戴了,手指頭凍得通紅趕到現場時,正聽見那響徹半條街的堪稱凄厲的警報響聲。後來才知道,為嘛報警呢?原來是營業室的電動門沒關太嚴,大廳裏的易拉寶被風給吹倒了,感應器靈敏的感應到了這一變故,大清早狂叫不止。

虛驚一場!

解除了警報,看看時間,7點鐘,回單位還能吃上早飯。

回去的路上,出乎意料的,我居然又遇到了韓暮雨。

看見他時,他正搬着一些類似玻璃的東西往手推車裏放,小心翼翼地,看上去有點吃力。

“嘿,怎麽就你一個人幹活呢?”靠邊兒停了車,我自動自覺地去幫他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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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動,容易劃傷手!”他皺着眉頭提醒我。

“沒事兒,哎,問你呢,怎麽就你一個人?還這麽早?”

手裏的東西冰塊似的滑溜,在手推車裏放穩當了之後,韓暮雨才回答:“這些材料怕摔怕震怕壓,只能這樣往裏運。別人不願意幹,嫌麻煩。”

“那幹嘛讓你幹啊?這不是欺負人嗎?”我很有些憤憤。

“我自己要幹的,”他搬起最後一沓,說道:“會加錢!”

“哦!這樣還行!”我看着他凍得發紫的手,問道:“你怎麽也不帶手套呢?”

“這東西太滑,不能戴手套。”

我小心地幫他扶穩了。裝車的時候,其中一片有點歪,我就那麽輕輕推了一下,一道冰涼又火熱的感覺倏地嵌進了皮膚裏,不是特別疼。我微微皺了下眉,然後當沒事人一樣把材料放進車裏。

“那什麽我先回去了啊?”我把手背在身後,沖他一龇牙就要開溜。

主要我是覺得自己挺笨的,剛剛人家都提醒過了,居然還把手給劃了。不過,韓暮雨沒讓我走成,他就稍稍側了下身子,堪堪擋在我面前。

“傷着手了!”他一臉不快地看着我。

“沒……你看!”我把沒受傷的那只往他面前一伸。

“右手!”

“……不嚴重……”我無奈地把右手伸出來,頓時吓了一跳。整個手掌都濕了,那條不怎麽疼的傷橫貫除拇指之外的四根手指中部,因為手指伸展,那些傷口都張開,露出裏面白兮兮的肉,有粘膩鮮豔的血液往外滲,和手上的髒東西混在一起,看着就惡心。

韓暮雨瞪着我,眼神兒說不上是淩厲還是郁悶。

“就是瞅着厲害……”我弱弱地解釋,明明我是受害者啊,搞得自己像是挺缺理的。

他讓我別動,然後轉進工地大門裏。出來時,手裏拿着我們行贈的杯子,他說:“工地用的水都太髒了,只能拿杯裏的水給你沖沖!”

紅呼呼的血跡随着溫熱的水流淌到地上,水溫刺激得傷口明顯地疼起來,我也不好表現出來,只能咬着後槽牙挺着。

“安然……”韓暮雨叫了我一聲。

“恩?”

“疼吧?”

“恩……”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碰巧他也看向我,清淩淩地眼神落了我滿臉,我慌忙地避開,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肯定是連脖子都紅了。

“……你啊……”他嘆了一聲,沒再說下去。

一杯水也沒多少,将就着把手掌上的血漬沖幹淨。

“我這裏也沒有幹淨毛巾給你擦手……”韓暮雨有點抱歉地跟我說。

我随手在外套上抹了兩把,“沒事兒,哪那麽講究的!”

“哎,我問你,你杯子裏的水是啥時候的?”我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就是今天早晨的開水。”

“今兒早晨的?那沒幾個鐘頭啊?”

“恩,兩個鐘頭不到。”

我想了想剛才那水的溫度,再想想自己跟韓暮雨誇耀自家杯子的言語,不覺咬牙切齒起來,“靠,說什麽保溫杯,保溫屁啊,全假冒僞劣産品……我這人算是丢大了……哎,咱不用這破水杯了,回頭我再給你個好的。”

韓暮雨看我氣鼓鼓地樣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水杯,答道:“不用了,這個挺好的!”

“好什麽啊!虧了我這麽信任單位的眼光,看看選的這是什麽贈品?欺騙我感情!”我極度不滿地瞥了眼他緊緊握在手裏的杯子。

杯身是常見的銀色,杯身上側,用寬幅的透明膠帶固定住的紙片上寫着韓暮雨的名字,很醒目,我不由想到之前那個如出一轍的“專用”礦泉水瓶。

“哎,你是不是喜歡給自己的東西都貼上個标簽啊?”我随口問道。

他想了想說,“也不是喜歡,貼上标簽,是不願意別人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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