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搭檔是用來愛護的(上)

每一天的訓練都像是在掰着手指頭熬小時數,熬到下午四點半,全天訓練結束。

全身的肌肉都被熱汗蒸煮得脫了骨,骨頭像是散了架,蕭羽整個人耷拉着溜到場邊,“哐當”,毫無風度地趴倒在場邊的長條凳子上,呼呼地喘氣。

展翔用右臂上的護肘擦了擦汗水,一看蕭羽那個衰樣兒,比自己還要衰,心情忽然就柔軟了,兩只手掌伸過去掐住蕭羽的腰,把搭檔從凳子上抱起來:“別趴在這兒,你等回到屋裏再趴着……”

腰部被擒,蕭羽整個身子都繃了起來,炸毛似的,迅速從展翔手心裏掙脫。

蕭羽的小水壺空了,急着回宿舍打水喝。

展翔挑眉問:“場地那邊不是有水麽,拿那個喝呗!”

蕭羽瞄了一眼,小聲說:“哦,那個要錢的麽。”

蕭羽前兩天第一次在國家隊羽毛球館裏訓練時,土包子不懂行,看見場邊一箱一箱紅紅綠綠的飲料,順手拿起來就喝了。心裏還在納悶,唐曉東他們為啥要自己從宿舍裏兩筒三筒地帶那麽多水過來,直接喝這些現成的運動飲料不就行了!

訓練結束後就被某個場管叫住了,指着他說:“這位小隊員,你今天一共拿了四瓶水哈,你是當天交錢還是俺們給你記賬,每周交一次?拖太久不行的啊!”

蕭羽頓時臉綠:“……一瓶水多少錢?”

“五塊。”

操!四瓶水二十塊錢!

蕭羽腦子裏的小算盤啪啪啪一撥弄,自己這回進了國家隊,省局據說打算給他開的國家隊隊員工資每月就只有八百,加上夥食補助都不夠一千,自己每天在場邊喝四瓶水,他媽的一個月就喝掉六百塊紅果果的鈔票啊!

小爺累死累活掄胳膊掄了一天,都掙不出這份水錢。

看來唐曉東們忒麽的都不傻,是自己傻冒了。

展翔把自己手裏的水壺遞給蕭羽:“你先喝我的。你自己沒做氨基酸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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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羽搖搖頭。之前在高原集訓時,每天就蹭唐少的水喝,已經厚臉皮蹭習慣了,這會兒熱心腸的唐大少不在身邊兒,簡直渴死爺了!

展翔也是習慣每天自己做飲料的。

他倒是不缺每月那六百塊的水錢,但是非常不喜歡灌裝飲料裏那種人工香精和硬塑料瓶子混合出來的怪異味道。

展翔瞧着蕭羽毫不客氣地仰脖,把自己喝剩下的那小半壺水全部幹掉,嘴角忍不住扯動,哼了一聲:“你以前在省隊每天都怎麽練的?都是嗓子冒煙地渴着練的?!”

蕭羽用舌尖把漏出嘴角的最後一滴水舔幹淨,喉嚨滋潤得舒坦了,這時才郁悶地白了展二少一眼:“以前?國家隊咱是真沒見識過,體校和省體工隊的水,擺在場子邊上随便喝的麽,什麽時候會向隊員收錢啊?!”

展翔的嘴唇一撇,牽動出臉側的酒窩:“呵,那以後,我每天多做一壺水給你,省得你渴急了跟我搶水。”

卓洋拎着球拍溜過來,濕頭發一縷一縷地趴在腦門上,一張小白臉上頂了兩只大大的黑眼圈。

“咩咩,怎麽了?昨晚沒睡好覺?”蕭羽随口問道。

“唔,嗚嗚,炯炯每天晚上都不老實,折騰我!”卓洋郁悶地撲倒,把下巴颏撐在蕭羽的肩窩裏,軟綿綿的身子挂住。小孩本來跟着國家隊訓練就夠吃力的,晚上還睡不好覺;蕭羽能打梅花樁陣,卓洋打個三瓣花就快要抽掉了。

“那神經病炯炯又幹什麽好事兒了?”蕭羽樂道。

“這家夥晚上打拳!他打睡拳!”卓洋咩咩咩地向圍觀群衆哭訴。

原來這回新入隊的隊員比較多,男隊宿舍都不夠分的。教練問,這還有一間屋是只有一張雙人床的,以前一個老隊員和助理教練是兩口子,現在離隊了,你們哪一對搭檔高風亮節一下,願意住這間啊?

很單純的卓洋小朋友,想要發揚一把為全局着想的大公無私精神,弱弱地舉起了一只小手:“我和炯炯可以住這間。”

于是卓洋就悲劇了。

他以前以為他家炯炯也就是睡覺打幾聲響雷呼嚕罷了,反正那個動靜自己已經聽習慣,沒想到陳炯夢游的時候還要打拳的,每晚一套南少林五祖拳,一套永春白鶴拳,兩套拳都慢悠悠地打完,這一覺才能舒舒服服地睡到天亮。

啪!一掌拍到卓洋的後腰。

哐當!又一腳踹到卓洋的膝蓋窩。

更要命的是,這家夥昨晚打完永春流第十六式,忽然不打了,估計是國家隊訓練量實在太大了,這厮歇菜了。

卓洋翻來覆去睡不着,手指頭還給炯炯數着招式呢,唔,咦?你那第十七招飛鶴撲食和第十八招鶴嘯九天呢?你倒是趕緊打完了一套這樣我就可以安歇了,你怎麽還不打完吶,快打啊快打啊!

于是卓洋一宿都沒睡着覺,苦悶致極,為那兩招沒打完的拳。

大家集體哄笑,紛紛用腳作勢去踹陳炯。

蕭羽摟着卓洋的腦袋,呼撸呼撸頭發,說道:“今兒晚上讓那極品睡地上,睡地上!”

陳炯瞪眼睛嗷嗷叫:“小爺這是在做準備活動,進入深度睡眠之前,調和氣息、打通筋脈的準備活動!”

“噗——”衆人趁亂對其進行圍毆。

蕭羽無奈地樂:“咩咩,你還是得跟楊領隊反應反應,趕緊給你倆換床啊!哪有這樣欺負小孩的,你們倆又不是領了證的兩口子,憑什麽就要睡一個床啊!”

旁邊一個老隊員幸災樂禍:“就是的喂,楊頭這是在逼良為娼啊!”

展翔在一片哄鬧聲中冷面神似的接了一句:“炯炯,你這麽不知道心疼人啊,你的搭檔你都不好好照顧着,太不象話了。”

蕭羽不由自主地瞄了展翔一眼,為了這人說話時唇邊某種輕松滿足的笑意。

這邊,陳炯被展翔一句話說得面紅耳赤,趕忙拉過卓洋揉了一把,把人扛回宿舍慢慢安撫和照顧去了。

那邊,展翔去向楊領隊告了假,說要去醫院探望李桐,熄燈之前回來。

蕭羽聽見了連忙湊過去說:“報告楊頭,我也請假,我也去!”

展二少帶着蕭羽出門,總局門口的停車場裏,上了他那輛路虎。

車子真不錯。

蕭羽坐在副駕位上,眼珠子上下左右瞄了一圈兒,一大堆指針狂擺亂晃的儀表盤,還有可視倒車貓眼和車載衛星定位屏幕,晃得他眼暈。

“怎麽買這個車?”蕭羽随口問。

“這類車駕駛位空間大一些,坐着舒服。”展翔答。

其實是運動員一般都身材高壯一些,尤其展翔腰短腿長,普通的小轎車他覺得坐進去伸不開腿,大腿磕方向盤,膝蓋撞儀表臺,所以喜歡開越野車。

下班高峰時段的帝都,車輪滾滾,人流熙攘,馬路上橫七豎八,五個車道恨不得要并排碼起八個縱隊的車流,車子一步一蹭慢慢地磨,在這麽個時間段裏,想要把車子從位于南城的總局大院開到海澱的醫院,要在三環路上繞半個北京城!

展翔開到西三環的蓮花橋就被堵了個死,忍不了的時候也開始暴躁地狂按喇叭。

蕭羽甚至懷疑他倆能不能在吹熄燈哨之前趕回去!

蕭羽望着窗外街邊雄赳赳氣沖沖地各路車流,眼前車輪緩慢地如同電影慢鏡頭的寸移,忍不住笑出了聲:“嘿嘿……”

展翔眼視前方,沒有扭頭,哼道:“樂什麽呢?”

蕭羽咧開一嘴白牙,斜眼看着展二少,拉長聲音谄媚地說:“這車——挺貴的吧——”

展翔不置可否。

蕭羽抽動肩膀,笑道:“你說人家買那越野車,是為了跋山涉水,攀山開路,本來是很帥很潇灑、四蹄生風的一匹千裏馬,有人非要買回來拉磨!千裏馬拉磨,真可惜了,翔哥,咱下回買一頭物美價廉的驢不就完了麽!”

展翔正拐方向盤想要鑽兩路車流之間的狹窄空間,車子太寬,果然不如前邊那輛吉利身手利索,吉利過去了,路虎過不去。這時候聽見蕭羽一句赤果果地諷刺,攥方向盤的手指骨節發白,簡直想出手捏人。

“你看人家那驢都鑽過去了,咱的千裏馬怎麽就過不去嘛!”蕭羽故意低聲驚呼。

他用揶揄的眼神瞄着吉利小車的屁股,手掌捂住臉,故作幸災樂禍地笑:“以前我覺得我那個長途耐力跑速度就夠慢的了,回頭我要跟彪哥東哥他們說,我可算發現比我跑得更慢更銷魂的家夥了——翔哥,你的路虎跑得就比我還要慢啊——”

“操!”

蕭羽話音未落,展翔輕聲罵了一句,一只大手已經伸了過來,拳眼照着他小腹就捶上去。

“哎呦喂!”蕭羽樂着反抗,“注意開車啊開車啊!小爺的生命安全吶!”

展翔用頗有力道的手指狠狠地在蕭羽左大腿上捏了一把!

“哎呦……不許碰我!”蕭羽笑着躲,本來就很節省空間的身體,快要縮成貼在車門上的一張相片。

捏上來的那幾只手指很熱,熱力穿透薄薄的一層運動服長褲。蕭羽腿上肌肉一凜,一層汗毛都随着那一股子熱力順從地倒伏,再頑強掙紮着彈起,似乎在向那幾根挑釁的手指叫板。

展翔的臉頰上蕩開一層一層笑容,緊抿的嘴唇繃不住還是咧開了花,露出一排白牙。

他平時很少和別人打打鬧鬧,動手動腳。

當然也很少有人能讓他覺得可愛,好玩兒。

別人跟他說點兒有的沒的,總讓展二少覺得那話音裏透着各種的羨慕嫉妒恨,可是蕭羽不一樣。蕭羽這人很坦然,很淡定,又很樂天幽默,真不像那些身處青春發育躁動期的小屁孩,尤其不像有些從不完整家庭出來的、心智時常暴露出各種乖僻別扭的小孩。

去醫院的路上原本心情有些沉重抑郁,也讓蕭羽給弄得氣氛挺歡快。

從蕭羽嘴裏冒出來的揶揄嘲諷,竟然都讓展二少犯賤到覺得很逗,不由自主地就想要伸手去揉一揉那一張看起來很柔軟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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