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驿動的心

東道主印尼隊對蘇迪曼杯志在必得,未料在半決賽中被中國隊淘汰。本來在賽程安排上機關算盡,卻還是沒能阻擋住兩支東亞老冤家一路高歌猛進,最終相遇決賽。

上屆亞軍中國隊和上屆冠軍韓國隊,小組賽之後再次狹路相逢,争奪金杯。

國家體育館外的帳篷大軍一夜之間倒伏,撤退,消失得無影無蹤,廣場上留下一片狼藉。

印尼隊勝利在望的情勢下慘遭翻盤的那個夜晚,憤怒的球迷幾乎洗劫了半個雅加達,在街道正中焚燒國旗,互相投擲點燃的垃圾;廣場邊好幾輛中國産捷達和韓國産索納塔也連帶遭了秧,被砸成稀爛,然後翻個底朝天。

彙聚在雅加達的各國媒體,這時才一反先前的傲慢與遲鈍,開始深入挖掘追逐中國隊的男雙新星。

外媒圍堵在中國隊駐地賓館門口,卻抓不到正主,于是來自中國國內的一群記者成為媒體尋求突破的缺口。路透社、法新社、中央社、太陽報、圖片報的各路記者和狗仔,争相圍堵他們能夠捉到的任何一個中國大陸記者,好奇地詢問:你們中國隊裏那一高一矮兩個黑頭發黑眼睛的美型男,是shui,是shui,究竟是shui?!

或許因為語言交流不通暢,又或許是網絡花邊傳聞甚嚣塵上,更有甚者,媒體這個行當基本上不需要擁有太多的職業道德高尚情操,但是一定要具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以及超高的文學素養,于是,各種五花八門的猜測和報道都出籠了。

神馬?那個酷帥有型的高個子,是神秘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是從塔克拉瑪幹沙漠地帶的秘密軍事基地訓練出來,為下一屆奧運會培養出來的絕殺武器!他帶核彈頭的嗎嗷嗷?!

神馬?還有那個長了一張正太型水蜜桃嫩臉蛋的矮個子,在場上踩着淩波微步,拈着傍花拂柳手,原來是中國大西北地區某神秘小村莊裏被尋獲的擁有競技特異功能的男童?!那麽他本人會不會是個轉世靈童嗷嗷?!巴拉巴拉巴拉……

從隊醫屋裏做完理療和按摩回來,展二少打開筆記本,随意浏覽了幾眼各大體育網站,頓時被網頁上各種天雷狗血消息閃瞎了眼。

一群天真蘿莉粉在論壇上大呼小叫,興致勃勃地讨論某人接發球時翹起臀部、随風搖擺的風騷姿勢。

忽然,展翔的眼珠被某論壇版主的動态視頻簽名檔吸引住,定睛一看,瞬間爆笑出聲,手掌狂捶床墊!

展翔大叫:“小羽哈哈哈,小羽你快出來,快來快來!”

蕭羽剛把自己洗涮幹淨,急匆匆從洗澡間跑出來,只穿了一條純白色的寬松短褲:“叫我幹啥?喂,看什麽好玩兒的呢?”

某草很酷地朝搭檔勾了勾手。

某鳥美滋滋地湊過來,把下巴颏賤兮兮地擱在展翔的肩窩裏,朝網頁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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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羽在比賽中的一個鏡頭,被好事的網友截了圖,P了S,還做了塗鴉效果,已然面目全非。

照片中的某鳥正在專心致志地搓網前小球,兩只眼睛瞪得像小精豆子,瞳仁都對在一起,腮幫子鼓鼓的,撅着嘴唇,兩腿在空中一個華麗的直線劈叉;腦頂上P出來一頂毛絨絨的兔寶寶帽子,兩只大兔耳朵一前一後地搖擺,手裏的球拍被P成了一只煎鍋!

“哈哈哈哈哈!!!”展翔幸災樂禍地大笑。

“你你你,你們!哼……翔哥,這又是你麾下那一群完全沒有腦容量的粉絲幹的好事!”蕭羽咬牙切齒。

“呵呵,那個兔耳朵帽子不錯,下一場對韓國人,你就戴個帽子上場,一定震了他們。”展二少擠擠眼。

“我我我,我就不是一只兔子麽……”蕭羽漲紅了臉。

“你本來就是屬兔的麽,這幫粉絲太有才了!”展翔不以為然地說。

蕭羽氣鼓鼓地瞪着展翔,心裏有苦說不出。什麽兔子啊,咱就算要戴個帽子上場,也應該戴個老虎寶寶的萌帽子!小老虎活生生被整成了小兔子,小爺忒麽的虧大了嗚嗚!

國羽論壇上一片莺莺燕燕,原先的那一坨“翔黨”粉絲陣營裏,又分化出一坨“羽黨”,兩派掐得不亦樂乎,吵得不可開交。

翔黨:我們家小翔翔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大部分絕殺的球都是小翔翔打中的打中的!

羽黨:要是沒有我們家小羽毛在前場封網穩守,組織反擊,宏觀調控,操縱大局,你們翔草能殺得出球來麽?切——

翔黨:哼,我們家小翔翔的扣殺,如同蛟龍出水,大鵬展翅,雷霆萬鈞,力劈華山!打得你們滿地找不見牙!

羽黨:嗷,我們家小羽毛的網前截擊,高點攔殺,那步法叫做月移花影,飄然出塵,那手段就是沒完沒了,死纏爛打!小羽毛就是一只充滿無窮鬥志與拼搏精神的無敵小強!

展二少的手肘支在床上,蕭羽趴在展翔背上,手肘支上對方的肩膀。

倆人很默契地用同樣的姿勢托腮,同樣歡樂的表情,幾乎把眼皮貼在電腦屏幕上,津津有味地旁觀網友掐架。

翔黨粉絲于是在某只傻乎乎的兔寶寶端的煎鍋裏,PS了兩只黃澄澄的荷包蛋,哼哼!

羽黨粉絲毫不示弱,于是把兔寶寶煎鍋裏的蛋抹掉,重新P成翔草草的小腦袋,還給做成了漫天星光的動态水印效果,可憐的翔草在煎鍋裏一颠,一颠,一颠……

“哈哈哈哈,翔哥,你就是小爺鍋裏的那一顆荷包蛋!煎得兩面黃的溏心蛋蛋哦,外焦裏嫩,爺最愛吃啦哈哈哈哈!”

蕭羽得意地狂笑,作勢用兩手掐住展翔的脖子,被展翔用力一甩,叽咕滾倒在床上。

連續三天,歷經三場惡戰,全身上下各處肌肉和關節都出現疲勞反應,又做過按摩,洗過一個熱水澡,一只叫做疲憊的惱人小獸悄悄沿着尾椎蹿上脊骨,緩緩地向脖頸和頭皮爬升,在四肢的各路筋脈骨縫之間,不停騷擾。

蕭羽四仰躺在床上,被疲勞啃噬得渾身酸麻,微微阖眼,深深地呼吸,心裏确是難得的平靜與滿足。

每日同場征戰,每晚同吃同睡,人生得一搭檔如此,小爺夫複何求啊!

展翔關掉網頁,無意間瞄了蕭羽一眼,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喉結輕抖。

瞄過第一眼就忍不住再瞄第二眼,第三眼。

蕭羽仰面躺在他身旁,兩條微微分開的白腿挂在床沿上,若有若無地搖晃,也不知在晃什麽。

小孩看起來偏瘦,身體卻從來不會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嬌軟柔弱,畢竟是練過十年的運動員,小腹上緊繃繃的幾塊小腱子,看起來很結實,很有彈性。全身的肌肉多一塊嫌多,少一塊太少,不多不少,不薄不厚,韌道的一層,服帖地包裹在骨架關節上。

而且,蕭羽幾乎就沒穿什麽衣服!

那一條白色寬松短睡褲,穿了基本等于沒穿,能透出內裏的肉色。微分的雙腿之間,隐隐現出兩條腹股溝的形狀,和那一套軟軟乎乎的小錘子。

展翔忽然憶起那天從宿醉中清醒,一睜眼,被窩裏與他緊緊相擁睡在一起的人,身體帶着熱度,溫存又美好,就是現在這副樣子……

他的眼神不停地勾勒蕭羽身體上各種凹凹凸凸的形狀,視線在那一截短褲的褲腰上徘徊了許久,眼珠都帶出勾子來。帶着溫度和角度的視線,終究還是忍不住鑽進褲裆包裹下的隐秘地帶。兩只眼球仿佛在燃燒,已經脫離了大腦的控制,展翔覺得自己甚至能分辨出,掩蓋在褲子下的那一套東西,誘人的凸起和柔軟的橢圓,哪一處是哪一枚零件!

操,怎麽會這樣了,這小孩怎麽長得這麽,這麽……這麽讓人想要親近!

展翔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起身就走。

蕭羽微微睜眼:“翔哥,這麽晚了幹什麽去?”

展翔聳肩:“屋裏太熱了,我到外邊涼快涼快麽。”

蕭羽的嘴角浮現很可愛的弧度,笑道:“屋裏不熱啊,有空調的。外邊氣溫四十度,你上哪兒涼快去啊!”

爺就是要找個沒有你的地方憋一憋火!展翔氣悶地看着大大咧咧躺在那裏暴露春光的某鳥,忍不住張口埋怨:“你就不能把衣服都穿好了麽!”

展翔咬唇走開,與房中人擦身而過的當口,突然被一把拉住手腕。

蕭羽靜靜地躺着,拽住展翔的手,說:“翔哥,再抱一次。”

“……什麽?”

蕭羽的眼睜得大大的,黑眸子上蒙起一層若隐若現的霧水,表情柔軟:“再抱我一次行麽,就像今天比賽結束那會兒,你擁抱我那樣,我想再和你抱一次。”

“當時我那一下沒砸疼着你啊?本來就應該我接的球,以後你在場上別随便搶我的球!”

“砸疼了,呵呵,你還挺沉的,沉甸甸地壓着我,挺有存在感和壓迫感的麽……”

展翔被這話說得表情抽搐,蕭羽笑眯眯地瞧着這人的臉頰慢慢刷出血色。

賽場上一個忘情的擁抱,所有的付出和等待,在那一刻都變得如此值得。

以前一直以為,做人只有索取和收獲時才能得到滿足,因此才會為上輩子的無處施展而耿耿于懷;現如今才知曉,其實有這麽個人在身旁,能讓咱默默地體貼,默默地守候,這酸中帶甜、甜中蘸蜜的滋味……也挺滿足的。

做人不能不懂得知足,不能貪得無厭,蕭羽自嘲地笑,展翔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每天,每時,每刻,甚至每一秒鐘,心裏都在糾結,自己與自己較勁,左右互搏。已經太喜歡身邊這個人,以至于怕自己在沖動之下會做錯事,會傷害到對方。

蕭羽的右手被拉力器打磨得日漸粗糙,幾根骨節微凸的手指不停摩挲展翔的手腕,感受腕上脈搏的跳動,輕聲請求,怕吓到了人:“抱抱我……就抱一下,行麽?”

展翔像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屋子當中,半天都沒有動彈,平生第一回面對眼前這人,不知所措,進退兩難。蕭羽卻忽然笑了,笑着拉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拽,展翔站立不穩,跌在蕭羽身上,兩個人身子疊摞,抱在一起。

就這樣靜靜抱着。

沉甸甸的存在感。身心被占據的感覺。

蕭羽用手臂輕輕環着展翔的腰,兩枚嘴角彎彎的,單純到極致的幸福,低聲說道:“翔哥,我就是想重溫一下。咱倆每一次打贏比賽的那個瞬間,你緊緊抱着我的那種感覺,真的特別好,我真的特別,特別,特別喜歡……”

“嗯。”展翔癡呆地望着人,想對蕭羽說,其實自己也很喜歡,已經太喜歡了。

笑容在嘴角融化,蕭羽的眼緩緩洇出水光,用最低沉的聲音堅定地說:“真的特別喜歡,喜歡到……我覺得以前我一個人在心裏瞎琢磨的那些事,都可以一把抛掉。只要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兩個人一起比賽,一起承擔失敗,一起享受勝利,這樣就足夠了,真的,真的,翔哥……”

“這樣,就夠了?”

蕭羽很認真地點頭:“嗯,是啊,這樣就好!明天,等咱們打贏了決賽,你再抱我一下,好麽?”

“嗯……好。”

足夠了?

這樣就足夠嗎?

展翔默然無語,心裏愈發有愧,原來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思維和情緒已經出格了,泛濫了,龌龊了。

一直都不敢向小羽承認。

從兩個人同床共枕訴說心事的那一夜,有些情感已經在悄悄起了變化。

肌膚相親,胸膛共振,靜滞在腦海裏揮之不去的一夜溫存,一顆幼嫩小草就這樣在心口悄悄破土,出芽,青蔥綠葉不斷撩撥心頭最柔軟的小肉,剝出一片一片美妙的幻想。

眼前這張臉蛋如此熟悉,幹淨,平和,單純;永遠都袒露着可以依靠的執着堅韌,觸手可及的樂觀堅強!淪陷竟是如此容易,從某個時刻開始,對着身旁這個人,內心不再平靜,身體無法滿足,精神愈發依賴,永遠覺得喜歡得還不夠,想要索取更多。

看似最為随意、頻繁的擁抱都可以讓心跳淩亂,貼合的胸膛裏埋藏的那一份不敢示人的心思,早已不複單純!

可是展翔甚至沒有空閑時間去仔細思考,自己對蕭羽的情緒究竟出了什麽問題,到底症結是在哪裏。

蘇迪曼杯的決賽近在眉睫,大戰之前的緊張和血腥氣味已經迫近鼻息!

展昌鶴破天荒的在賽程中打過來長途電話,祝賀兒子打進了決賽。展爸爸對比賽可是一場不落,場場球都在大本營遙控着呢。

顧桂枝忙了一天局裏的紅頭文件,閑下心來想打開電視機瞄上幾眼,竟然看上了瘾,平生頭一回把她最厭煩的羽毛球比賽從開頭看到了散場,直看到運動員向觀衆席揮手致意。

她的眼睛盯着場地上某兩只忘情擁抱在一起的小孩,突然愣住,好像自家兒子就從來沒在自己面前這麽興奮,這麽親熱,激動得嗷嗷叫喚,滿地撒歡打滾!

顧局看完了比賽開始心思活動,心腸從未變得如此雞毛瑣碎和婆婆媽媽。她甚至琢磨明天一早到單位裏,是不是應該特別叮囑局裏的同事和下屬,你們看蘇迪曼杯了麽?這麽重要的賽事,你們回家可都要看的啊!馬上就要打決賽了,咱們國家隊的主力陣容裏頭,長得最帥最打眼的那個,其實就是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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