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禪院甚爾厭惡五條家的雙子。

無論是五條悟還是五條晴輝, 都在他的黑名單中。

要問為什麽的話。

大概是因為他僅存的,微不足道的自尊吧。

五條家的神子那個【六眼】,從出生就注定改變咒術界平衡的家夥, 太過耀眼。

而五條晴輝和禪院甚爾就像「雲外鏡」的兩面一樣。

他們是如此相似, 卻有着截然不同的遭遇。

只是看着白發少年, 禪院甚爾就會升起無法克制的嫉恨之心。

就連賭運。

在搖骰子上,五條晴輝都能做到十連勝。

這不是說明禪院甚爾輸得徹徹底底, 是個徹頭徹尾的跳梁小醜了嗎。

哪怕是莫名其妙來到了平安京,和在爛泥中腐敗的禪院甚爾不同,五條晴輝依舊是高潔如雲上白雪的貴公子,是被稻荷神寵愛的家夥。

禪院甚爾徹底放棄了。

就這樣吧。

在仆人來報, 菅原家的長女求見時,禪院甚爾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

沒錢的臭小鬼就別想着要進從成人場了。

而且,禪院甚爾并不想要一些沒斷奶的臭小鬼玩一些純愛游戲。

太累了。

然後……

“甚爾,能幫我斂下衣擺嗎?好像勾住了。”

在目送菅原蘆一邁着輕快的步伐離開後,禪院甚爾正要從窗戶前轉身, 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少年的聲音中帶着幾分苦惱。

從來都是循規蹈矩,連吃飯都恨不得用計數器數每一口咀嚼了多少下的五條晴輝披着白鶴羽織, 艱難地跨坐在二樓的小窗前,顯得有些狼狽。

連腳上的木屐都不知何時掉落了一只。

“你在幹什麽?”禪院甚爾走到窗前問道。

“翻窗?”五條晴輝也給出了個顯而易見的答案。

“是嗎?”對這個答案,禪院甚爾沒有多言,只是冷笑了聲。

大概是因為五條晴輝難得的窘迫取悅了低氣壓的禪院甚爾, 男人難得好心地彎下腰, “低頭。”

“哦, 好的, 謝謝。”

五條晴輝和禪院甚爾靠得很近, 近到他能嗅到男人身上濃郁的酒味, 混雜着馥郁的熏香,紙醉金迷。

從來都是暴躁的,如同一團快要熄滅的火的男人低頭,竟然顯得有了幾分溫柔,禪院甚爾粗大的手指靈活的翻轉,将少年勾在窗欄的羽織耐心解開。

然後輕輕一推,在五條晴輝錯愕的目光中惡劣地勾起唇,“拜拜。”

似乎沒有想到會是這個走向,五條晴輝先是一驚,憑借出色的韌性硬是勉強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是連腳尖都在用力的倒挂金鈎了。

短暫的驚愕之後,白發少年笑着一把扯過了男人的衣襟,帶着同歸于盡的瘋勁,一同從二樓跌落。

對于天與咒縛來講,二樓這點高度,只是個開胃菜。

無論是禪院甚爾還是五條晴輝都毫發無損。

但是對負責照顧搖錢樹甚姬的禿而言,這就是天崩地裂了。

男童直接吓哭了,在尖銳地哭聲中,是老板罵罵咧咧的聲音以及繁雜沉重的腳步聲匆匆而來。

五條晴輝躺在草地上,反而笑了。

“甚爾,解氣了嗎?”

禪院甚爾看着地上的五條晴輝就像是在看一個新品種的瘋子,“哈?”

他不是被連累的嗎?

“那就當我們扯平了。”五條晴輝自說自話,“你要回去嗎?”

“不然呢?和你私奔?”

禪院甚爾嗤笑聲,從腰間掏出一杆□□,輕車熟路地點燃火抽了一口,“我對男人不感興趣。”

五條晴輝掏出了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了一個數。

“這樣可以嗎?”

“哈?”

“這個價,美金,可以嗎?”

五條晴輝發動了鈔能力,“要是你擔心保值流通問題的話,也可以折成金條。”

禪院甚爾不理解。

這個數額的現金,已經抵得上一個中小家族一年的現金流了。

五條家就這麽有錢的嗎?

“這倒不是。”五條晴輝解釋道,“這是我給我和悟攢的嫁妝。”

白發少年相當坦然地談起看似遙不可及的未來。

要知道,男孩子的嫁妝可是越豐厚,今後才越能挺直腰板說話。

“這個價錢,哪怕是麻倉葉王也不會拒絕吧。”

這代表禪院甚爾在金錢攻勢下,态度已經開始軟化。

五條晴輝點頭,他當然知道這筆錢,幾乎能夠敲開這個世界上99.99%人的大門。

但是,“甚爾會更開心一些啊。”

“我們不是朋友嗎?”

所以五條晴輝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讓禪院甚爾開心。

“除了在賭馬的時候,也只有在看到一大筆錢的時候,甚爾會稍微開心一些了吧。”

趕在吉巷的老板追出來前,五條晴輝一把将華貴而拖沓的羽織攔腰撕下,“雖然不知道甚爾你發生了什麽,變化那麽大。”

要知道上次在遠月見面時,五條晴輝和禪院甚爾之間的氛圍還算平和。

那個時候的甚爾,就像明豔而旺盛的火一樣。

白發少年并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但是他抽出如雲般高聳的發髻間的紅寶石簪子,遞給禪院甚爾當做定金,“但是現在有開心一點了嗎?”

“這可真是大手筆啊。”禪院甚爾拉長了語調收下了發簪,“說吧,要我做什麽?”

“殺個災星,然後回家。”

“殺了你嗎?”這倒是個新奇的委托,禪院甚爾必須承認,個委托還挺有挑戰性的。

五條晴輝坦然,“其實我也不知道是誰。”

但是誰要是敢在成為他回家路上的攔路虎,五條晴輝就砍了誰。

***

兩面宿傩清晰的做着光怪陸離的夢。

他清楚的知道,這只是一場夢境。

現實中的兩面宿傩正在遭受無邊無際的讨伐。

他快要死了。

但無論是他自己,還是他最忠誠的部下裏梅都在等待着死亡這個必然的結果。

他們都是瘋子。在必死的局面之下,男人策劃了一場瘋狂的謀殺。

他殺死了自己。

萦繞在京都的噩夢終于消散。

在京都陰陽師的恐懼以及憎恨之中,并非死于咒術師之手的兩面宿傩又‘活’了過來。

并且展開了一場複仇。

他幾乎反殺了所有參與圍剿的陰陽師。

在屍山血海之中,他最忠實的部下裏梅終于趕來,為他的王獻上了新衣。

然後……

在趕往京都的路上,兩面宿傩開始了光怪陸離的夢。

在那個颠倒的夢境中,女子為尊。

幾乎失去了全部力量,如同一個地縛靈一般,他被困在了竹林之中。

這種弱小的感覺,兩面宿傩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有那麽一瞬間,兩面宿傩以為他落入了京都無聊的膽小鬼之中的幻境。

無論是冷月還是竹林,甚至是微風,都太過真實了。

真實的讓他甚至以為這一切都是存在的。

以暴制暴才是最兇惡的詛咒的本性。

他幾乎毀掉了整片竹林,然後他醒了過來。

一直守在一旁的裏梅察覺到了驟起的殺意,他虔誠地跪拜于地,“宿傩大人?”

動物都有趨吉避害的本能,在最強大的詛咒面前,刻進DNA中的本能讓動物繞道而行。

沒有弦月,沒有微風,也沒有蟬鳴。

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

但是很快,兩面宿傩發現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

他一旦阖眼,就會進入那個颠倒的夢中。

過于真實的夢境,讓在冷秋的郊外睡了一宿的身體微微發涼,

這一次,詛咒之王走出了被毀掉的竹林。

幾乎是以竹林的邊界為線,兩面宿傩清晰地體會到了體內力量的流逝,他幾乎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不得不再次體會腳踏實地的微妙觸感,赤腳來到了平凡的村落。

來來往往的女人們頂着他過于豪放的穿着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看啊,那個男人身上竟然穿着一個女人的衣服。”

“連鞋襪都不穿,是在勾引誰?”

“該不會是從吉原逃出來的?”

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只有兩面宿傩從高處俯視蝼蟻的份了。

哪怕他并不在意這些竊竊的言論,但是他依舊感到了無名之火。

詛咒之王感受到了冒犯。

即便失去了絕大部分力量,殺死幾個普通人對兩面宿傩而言,也不過是吹灰之力。

就在他動手之前,偶然路過的貴族的牛車停了下來。

身形高大的仆人陰沉着臉,将兩面宿傩帶上了牛車。

兩面宿傩:!

竟然有人能讓他毫無察覺的近身!

“你沒事吧?”

隔着車廂,傳來的是清澈的少年音。

“哈?這家夥能有什麽事。”越俎代庖的仆從似乎欺負主君的好欺,不善地開口,“你這家夥終于瞎了嗎?”

車廂裏的少年嘆氣,“甚爾,出門在外,男孩子要幫助男孩子。”

“誰要管這個,先說好,這是另外的價格。”

畢竟這個半路被撿上車的男人,一看就是個大麻煩。

是的,牛車裏坐着的是五條晴輝,被兩面宿傩當做刁奴的正是天與暴君禪院甚爾。

在路過村子時,五條晴輝看到了一個男人。

一個似乎擁有成為咒術師潛力的男人。

越是偏僻窮苦的地方,人性越是經受不起考驗。

五條晴輝一直知道,普通人對于擁有特殊力量之人的恐懼。

在白發少年看來,他無意間救下的男人就是這樣的特殊存在。

“不用擔心,我會帶你去陰陽寮,那裏有很多和你一樣,擁有特殊力量的男孩子。”

“哈?”兩面宿傩幾乎是譏諷地聽着牛車裏的貴族男子近乎天真的發言,強忍着沒有譏笑出聲。

他再次醒了過來。

在裏梅關切的目光下,兩面宿傩并無解釋的意思,只是理所當然地吩咐道,“我餓了。”

“是的,宿傩大人。”裏梅果然不再多想,畢竟在他看來,兩面宿傩是如此強大!他只需要跟随在這位大人身後,仰望宿傩大人不斷勝利的身影就足夠了。

而在所謂的夢境之中。

五條晴輝還在指責禪院甚爾剛剛說話的語氣過于兇狠。

“你都把人吓暈了,甚爾!”饒是五條晴輝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看你都幹了什麽。”

五條晴輝近乎憐憫地看着暈倒在牛車上的男人,“男人何必為難男人呢?”

禪院甚爾:“你這家夥是真的瞎了?”

他不信五條晴輝沒有看出來,如果不是他們及時趕到并阻止了這個男人的話,剛才那些村民說不定已經死了。

“突逢大難,性情驟變,也是常有的事情啊。”

再次在夢境中醒來的兩面宿傩:很好,可以确定了,這家夥是個爛心腸的老好人。

兩面宿傩必須申明一點,在夢境之中他沒有第一時間殺掉這位貴公子和他的奴仆。

絕對不是俗套的劇情中惡人終被主角的善良與正義感化。

他只是單純的不會趕牛車。

畢竟兩面宿傩無論生前還是死後,都絕不會用上牛車這種樸實無華的交通工具。

而兩面宿傩在從竹林走到村落後,基本就放棄了他最常用的趕路方式。

在兩面宿傩看來善良到近乎愚蠢的貴族少年五條晴輝,是個讓他發笑的家夥。

偏偏就是這麽個讓他發笑,當做是取樂解悶玩意兒的家夥,有着過于驚人的直感,打斷了兩面宿傩一次又一次的殺意。

這讓生性多疑的詛咒之王産生了懷疑。

在少年忙碌于拾撿柴火的時候,詛咒之王放棄了僞裝,露出了兇狠的原型,以手為刃,直直地就要刺向毫無防備的少年。

然後,他被一雙手抓住了。

一直以來都是懶散地冷眼旁觀五條晴輝犯蠢的禪院甚爾,以近乎捏碎作惡之人手腕的力量警告道,“我不管你是誰,有什麽目的。”

“在這家夥還沒結清尾款之前,他不能死。”

“哦,是嗎?”兩面宿傩冷嗤了聲,在發現掙脫無能後,直接放棄了左手,生生扭斷了左臂以此脫離桎梏,反手向禪院甚爾攻去,“那就只能請你先死了!”

多麽震撼人心的時刻!

兩面宿傩為了報答禪院甚爾這段時間照顧的恩情,甚至用上了敬語!

禪院甚爾是因為這是額外的工作在消極怠工。

而兩面宿傩則是在試探。

在雙方都沒有打算使出全力的情況下,五條晴輝回來時,他們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五條晴輝近乎眼瞎的忽略了兩人身上的傷口,感慨萬分,“我就知道,你們會成為好朋友的。”

這都發展到了手牽手的友情了呢。

他好欣慰。

要知道他一直在擔心身體情況似乎出奇糟糕,在講話中途都能昏迷(實際為在現實中醒來)的宿子會被欺負呢。

現在看來,“甚爾,你果然是個善良的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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