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是沉穩地笑了笑,而姜姨娘聽了這些,撇了撇嘴,哼笑了一聲,她就知道曾致做不出什麽正經事來。

李姨娘的臉色有些陰郁,她知道侯爺已經很不樂意了。

曾致很快就換好禮服出來了。穿上禮服的他,與剛才的模樣看上去大不同。只見他束着鑲藍寶石的發冠,後面的披發濃密黑亮,眉色如墨畫、雙眼澄湛清澈。神色如霞映,見人似嗔似喜,視之而有情。配上華麗錦服,顯示貴氣脫俗。

相貌上并不比曾珏差,只是他渾身透着頑皮氣性,行為舉止随意且好動,與曾珏的靜,正好相輔。

曾致先來到他的母親李蔓娘面前打恭叫了一聲娘,再到姜碧玲桌前行禮叫了一聲姨娘,最後才歡喜着來到自己座位這邊。

在他正準備落席而坐時,他突然想起什麽,來到曾珏面前,關切地問道:“大哥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曾珏眉頭稍展,微微一笑,點頭應承。在他得病之前,他與曾致兄弟之誼還算融洽,偶爾也在一起玩耍,在學堂時,曾珏還常常指點他。

只是近來曾珏不能說話了,兄弟之間似乎疏淡了些。

曾致眼神不定,愛忽來閃去,不知怎的,一下瞧見寶菱了。他好奇地走到寶菱面前,細瞧了瞧,回頭朝曾珏笑問:“大哥,你房裏什麽時候有丫頭了?”

寶菱不禁往後退了兩步,把頭埋得更深了。

曾珏臉上泛紅。

“哦……,我想起來了,她就是大哥房裏的童養媳吧?大哥,你才十一歲就娶媳婦啦?”

曾珏臉色由紅變白,白裏透着青。

徐昌家的想上前解釋,又覺得這種場合她還是不要出面的好。

李姨娘急了,怕兒子惹出禍來,趕緊起身走了過來,小聲地道:“致兒,童養媳和媳婦可不是一回事,等你大哥滿十六了,與寶菱拜了堂,寶菱才能算是他的媳婦。”

“哦。”曾致半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被他娘拉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高夫人的眼裏都快冒出火來了,她忍着愠怒,清了清嗓子,朝侯爺問道:“該上賀禮了吧?”

賓客們的賀禮早在此前已收入到了禮房,此時該自己府裏的人上賀禮了。

曾義恩點點頭,朝随從孫占招了招手,孫占便捧出一個長匣子出來,來到曾致面前,道:“二少爺,這是侯爺與夫人送給你的文房四寶。”

曾致打開瞧了瞧,樣樣都是上好的成色,做工十分細致,他心裏想着,東西都是極好的,看來自己以後還得在學問上下苦功夫了,師傅說了,文武雙全,才能當真英雄!

他向侯爺這邊拜了拜,“謝爹爹、謝夫人!”

高夫人如慈母教兒般諄諄道來:“致兒,有了這文房四寶,你可得多抽些空,好好讀書、寫寫文章,別白白浪費了這等好貨色,這些可都是你爹的寶貝,他自己都不舍得用呢!”

曾致羞愧地道:“孩兒一定謹記在心!”

這時姜碧玲命她的丫鬟柳兒端出一個大長盒子,好似還十分沉,柳兒端着很吃力。

曾致好奇地掀開盒子,見裏面躺着一把劍,頓時眼睛發亮,他單手提劍,拔開劍鞘,揮舞了一下,喜道:“好劍!謝姨娘!”

東邊賓客處突然站起一人,頗有興致地道:“二少爺,聽說你最近在學劍法,可否展示一下,也好讓我們這等老朽開開眼界。”

侯爺曾義恩朝這位發話者瞧了一眼,臉色郁滞了一下,這就是近日來與他政見十分不合且今年開春才被皇上封侯的望寧侯。

“望寧侯可別說笑了,他一個八歲的小孩兒,哪裏會什麽劍法,只是鬧着玩而已,你可別當真。”曾義恩笑着推辭。

安國百年來都是重文輕武,曾義恩剛才得知曾致在外偷偷地拜師學劍,心裏已很生氣,若不是在宴席上,他定要重重訓他一番。

“侯爺就別謙虛了,哪怕二少爺是鬧着玩,也比我們這些文臣老朽要懂劍得多,就讓他耍一耍,讓衆人見識一下,又有何妨?”

姜碧玲坐在邊上瞧着好不得意,她猜想着,恐怕侯爺以後再也不會想着對曾致有什麽厚望了。

曾致卻躍躍欲試,等着他爹開口。

曾義恩無奈地點了頭,曾致便來在中堂,手中持劍,身形輕巧地揮舞了起來,左右上下,靈轉有方,一劍一形,有模有樣。

座位離他近一些的人,見他劍揮舞得快而狠,吓得直往後退。

賓客們個個目瞪口呆,本以為他是小孩兒鬧着玩,沒想到他身手還真是不錯。

而自己府裏的人也都感到驚訝,以為他平時揮刀舞劍的只是頑皮好動,或是借故偷懶不讀書,沒想到還真學點名堂出來了。

即便是這樣,曾義恩仍然高興不起來。在他看來,哪怕身手再好,以後也只能封一個武官,根本不會被朝廷重視。

一介武夫,在安國百年來,自來是沒人瞧得起的。

高夫人與姜姨娘也是少許驚訝,多是看熱鬧,心裏難免有些幸災樂禍。

待曾致耍劍完畢,賓客們個個奉承道,說二少爺有曾家祖上大将軍的風範,若還能在學問上肯用心,将來必有大前程,雲雲。

曾義恩只是一一應付,并無悅色。他心裏清楚着呢,祖上大将軍可是有謀有略,絕不會是像致兒這般上課就打瞌睡的。

李姨娘看出曾義恩對她的兒子曾致面露失望,她為了圓場,便命可兒趕緊拿出自己給兒子的賀禮。

第十回上學堂

李姨娘給她兒子的賀禮是一幅古畫,還是當年她進靖寧府時,老太太賞給她的。她欣賞不了此畫的風雅,只聽說是很貴重,能買得來一處宅院。她自是要将最值錢的東西送給兒子了。

見曾致接過了古畫,各位皆就席而坐,侯爺曾義恩正準備張口說開席,曾敏突然走了出來,她早有準備地捧着一幅卷送到曾義恩面前,娓娓道來:“爹爹,敏兒近日開始習字了,您看可好?”

曾義恩接過字卷,打開一瞧,見上面寫着八個大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字字娟秀圓潤、端正有力。

“哦,這些字是你寫的?”曾義恩頗喜。

曾敏甜笑道:“是敏兒照着字貼寫的,敏兒祝爹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曾義恩高興地笑了,樂道:“好好好,還是敏兒能幹乖巧。”這時他忽然想起什麽,側臉問高夫人,“敏兒已經六歲半了,早應該與哥哥姐姐們一起上學堂了吧?”

高夫人一愣,臉色有些發窘,府中凡到六歲就要入學堂,并且得另指閣單住。她平時關心的事多了,哪裏有心思放在曾敏身上,早忘了,便賠罪道:“你瞧我平日忙的,竟把這事給忘了。敏兒,明日你就随你的哥哥姐姐們一起去學堂吧。”

曾敏目的達到了,高興地答道:“是。”然後歡喜地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曾義恩目送着曾敏,朝二房這邊瞧來,又問:“平時伺候敏兒的是哪幾個?”

可兒、秋兒、王宣家的、冠平家的立馬上前來行禮。

“你們不是伺候李姨娘的麽?”

王宣家的福身道:“侯爺,二房裏一直是我們四人伺候她們母女兩人的。”

曾義恩又看了看高夫人,高夫人立馬轉移責任,朝着徐昌說道:“嗳喲,徐管家你怎的也不提醒我一下,我記性不好,你瞧,都忘了。”

徐昌吓得趕緊下位,打恭賠罪,道:“我真是該死該死,竟将這等大事忘了禀告夫人!”其實他內心委屈的很,年初他已提醒過夫人一次,可是夫人當時就說知道了,後來便不見下文,他也就沒敢再提。

“你是大管家,手裏的事太多,難免會遺漏一些。”高夫人擺着很開明且不怪罪的模樣說道,然後對着王宣家的說,“你們四人就都伺候着二小姐,我瞧着菡萱閣離二房的芳香閣最近,你們随着二小姐搬那裏住吧。林管事,你找人仔細布置着,選個好日子幫着二小姐搬進去。”林管事也趕緊起身領命,點頭哈腰。

她再瞧了瞧立在遠處的一些丫頭婆子,便招手道:“金兒、銀兒,孫占家的、李貴家的,你們就去二房裏伺候李姨娘吧。”

那四人皆領命走到李姨娘身後去。

“侯爺,她們四人可是先前伺候老太太的,個個心細謹慎、手腳靈便,在禮數上也極周全。”她的意思是,她将最好的人配給了二房,你該滿意了吧。

“嗯。”曾義恩這才點頭,沒有異議。

因曾敏上學堂一事,侯爺又想到曾珏,說:“珏兒,你也該去學堂了,許久悶在屋裏,可別養得惰性了白白将一番好學業給荒廢了。”

他心裏盤算着,致兒估計還是指望不上。若珏兒哪日又能說話了,還是得靠珏兒來承繼侯位的,可不能讓他就此荒廢。

曾珏聽後點頭,臉呈羞愧色。

曾義恩因說話時朝曾珏這邊瞧着,無意中眼一掃,見到了寶菱。想到她若真能教養得好,來時能做為他的長兒媳,總不能大字不識一個,這樣難免會叫人恥笑。何況她已七歲了,不為別的,就讓她也跟着去多認幾個字吧,便道:“寶菱,你也随着他們一起去學堂吧。”

他此言一出,府裏人個個驚呆,童養媳也要進學堂?

寶菱更是詫異,上學堂?在她的想象裏,只有富貴人家子弟才能進得學堂,她自家連哥哥寶青都沒上過學堂。而她只是伺候大少爺的,哪裏能進學堂?

徐昌家的在旁邊推了一把寶菱,道:“你還不快去謝恩!”

寶菱懵懵懂懂地上前,顫着嗓子道:“謝侯爺,謝夫人!”

高夫人只是瞥了她一眼,沒出聲。

曾義恩正色道:“嗯,你去了就要好好學,別辜負了我一番心意。”

“是。”

曾義恩的威嚴令寶菱畏懼,應答時身子都有些抖。

剛才還在歡喜的李姨娘心裏又不快了,自己女兒才剛得以上學堂,這個鄉下來的童養媳竟然也要和女兒一起去,還要同坐在一個學堂裏,怎麽想怎麽不痛快。

曾敏更是岔岔不平地斜眼瞧着寶菱。

而姜姨娘面色陰冷,上學堂就上學堂吧,一個是女兒家家的,一個是童養媳,有什麽了不起的。

“好了,開席上菜吧。”曾義恩一聲令下。歌舞班的人皆下去了,各色豐富的菜肴一一端了上來,熱氣騰騰,杯盤交錯,琳琅滿目。

寶菱仍然沒恍過神來,這麽好的事怎麽輪到自己頭上來了?一想到從明日起就要與少爺小姐們在同一個學堂裏讀書,她又緊張起來。若自己學不好,定是要被恥笑的。

而侯爺剛才的那一番話,叫她不要辜負他的心意,她更加放在心上了,自己可萬萬不能丢臉!

寶菱一直恍恍惚惚,不知什麽時候,衆人皆用席完畢。而戲臺那邊已經開始上戲了。

戲臺搭得很大,布置得很華麗,戲班子也是請的明羅城裏最好的。衆人皆一邊嗑着零嘴,一邊津津有味地看着戲。

曾珏不愛看戲,要回明澈軒。寶菱就随着一行人,尾随在曾珏身後一起回來了。

次日,寶菱要跟着曾珏一起上學堂了。

玳安、玳林備好曾珏要用的書籍、水壺、點心。而寶菱只是空着雙手跟在後面。

曾珏走在前頭,玳安、玳林緊跟在後,她一人落在後面,但又不敢落太遠了。來靖寧府已一個多月了,她還不知學堂在哪呢。

到了東南邊,她見曾珏走進一個氣派的廳堂裏,門匾上刻着三個字,她擡頭認了認,只識得一個“堂”字。因為很多門匾上都刻有這個字,她聽多了也就猜得這個字是“堂”字了。她還在納悶,“學堂”不是兩個字麽,怎麽這上面刻着三個字?

玳安、玳林進去放好書籍,為曾珏擺好筆墨,便出來去了偏房候着。

寶菱低着頭進去了。

一進門,她從餘光裏看到裏面一共擺了五張桌子。大少爺曾珏、二少爺曾致坐在東邊,大小姐曾玫、二小姐曾敏坐在西邊,在曾敏的後面還留有一張空桌子,她知道是為自己準備的。在堂後有四排紫檀色木架,上面擺放着許多書籍及筆墨紙張之類的物件。

此時,她與他們四人是相對着的。

曾珏并沒看擡頭看她,只顧自己翻着書。曾玫含笑地擡頭看了她一眼後,便低頭擺弄着手裏的毛筆。

曾敏朝她翻了個白眼,并不正眼瞧她。

而二少爺曾致見了她,卻笑嘻嘻地指着她的桌子,說:“寶菱,你的座位在這兒!”

寶菱低頭快步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了。

這時陳先生背着手,踱步跨進來了。他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也是明羅城最有威望的學者,不過他臉色和藹,微帶笑容,給人一種親近感。

他見曾珏已來學堂了,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見西邊座位上多了兩個小女孩,一個是小姐打扮,一個是丫鬟打扮。他雖滿心致學問,府裏的一些事他也大概知道的。

“嗯,今日不錯,我們的致遠堂又多兩位女學生了。”

原來學堂還叫“致遠堂”,那兩個字讀“致遠”!寶菱聽得很認真,見先生這麽和藹可親,她緊張了一日一夜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陳先生拿出一本書,說今日要講解莊子的《逍遙游》。他們皆拿出《莊子》一書,翻到此篇。

寶菱一聽,頭就大了,樁子?削要油?削了要抹油麽?

陳先生很慈祥地笑了笑,去堂後為她取來這本書,并翻到這一篇。

她只好硬着頭皮,如蚊子般且口齒不清的跟着他們一起唱着:“北冥有魚,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将徙于南冥。……”

原來不是那個“油”,而是“游”!

她大概知道了這是在講一條魚變成鳥,然後飛上天的故事。魚竟然能變成鳥?她好納悶。

唱完之後,陳先生一句一句講解着。

寶菱是十之有九聽不懂,她聽得雲裏霧裏,腦袋暈乎乎的,最後幹脆羞愧地低着頭。

曾敏雖然比她識得字多,但關于文章內容她同樣聽不懂,可她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嗯啊的,好似十分懂的模樣。

寶菱就更羞愧了,為什麽曾敏都聽得懂,她卻聽不懂呢。

陳先生是何許人也,誰聽得懂與不懂他自是清楚得很。

講解完後,他讓曾珏、曾玫、曾致作一篇三百字的文章。他則拿出《論語》給曾敏與寶菱一人一本,然後教她們讀首篇《學而》的: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寶菱雖然還是不太懂,但比剛才那個《逍遙游》要明白多了。陳先生再一講解,她似乎明白了些。

陳先生就讓她們倆先學寫幾個字:學而時習之。

曾敏早就習過字,在寫字方面當然比寶菱強多了。她一會兒就寫好了,而且字字都寫得很好看。

寶菱緊握着毛筆歪歪扭扭地照着書上寫起來,模樣看上去十分認真,只是怎麽寫都寫不好。等她寫完後,她自己看了都覺得像是一條條蟲子在爬。

這時陳先生說先休憩一會兒,便回他自己的內室裏去了。

在偏房的小厮丫鬟們皆進來給各自的主子送水喝,送點心吃。寶菱當然沒這個待遇,她還在埋頭認真地寫着,寫了一遍又一遍。

這時二少爺曾致好奇,跑過來要看寶菱寫的字。

她趕緊用手一捂,不讓看。

“寫了還不讓看?”二少爺曾致用力扒開她的手。曾敏也來勁了,她只想看寶菱的字有多醜,幫着曾致一起扒開寶菱的手。

寶菱招架不住,被他們倆将紙抽出去了。

曾敏将這張紙舉得高高的,還在空中揚了揚,嘲笑道:“這寫的都是什麽呀,比蟲子還難看!”

二少爺曾致一看,樂得大笑,但他很誠懇,說:“雖然醜了些,不過比我頭一回寫字還要強些。”

因曾敏舉得高高的,曾珏與曾玫回頭也看到了上面的字。

曾珏瞧了一眼,心裏笑了一聲,沒理他們。曾玫見寶菱含着眼淚要哭了,便下位走了過來,說:“寶菱,你別着急,頭一回寫字,難免會醜了些,慢慢練習就會好的。”

曾敏聽了忽然将紙用力往寶菱桌上一扔,瞥了一眼曾玫,心裏忖道,就你會當好人!

第十一回出事了

曾玫并不搭理曾敏的這種無禮行為,見寶菱已收好那張紙,又重新取出一張紙繼續提筆練字,她便面不改色地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一刻鐘後,陳先生從內堂走了出來,他批閱了曾珏與曾玫的文章。曾珏雖久未遣學,筆力仍未減。而曾玫則是越發地顯現出她的聰慧敏銳來,文理通暢,且字字珠玑。

陳先生捋着白胡子點頭稱贊着他們一對親兄妹。之後他又拿起曾致的文章看了看,反複看了兩三遍,頗疑惑地問:“這篇文章是你剛才作出來的?”

“嗯!”曾致點頭,“鲲可以化為鵬,由水入天,因此我就想着,萬物應該都是可以變化的。”

陳先生再次閱了一遍,此文語句尚通順,字也達意,只是讀起來甚為咬口,卻頗含深意,志氣不小。

文為:鲲化鵬,棄靈淵縱身于雲天;蟲化土,任活身腐濁于靜土;貧化富,由艱樸養成驕淫;人化神,則由順民仙封世間主宰者!吾呼之,化武為文,化文為武,浩浩然然将粗質立于天地,掌乾坤!

叫他寫三百字,他卻揮揮灑灑地只寫了幾十個字。

陳先生心中難免憂愁起來,此曾致将來定做不了順民!

這時,曾敏雙手奉上自己寫的字,一臉期待地等着陳先生誇贊。陳先生十分厚道,自然不會讓她失望,對她的一手好字贊不絕口。

而對于寶菱的字,陳先生瞧了瞧,沒作任何品評,只是眼含笑意,道:“勤能補拙,盡力就好。”

致遠堂每日只有半日課,下午則由他們自己溫習。

寶菱回到明澈軒後,像往常一樣,搶着幹活。整個明澈軒都被她擦得窗明幾淨,一塵不染。

徐昌家的見侯爺看重寶菱,還讓她去上學堂,便不敢讓她多幹活。可寶菱自己非要幹,拗不過也攔不住,只好由着她去了。

寶菱知道自己來侯府是要伺候人的,怎麽能光吃飯不幹活呢。她才不會糊塗到,以為自己上了學堂并且與主子坐在一起,就真的當自己是主子了。

她記住了陳先生的那句“勤能補拙”,也記得侯爺那句莫辜負的話。每日夜裏,等徐昌家的與溫福家的回了她們自己的西北偏院時,寶菱就坐在油燈下,溫習文章,練習寫字,直到很晚才睡。

曾義恩這時在怡養軒埋頭整理政務要事,大管家徐昌進來了,說有要事商量。

“說吧,有何重要之事?”

“侯爺,近幾年來,我們安國越來越昌盛,街市上越來越繁華,明羅城的那些商鋪都快供應不上百姓的需求了。我瞧着府裏封存着那麽些銀兩,尋思着若是取出一部分去置換鋪子,做些時興的買賣,定能為府裏增加不少進項。”

曾義恩有些吃驚,他可從未想過這等事情,只道:“我們書香門第,怎能做那些商賈謀利之事?”

徐昌聽聞,将身子俯得很深,道:“侯爺,我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你都是老管家了,還這等謹慎做甚,有什麽話盡管說來。”

徐昌頓了頓,悠悠道來:“我們靖寧府歷年來能襲得侯位的只有一人,侯爺是獨子,自然是順利襲得侯位。而府裏現在已有三位少爺,将來也只能有一位少爺襲得侯位以承繼門第,那剩下兩位少爺,侯爺也得為他們的将來考慮不是?”

“我也曾考慮過,剩下兩位再不濟,謀個小官職也不算難,再加上家底豐厚,将來給他們各自分些,這輩子并不用愁生計。”

徐昌點頭稱是,猶疑了一下,又道:“不知侯爺可聽說三爺爺去世後,他的兒孫近年來已敗落到舉步為艱的地步了。”

“哦?他們不是一直在益陽城生活得好好的嗎?三爺爺去世後,可是留下了豐厚的家産給了我那幾位叔侄的。”

“侯爺的幾位叔侄不懂得生計,且鋪張奢侈慣了,這二十幾年來已把家産敗得差不多了。兩府多年不曾來往,他們也不好上門來求幫襯,還是周豐上次去益陽城辦事時,道聽此事,之後才回來告訴我的。”

“那你趕緊派人給他們多送些銀兩去。”曾義恩道。他心裏嘆着氣,沒想到這支分脈竟然混到這個地步。

“是。呃……我給他們叔侄四家各一萬兩可好?”

“好吧,且先拿出這些,讓他們好生謀生計!”

“那咱府置換鋪子的事……?”徐昌仍不死心,瞧着侯爺這時有些心動了,又加緊地道,“老話都說坐吃山空,我尋思着,即便兩位少爺将來也能謀得個小官職,可畢竟俸祿少頂不上什麽事,家産再豐厚,也會吃一日少一日,還是得有個長久之計才好。三爺爺家可是前車之鑒啊!”

曾義恩這才仔細思慮起來,許久才道:“管家思慮得周全,那就讓何管事從庫裏取出些銀兩置換些鋪子吧。至于做什麽生意你看着辦,可以從家丁裏面挑一些機靈的去鋪子裏幫襯。”

徐昌得了侯爺這番話,滿臉喜色,回道:“是,侯爺。其實近些日子,我已在外打探了一些,估摸着大概能置來十幾個鋪子,還可以去益陽城及霄陽城置一些。只是,這些門面該放在誰的名下?”

這可難倒曾義恩了,他思來忖去,最後道:“等我想好了再議吧。”

“是。”

徐昌退了出去,孫占又跑進來了。

“侯爺,柳兒剛才來報喜,說姜姨娘懷有身孕了!”孫占禀道。

“什麽?懷有身孕?”曾義恩驚道。

“柳兒來報時是這麽說的。”

曾義恩确定沒聽錯,才歡喜地跟着孫占一起去倚碧閣探望。

曾義恩探望了姜姨娘後,來到了高夫人的至聖堂。

他坐下來,抿了口茶水,鄭重地說:“夫人,我近日政務繁冗,無力操心家事,碧玲又有了身孕,府裏各事還需你多擔當着點,萬事盡由着碧玲,她愛使性子你是知道的,盡量別去惹她生氣。”

高夫人一早就得知了這個消息,已有話備着呢,“侯爺,你盡管放心,碧玲妹子有了身孕,為曾家添丁,人丁興旺,家族才能昌盛。我心裏正在為這事喜着呢,哪裏會惹她不高興。她現在的身子如此尊貴,無論她怎麽使性子,我都會讓着她的。”

曾義恩聽後握了握她的手,溫和地道:“夫人如此懂我心意,我就放心多了。我還要給皇上遞折子,就先去怡養軒了。”

“嗯。”高夫人起身送他出了至聖堂。

目送侯爺出堂後,高夫人回身坐在椅上良久不動,府裏人丁越來越旺,她真有些心累。

過了半晌,她招呼着左右,道:“林風家的、隋新家的,你們去樓上從我的嫁妝裏尋出博鬓六扇金絲冠給姜姨娘送去,算是給她道喜。”

林風家的驚愕,道:“夫人,那可是你出嫁之日王妃送給你的,這麽貴重的東西怎麽能送給姜姨娘呢?”

“去吧,再貴重也只是件身外之物。以後我們至聖堂裏的任何人都要遠離倚碧閣,別招惹了她,免得侯爺不安心。”高夫人嘆氣道。

“是。”她們兩人領命尋東西去了。

“婵兒、娟兒,扶我去後花園裏走走吧。”高夫人恹恹地起了身。

她們慢悠悠地朝後花園走去,迎面碰上了二房芳香閣裏的金兒、銀兒,只見金兒手上捧着一個小匣子,銀兒托着新式樣的繡花布匹。

“夫人。”金兒、銀兒福身向高夫人行禮。

“你們這是去給姜姨娘賀喜嗎?”

“是。”

“李姨娘給姜姨娘送什麽賀禮呀?”高夫人随口問着。

金兒趕緊打開小匣子遞給高夫人看,裏面躺着一對老玉镯子。

高夫人掃了一眼,忖道,這對李姨娘來說,應該算是很貴重的東西了。她舍得送出去,看來也跟着學大方了。 是啊,心裏再怎麽不樂意,表面上都得過得去。

高夫人擺了擺衣袖,說:“你們去吧。”

一月後。

因姜姨娘懷有身孕,而高夫人身子又不爽利,一直懶怏怏的。這一日,曾義恩便來了芳香閣。

曾義恩見李姨娘雖然在穿着打扮上有了改變,受看多了,但這日她的臉色不太好,身子也好像清瘦了些,便問:“你近日有何憂愁,竟消瘦了不少?”

李姨娘摸了摸自己的臉,嘆氣道:“還不是為了致兒,他近日來雖然肯用一些心思在學問上了,可是作起文章來,竟是些前後不搭且狂言妄語的話。”

曾義恩好奇,問:“什麽狂言妄語?”

李姨娘趕緊打住:“都是些小孩兒不着邊際的話,地上一句天上一句的,侯爺可別費心思搭理這些,白白惱了自己。也不知這些日子碧玲妹子身子可好,我知道,女人一旦有孕,身子可難受着呢。”

“她這是第三胎,又不是頭胎。她知道怎麽照顧好自己,你別替她憂心。”

李姨娘聽後溫柔地笑着,站起來給曾義恩揉着肩頭,疼惜地說:“侯爺近日太勞累了,聽說整日在怡養軒忙政務呢。”

曾義恩見她柔媚萬千,體貼關懷,心裏一陣暖,拉着她的手走到床前。

兩人正在寬衣解帶時,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侯爺,姨娘,不好了,不好了!”金兒止步立在門外,慌慌張張地叫喚着。

“何事如此慌張?”曾義恩嚴厲的語氣裏透着愠怒。

金兒急道:“柳兒剛剛哭着來報,說姜姨娘她……她出血了,可能要……小産了!”

“什麽?”曾義恩腦袋一嗡,急忙穿衣。

第十二回會是誰

曾義恩與李姨娘匆忙地穿好衣裳,帶着一些人急急地往倚碧閣趕去。人還未進得倚碧閣,就遠遠地聽到裏面哭聲一片。

進去後,見姜姨娘坐在床上哭天喊地,口口聲聲說有人害她。

冠大夫跪在地上不支聲。丫鬟婆子們更是跪了一地,跟着一起抹淚。

姜姨娘見曾義恩進了門,哭得更加慘烈,一邊哭一邊喊:“侯爺,這府裏竟有這等傷天害理之人,你可要為妾身做主啊!”

曾義恩來到她的床邊,緊繃着臉,道:“你且休胡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從頭說來!”他不信府裏會藏有這等奸惡之人。他的一妻二妾,可是已生有了七個兒女的,從未發生過意外。

姜姨娘抽抽泣泣地抹着淚,說:“妾身可不是胡說。我這些日子好好的,連晨吐那個勁兒都過去了。今日午睡起來,身子還輕快得很。就吃了這一頓晚膳,肚子就劇痛難忍,才過半個時辰就流血了,在你們來之前,胎形……都……跟着流出來了。若不是有人害我,怎會來得這麽急?”

曾義恩臉色泛青,說:“事至如此,你哭又有何用,只會傷及身子!”他轉身冠大夫,“你可驗過這頓飯菜?”

冠大夫苦着臉說:“侯爺,剛驗過,并沒瞧出什麽問題。”

“柳兒,你去把周大夫、何大夫、葉大夫通通叫來,一個個地來驗!”

柳兒聽命,起身快速跑出去找人了。

姜姨娘恨恨地哭道:“侯爺,肯定是有人在飯菜裏下了驗不出來的毒!如今奇藥繁雜,哪裏是樣樣都能驗出來的!”

“若它真有毒性,豈有驗不出來的道理!你今日除了用膳,可吃過別的不當之物?”曾義恩心裏是無法接受府中會有人蓄意殘害這等事的。

姜姨娘委屈地說:“我這都是第三胎了,自知什麽該吃不該吃,何況還有冠大夫提醒着,我哪能吃錯東西。今日我除了用過三頓膳,就只喝過一碗安胎藥,另外可是什麽都不曾吃啊。”

“安胎藥?什麽時候喝過?”曾義恩犯疑地問。

“就在晚膳前約摸半個時辰,我每日都要喝一碗的。”

冠大夫聽了吓得直往曾義恩面前跪,身子顫顫地說:“這安胎藥可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姜姨娘都喝一個月了。我早在一月前就把藥材分裝成小包,交給倚碧閣,讓她們每日拿出一包,熬好給姨娘喝的。”

他此話一出,倚碧閣的丫鬟婆子們又吓得通通跪着匍匐過來,皆哭着說她們只按照着冠大夫囑咐的那樣,每日拆開一包文火熬兩個時辰,然後就倒出來給姜姨娘喝,她們可是什麽也沒做,什麽也不知道啊,何況她們伺候姜姨娘多年,感情深厚,又怎麽可能害她呢。

曾義恩被她們這一鬧,頭疼得厲害。

這時周大夫、何大夫、葉大夫都來了。

他們将飯菜一一驗過,沒有問題。再把剩下沒熬的所有藥包一一拆開驗過,仍然沒問題。

“把今日熬的藥端過來驗!”曾義恩頂着鐵青的臉命道。

這下倚碧閣的丫鬟婆子們都愣住了。

“侯爺,今日熬過的藥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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