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小恭一會兒,沒想到等我回來時,他們就亂成那樣了。其實也就一篇文章掉在了地上引起來的事端。大少爺與二少爺只是拉架,并沒有參與其中,他們還是很懂事的。”陳先生又将他了解的大致情況細說了一遍。
他不知曾玫與曾敏的言語中涉及到夫人與李姨娘。當然,既便他得知涉及到她們,他也不會說出來的。
“這個敏兒,從小愛招惹事,争強好勝的,竟然欺負到玫兒身上了。不就是見不得玫兒寫得好文章麽,玫兒可是她的姐姐,渾丫頭不知大小的!”高夫人聽了氣得很,但為了保持大家風範,她還是沒有将話說得太難聽。
陳先生道:“确實是二小姐挑出來的事,她脾性焦躁了一些,氣量也小了一些,我看着,大小姐給二小姐那一大耳掴子可也不輕呢!”他實話實說,并無偏頗。
“那還不是她先推玫兒的,玫兒長這麽大可是頭一回打人!”高夫人立馬回道。
“夫人說得是,我這也是頭一回見大小姐動怒呢,平時她的性子可是極為溫和敦厚的。”
曾義恩一直未吭聲,心裏在思忖着,李姨娘外表柔順,心思卻狠毒,而教育的兩個孩子,致兒頑劣膽大,天不怕地不怕的,至于敏兒他本來還覺得算是乖巧能幹,沒想到如今也是心思過重,又愛惹事生非,脾性暴躁,見不得別人比她好,看誰都不順眼似的。
他嘆了嘆氣,道:“還望陳先生在開蒙教學時,也多教教他們如何做人,教他們如何謙遜禮讓,知禮儀。兩姐妹在一個學堂裏讀書,竟然還打架,這要傳出去,簡直是丢人現眼!”
陳先生羞愧,道:“侯爺提醒的是,老朽定會在這方面多多教誨。畢竟她們都還年幼,拌嘴吵鬧也是極為正常的,還望侯爺與夫人不要太憂心。”
雖然陳先生在開頭也說了寶菱被打的事,但夫人與侯爺的心思全在自己兒女的事上,并未将寶菱的事聽了進去,提也未提。
陳先生走後。高夫人本想去看看曾玫,然後再把曾敏叫來教訓一頓,這時見大管家徐昌進來了,說有重要之事禀報侯爺,她就沒挪動身子,暫且坐着聽一聽。
徐昌将這兩個多月來置的鋪子各情況向侯爺禀告,并将各鋪子所花的銀兩帳目及各鋪子夥計名單遞給侯爺過目。
曾義恩仔細看了看,一共有三十個鋪子,其中有八個是在益陽城和霄陽城,經營的有首飾、綢緞、藥材、糧油等等,都是近年來時興的生意。
曾義恩思慮了一下,說:“把益陽城和霄陽城共八個鋪子全都放到致兒的名下,再……把明羅城這兩個糧油鋪子也放到他的名下,剩下的二十個鋪子,珏兒與琨兒各分得十個。”
高夫人聽了,頓時不樂意了,眉頭一聳,道:“侯爺這是為何,致兒得的怎麽可以與珏兒、琨兒一樣多?”難道她白當大了?
曾義恩瞧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道:“夫人這都不明白麽?珏兒與琨兒總得有一人會襲得侯位,到時無論他們倆誰襲得侯位,就得把自己名下的十個鋪子給另一方,不就是二十個了麽?是致兒的雙倍!致兒性子不沉穩,瞧着他将來也不像是個能懂得治國韬略的,也就不讓他走仕途了,分得他那十個鋪子,将來作為二房那一脈的生存吧。大管家,等致兒再讀兩年書,實在不上進,就打發他去鋪子裏學着做生意吧。”
高夫人得了這一番話才心裏才舒服起來。将來她必有一子襲侯位,另一子無論将來會得個什麽樣的官職或者無官職,且還有着二十個鋪子呢,何況府裏有着豐厚的家底,她總算不需太為兒子們操心了。
而等曾致成人了,就讓他帶着二房那些人去益陽城與霄陽城吧,反正侯爺再也不願去李姨娘房裏了,在眼前也是硌眼。
只是曾致才八歲多,還得等好幾年呢。
心裏舒服了,剛才的氣也就消些了。她來到曾玫的玉泠閣,見曾玫的後腦勺上的腫塊也消得差不多了,就命人喚來曾敏說了幾句,教她要懂得尊卑分清長幼,眼界別太高,別頂到腦門上去了。一開始想訓的重話也就略過不提算了。
眼見着氣候越來越涼了,府裏開始忙着給各房裏添置新襖,換新被褥及一些器皿家用。
夫人與曾珏、曾玫、曾琨自然是享用着最好的,二房與三房的各位則要差一些。但姜姨娘向來會在侯爺面前撒嬌,一來二去的,她房裏用的各式各樣比正房裏也差不了太多,金銀器皿與首飾香粉是樣樣的上等貨色。只因二房裏沒人敢提,差一等就差一等吧,李姨娘也無心思再争這些。何況哪怕自己去争,也是争不來的。
下人們享用的當然更是要差一些的。
這一日,寶菱領來了與丫鬟們一樣的新襖與繡鞋,正在歡喜地往身上穿呢。
徐昌家的與溫福家的看了看,兩人眼神一遞,避開了寶菱,兩人站在另一旁唠起話來。
“也不知夫人是真心把寶菱當童養媳養着,還只是當丫鬟使着。你瞧寶菱領來的新襖與鞋子,那料子與花樣還不如婵兒、娟兒她們的。”溫福家的說。
“寶菱這等出身,夫人是瞧不上的,若大少爺哪一日突然好了,寶菱這輩子也就只能是丫鬟的命,給大少爺當個妾估計夫人都不肯哩。若大少爺一直沒有起色,估摸着寶菱還能有出頭之日。”
她們當然希望寶菱能做大少爺的正房,以她們了解的寶菱這等性子,以後她們的日子也好過。同時,她們也希望大少爺能有一日好起來,能像以前那般有着清澈的嗓音,能說得了話。畢竟伺候多年,有了感情。
這一尋思來一尋思去,她們心裏還挺矛盾的。
正說到這裏,見大少爺與玳安、玳林出來了,她們趕緊打住話茬。
徐昌家的上前問道:“大少爺這是要出去走走麽?如今快入臘月了,得披上鬥蓬才行。”徐昌家的趕緊進屋拿出一件貂皮鬥蓬給曾珏披上,再給他系好絲帶。
“須我與溫嬷嬷一起跟着麽?”每次大少爺出門她都有些不放心,要出了什麽事,她們這些人可是要擔責任的。
曾珏往她們這邊一瞧,卻越過她們瞧見了寶菱,寶菱今日與平日大不同,穿上了新粉色襖,雖然料子與花樣都是舊些年丫鬟們就穿過的,早不時興了,但那粉色襯着她的臉色極為好看。
如今在府裏養了幾個月,寶菱的膚色白嫩了許多,也沒那麽瘦削了。曾珏見她粉嫩粉嫩的,那對彎月般的眼睛被一團烏黑睫毛籠罩着,煞是好看,不免多瞧了一眼。
徐昌家的眼疾心明,趕緊将寶菱拉出來,“寶菱,你跟着大少爺一起去吧。”又拿着一個小暖水壺及一包點心放在寶菱手裏,“路上記得給大少爺填着肚子,暖暖身子。”
寶菱有點怯,大少爺不是不喜歡她在跟前伺候麽?她只往前挪動了兩步。
曾珏并沒有搖頭,也沒有皺眉頭,而是收回眼線往前走了。
“快跟上去啊。”徐昌家的催着寶菱。
寶菱這才跟着玳安、玳林後面去了。
原來曾珏是想去街市上尋些古字畫,這些店鋪聚集在東南街頭,比較遠。
出府前,玳安說:“大少爺,要不今日乘轎出去吧,風有些大。”
曾珏搖了搖頭。玳林見勢趕緊去馬房牽了一匹錦鞍白馬出來,這是曾珏的常用坐騎。
曾珏跨上了馬。玳安、玳林、寶菱跟在後面快步走着。
寶菱這是來靖寧府後第一次出府門,見到街市上的繁華喧鬧,不禁想起來府的第一日情景,又想起當時沒來得及與哥哥、弟弟妹妹見一面,也不知如今家裏怎麽樣了。
她好想爹娘啊。
來到東南街頭,曾珏一家鋪子又一家鋪子逛着,他似乎對古字畫頗有研究。可是這些鋪子裏近日尋上來的貨,他都看不上眼。最後他洩氣上了馬,向東南街外頭的郊外騎來。
一到郊外,見到周圍的田園農舍,都是寶菱以前最熟悉的光景,寶菱就更加想家了,不知怎地,竟抹起眼淚來。而這時寶菱本來就已累得有些走不動了,加上有了心思,便遠遠地跟在後面。
曾珏一回頭,見寶菱落在遠處,大冷天的她還用袖子抹着臉。他哪裏能想到她是在抹淚,還以為她是累得出了汗呢,便下了馬,尋了個道旁的大石頭墩子坐了下來歇息。
因玳安見寶菱小,她走得又慢,老早就接過她手裏的小暖水壺了。玳安這時倒出水來給曾珏喝着。
寶菱往前面一瞧,見曾珏已下了馬,坐在道旁,便趕緊一路小跑着過來,遞上點心。
曾珏接點心的時候擡頭瞧了一眼她,咦?她怎麽還眼含淚水。
莫非跟着走了一趟,累着了,就委屈流眼淚了?這也忒脆弱了吧?
曾珏愠着臉不高興了,又把點心往她手裏一塞,不吃了。
寶菱見他突然不高興了,慌了,知道是自己惹了他。
她忙下跪,如實說來:“大少爺,你別生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哭了,可能我……只是太過思念爹娘了,不曾想會惹大少爺生氣的。”
曾珏一愣,是啊,她來府裏這麽久,再沒見過爹娘,哪個孩子不思念自己的爹娘呢。曾珏想了這些,便舒展了眉頭,又來拿點心吃。
曾珏吃得差不多了,正要起身。
寶菱眼巴巴地瞧着他,又說:“大少爺,我能求你一件事麽?”
曾珏好奇,點了點頭。
“我想給家裏的爹娘寫一封家書,大少爺……能不能派個家丁幫我送到我爹娘的手裏?”
曾珏有些驚愕,她才只不過上了三個月的學堂,就能寫家書了麽?
他連忙點頭,他還真想瞧瞧她寫的家書是什麽樣的。
寶菱見他點頭答應了,高興壞了,不停地磕頭,磕得額頭上全是灰。
本來一張粉嫩的臉上突然沾了這麽些灰,看起來挺怪的。
曾珏見了,不由得笑了起來。
玳安與玳林見曾珏笑了,也跟着樂呵,一起笑了。要知道能惹得曾珏開懷一笑太不容易了,他已經好久沒笑過了。
寶菱不明白他們在笑什麽,又擡手抹了一下臉。因為她剛才磕頭時雙手撐地,手上沾滿了灰,這一抹,又将臉抹花了。
曾珏與玳安、玳林更是大笑了起來。
第十六回壓歲禮
從府外一回來,寶菱興奮地趕緊提筆寫家書。可是提着筆懸空了老半天,她發現有很多字自己都不會寫。
想來想去,她就緊着自己會寫的一些字來寫。她想,只要把自己在這裏過得很好請爹娘勿念的意思能表達出來就行了。
內容如下:爹娘,我在(進)寧府過得都好。每日只需收拾屋子就行了,一點兒都不累。徐(麽麽)和溫(麽麽)都說我養白了,也長胖了一些。在這裏還有好看的新衣裳穿,再也不用穿打補丁的衣裳了。還有,(後)爺對我非常好,他還讓我進學堂讀書認字,這封信就是我自己親筆寫的呢!總之,我一切都好,爹娘切勿念。寶菱”
寶菱寫好了後,放下毛筆,拿着信往曾珏的書房裏來。
曾珏攤開信,瞧了瞧,字寫得倒還算端正,有模有樣的,就是錯字不少。“靖”寫成“進”,“嬷嬷”寫成“麽麽”,“侯”寫成“後”。
曾珏忍不住嘴角一揚,笑了。
寶菱并不知道自己寫錯了字,見他笑,她好納悶,又不敢問,只當是信的內容讓他感覺好笑。雖然她覺得好像沒有好笑的地方。
曾珏笑過後,卻又突然僵住了,似乎在想着什麽心思。因為寶菱信中的內容,讓他感覺自愧不如何。
她每日幹那麽多活,還說一點兒都不累,穿着二等丫鬟的衣裳,竟說多麽地好看,歡喜得很。侯爺讓她上學堂,她就覺得侯爺對她非常好。
她不跟任何人計較、不攀比。平時私下不知有多少丫鬟抱怨這不好那不好的,她卻覺得一切都好,每日勤奮地幹活、勤奮地讀書寫字,卻從不見她皺過眉頭,更沒見她哭鬧過,當真是一個極容易滿足的人。
在信裏哪怕是一句跟爹娘撒嬌或發牢騷的話也沒有。
雖然這封信只是那麽簡單的幾句話,卻将她的那份知足與無争顯露無疑。
知足常樂,曾珏似乎從她這幾句話裏才感受到這四個字的真實含義。一個鄉下來的小丫頭都比他懂得這個道理,他心中不免有愧。
他提筆将那幾個錯字圈了起來,然後将正确的字附在旁邊。最後批上兩字:重寫。
寶菱接過來一看,見上面被圈了那麽多錯字,不禁臉上一片緋紅,飛快地跑出去立馬重寫。
待她重新寫好交給曾珏時,曾珏讓玳安找出信封裝好,再讓寶菱在上面寫下詳細地址。
之後曾珏又在一張字條上寫了幾個字,讓玳安把這封信與字條交給林管事。
林管事一看,大少爺在字條上寫着叫他務必派個可靠的家丁把信送到秦家。他哪敢怠慢,立即就派了最信任的人快馬加鞭地去了。
寶菱不知如何表達自己感激的心情,特意給曾珏泡了杯茶,端了進來。
曾珏端起來就喝了。
寶菱見他爽快地喝了,真的好開心。大少爺終于不讨厭她了,不煩她在他的跟前伺候了。
她歡喜地端着曾珏喝過的茶杯又出去了。
曾珏心裏笑着,這個丫頭不知又在歡喜啥。
寶菱的爹娘見是靖寧府裏的人送信來了,歡喜地直抹淚。
自從得了靖寧府封的五百兩白銀後,家裏發生了大轉變。寶青已經訂下了親事,來年就要娶媳婦過門了。而且還在鎮子裏買了一個有着五間房的小院子,打算過年後一家人都搬過去。
寶青準備開春後就在鎮子上開個小飯館子,做為養家糊口的生計。
只是寶青一直不放心寶菱,好幾次說要來靖寧府看妹妹,都被他的爹娘給攔住了。
雖然他們的爹娘也挂念寶菱,擔心她被欺負,可是靖寧府豈是能随便去的?他們想着,靖寧府裏有那麽多伺候的人,若是個個有親戚上門找,還不亂套了。即便去了,人家也不一定讓進去見寶菱。而他們做為老實本份的人,覺得還是不要給人家惹麻煩的好,也怕給寶菱惹麻煩。
他們沒想到快過年了,竟然能收到寶菱的信,高興地拆開信,卻愣了,因為一家子沒有人能把這短短的一封信給認全了。寶青只好趕緊去講村裏一位讀過兩年私塾的阿叔來認。
這位阿叔将信的內容念給他們聽,并且告訴他們這封信就是寶菱自己寫的。
寶菱竟然上學堂讀書了,會自己寫信了?這可把一家人樂得不行,覺得寶菱出息了,看來送她進靖寧府還真是對的。
而且寶菱還說她在府裏一切都好,養得白嫩了,還有好衣裳穿。
這下一家人總算放心了,花那一筆銀子也不會再那麽難受了。
他們還讓這位阿叔代筆給寶菱回一封信,好讓從靖寧府來送信的人給捎回去。
第三日一早,玳安把寶菱叫進曾珏的書房裏,曾珏遞給了她一封信時。
寶菱見上面寫着“寶菱親啓”,她一時驚喜地說不出話來。
拆開信一閱,得知家裏已經不愁吃穿了,娘不需熬夜做繡活,爹每日喝的藥也有錢買了,哥哥來年就要娶媳婦了,弟弟妹妹也可以吃好一點穿好一點。寶菱心裏十分歡喜,只是最後爹娘叫她好好照顧自己,說很想念她,這一下又惹得她想哭了,她也想念家啊。
曾珏見她一時高興又一時想哭的模樣,也想湊過來信裏到底寫了什麽,但他知道看別人的信是不好的,他又沒好意思看。
寶菱見他不停地瞟着她手裏的信,知道他想看,就将信遞給他看了。
既然寶菱主動給他看,他自然是不會拒絕。
看到信裏都是好消息,曾珏也為寶菱高興,這樣她呆在府裏也會心安一些。至于挂念的事,以後找個機會讓他們相見不就行了。
玳安手裏拿着已經準備好的上學堂的物件,提醒着快到上學堂的時辰了。曾珏才将信還給了寶菱。寶菱飛快地跑回偏房,将信放在枕頭底下,就跟着他們結伴着一起去致遠堂上課。
每次一走進致遠堂,寶菱心情都特別好,她喜歡聞見這裏的書墨香,喜歡安靜地聽先生給他們傳授知識。她知道這些都是侯爺賜予的,為了不辜負侯爺的那番話,她就更加勤奮與上進了。
眼見着到了臘月底,也就進入年關了,靖寧府開始熱鬧了。幾位管事忙着采買,各房也經常派人去街市上買過年的喜慶物。
致遠堂也暫時停課,大家都不用去上課了。
這一日,府裏給下人們都發了雙倍的月例錢,讓各自輪流着去街市上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
寶菱也得了二兩銀子,恰好這日曾珏也要上街市,她就跟着一起去了。
曾珏買了一些書籍及字畫,玳安、玳林買了棋子、空竹、九連環。而寶菱卻買了嬰孩才願玩的撥浪鼓、泥叫叫、小衣裳、小鞋子等等,還有一些女孩頭戴的絹花、銀耳環,買的都是上乘的,價格不便宜,最後還買了許多上好的亮色彩線。
這一趟,她将二兩銀子花去了一兩多。
曾珏好奇,這個寶菱挺能花錢的呀,竟買了這些用不着的物件。
寶菱見他好奇,盯着她手裏的那些物件看個沒完,便說:“這些玩意及小衣裳、小鞋子等都是送給徐嬷嬷的,她近日得了個小孫孫呢。這副銀耳環與絹花是送給溫嬷嬷的,她家的大閨女聽說來年就要出閣了。”
原來她都是給別人買的,倒是自己什麽也沒買。
曾珏指着她手裏的那些亮色彩線,意思是問這些是送誰的。
寶菱卻扭頭就走,不告訴他。
曾珏想,你不說,我還懶得想知道呢。
過大年這一日,整個靖寧府光是大紅燈籠就挂了兩百多個。放眼一望,一排又一排紅燈籠輕輕搖曳着,十分喜慶。
除夕之夜,全府人都要在祥慶樓吃年夜飯的。爆竹一陣又一陣轟隆隆地響過後,全府的人也都到齊了。
李姨娘似乎病一直就沒好利索過,來時一路上都要由金兒與銀兒攙扶着才行。而她的氣色也越來越差了,臉色蠟黃蠟黃的。
姜姨娘照樣是濃妝豔抹,錦衣華服,氣色好得很。
在吃年夜飯之前,最重要的一事,是高夫人要給各房的孩子們派發壓歲包。
長幼有序,尊卑有別,當然是要從她自己膝下的三個孩子發起。
曾珏得的是一尊黃燦燦的小金佛,上面串着金鏈子。高夫人親自給他挂在脖子上,喜氣地說:“這是娘請大師開了光的,能保佑你一生平安。”
曾珏作輯致謝。
曾玫得的是一枚玉觀音,質地絕佳,光澤圓潤,十分好看,也是高夫人給她親自挂在脖子上的。
曾琨得的是一個金項圈,上面刻有複雜的花紋及吉祥如意四個字,造型特別,與一般的光溜溜的金項圈大不同。
曾琨因脖子上本就有金鎖,高夫人又給他戴上金項圈,他就嫌煩悶得很,當即一把取下金項圈,往地上一扔,道:“我不要什麽金項圈,我要大哥的那個小金佛!”
婵兒趕緊上前拾起來要給他戴上,他偏不肯,不停嚷着:“我就要小金佛,就要小金佛!”
“婵兒,你去我房裏把那個刻有福字的小金佛拿來。”高夫人吩咐着。
曾琨卻又嚷道:“我不要那個,我就要大哥的這個,這個是大師開過光的!”
侯爺不高興了,嚴肅地說:“過幾日将那個拿去開光不就行了?”
“不嘛!不嘛!我今日就要!我就要大哥的那個!”
侯爺站了起來,正要發火,被高夫人攔住了,大過年的,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小兒子受氣。她準備再來哄曾琨時,曾珏取下脖子上的小金佛,走了過來,往曾琨脖子上一戴,就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這怎麽行?”高夫人伸手就要來取,曾琨卻高興地緊捂着脖子不讓他娘取。
侯爺見了,正色道:“好了,就這樣吧。過幾日将那個刻福字的小金佛請大師開了光再給珏兒吧。”
高夫人只好作罷。
送過自己房裏的,就輪到二房裏的了。
第十七回除夕夜
曾致得的是一顆金元寶,足足十兩重,估計有剛才那個小金佛十倍重,金燦燦的,十分耀眼。
這一下,本就沒氣色的李姨娘,這時眼神更黯淡了,雖然她房裏最緊頭一些,但每月例錢照領,不至于會沒有錢花,這不明顯在揶揄她沒地位麽。
這還真是一點心思都不用花的壓歲禮啊。
曾致雖年幼,其實心裏也是明白得很,他要這麽個大金元寶做甚,好像他沒見過應該多稀罕似的。只因是夫人給的,他恭恭謹謹地謝恩,作個場面罷了。
衆人也都瞧得出來,知道夫人不願在曾致頭上花心思,反正夠份量就行了。何況侯爺都不願在二房花心思,夫人又何必去勞神。
曾敏得的是一對琉璃耳環,也是夠大夠重。曾敏很不滿意,這樣的耳環挂在耳朵上豈不沉死?哪是她這小孩能挂得住的。再不樂意,她也只能咬着唇,接受了。
李姨娘見了,又在心裏嘆息了一聲。
現在輪到三房了。
曾絨與曾缃得的是腰縧玉佩,精致細巧,質地也是上乘的。兩塊拼起來正好是一對兒,她們姐妹倆一人得一個。
姜姨娘見了倒也算是滿意。雖然這對玉佩不算十分貴重,至少是花了心思的。
曾絨只是略略福身,一個謝字也無。她近來言語寡淡,高夫人也不願和她計較,倒是曾缃喜慶,歡蹦亂跳地,還甜甜地說:“謝謝夫人,夫人新年安康,永遠年輕貌美!”
這下倒是把高夫人及衆人逗樂了。
侯爺一招手,每年一次最豐盛的美食、各色高貴菜系一一端上桌,熱氣騰騰,好不喜慶。
要說曾義恩待下人還是很寬厚的。大年除夕,下人們都可以到西堂那十幾桌上吃年夜飯,如同平時在膳堂吃飯一般,按等級就座。
每個主子身後只留有一人伺候。主子也就十一位,因此只有十一位貼身伺候的人不能就席。而且等他們伺候好了主子,待主子們一一離席後,他們與膳堂忙碌的人會再擺上幾桌,也能好好吃一頓年夜飯的,重要的是,還有豐厚賞賜可以得的。
為了喜慶熱鬧,襯着團圓氣氛,每個主子不單坐,而是每房圍坐一桌。
曾義恩當然是與高夫人及曾珏、曾玫、曾琨一桌。各人身後站着一人伺候。
由于玳安、玳林是小厮,都已十五六了,因曾珏向來對他們寬厚,性子都不算太沉穩,徐昌家的怕他們毛躁,伺候不好大少爺且另說,只是擔心他們在侯爺與夫人面前出了錯,就安排寶菱在曾珏身旁伺候。
一來寶菱近來與大少爺熟絡了,大少爺也不煩她在跟前伺候,二來寶菱一向行事謹慎、舉止安份。徐昌家的安排好後,就與其他人皆去西堂就席了。
寶菱細心地給曾珏布菜,她知道曾珏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布的菜都很合曾珏的心意。高夫人提議一家子一同碰個杯,喝幾口酒,熱鬧熱鬧。
寶菱就趕緊給曾珏倒上一種最清淡不辣嗓子的酒。她曾聽曾珏說過的,也就記在心上了。
三少爺曾琨向來是坐不住的,來回吃了幾口菜,又小抿了幾口酒,他就開始鬧騰了。一會兒下來跑一陣,一會兒又爬上桌吃幾口。弄得留下來伺候他的李鴻家的跟在他後面小跑着,來來回回,出了一頭大汗。
這時寶菱正在給曾珏舀着雞湯,曾琨不知怎麽突然跑了過來,不小心往她身上一竄。熱乎乎的雞湯瞬間灑在他的臉上,曾琨頓時嚎哭了起來。
寶菱吓得立在那兒根本不敢動彈。
這一下子全混亂了,李鴻家的急忙找出一塊方巾子給他擦。高夫人起了身,慌忙跑過來看傷情。侯爺神色也很緊張。
這時周大夫從西堂也被驚過來了,他命人快快去打涼水用濕巾子來給曾琨敷着,自己去醫藥堂取藥膏去了。
“嗳喲,起大水泡了!”李鴻家的驚叫起來。
她這一驚叫,曾琨更誇張了,一下賴坐在地上,更是加大了聲量,哭天喊地,好不慘烈。衆人只好抓住他的手腳,不讓他動彈,這樣才好将濕巾子給他先敷上。
高夫人又緊張又心疼,對着寶菱一陣責罵:“我怎麽招了你這麽個笨手笨腳的丫頭進來了,這不是作死麽?要是琨兒的臉有個什麽閃失,你這條賤命也休想要!”
曾琨見他母親責罵寶菱了,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對着寶菱好一頓拳打腳踢,嘴裏還罵着:“鄉下來的臭丫頭,給我滾!滾遠點!滾出我們靖寧府!”
寶菱招架不住,只用雙手護着。曾琨就對着她的手狠狠地咬着不放。
等寶菱好不容易抽出手來,已是一圈深深的血牙印。
大少爺曾珏覺得寶菱根本沒做錯什麽,明明是弟弟琨兒自己撞上來的。他想上前替寶菱擋着,可是礙于這混亂場面,他不好為她出頭。
衆人又将曾琨拉了過來,先敷臉要緊啊!
周大夫取來燙傷藥膏給曾琨輕輕地敷着。他知道高夫人此時着急,一邊敷一邊說:“好在雞湯已放了一段時間,不是滾燙的,這起泡的地方也不是太大。三少爺還小,皮膚還會新生,将來應該不會留疤痕。但是這三五年之內,應該還是能看出燙傷印子的。”
曾琨嘴裏一直哭得不停。
寶菱也早已吓得定在那裏小聲地哭。
高夫人本已是心疼得不行,又聽說三五年之內臉上都會有印,她再也控制不了那股火氣了,走到寶菱面前,猛地擡手朝她的臉“啪”的一下,寶菱被她打得根本站立不住,身子往側面一倒,撞在旁邊的椅角上。
但她沒敢疼得大聲哭出來,而是立即撐起身子站好了,捂着臉。
高夫人似乎仍然不解氣,又擡起另一只手來還想打她,被突然竄過來的曾珏攔住了。
“珏兒,你別擋着!”高夫人厲聲說道。
誰都知道這個錯根本不在寶菱,怪就怪曾琨自己太淘太頑皮。
但誰也不敢說出來,除了侯爺。
“夫人,好了!這又不是寶菱故意的!”曾義恩大聲說道。
高夫人氣得直咬唇,既然侯爺都開口這麽說了,她也不好再拉開曾珏來打寶菱,就狠狠地說:“林管事,立馬把寶菱給趕出去!”
林管事上前來,準備帶寶菱出祥慶樓,然後再派個人送她回家。
可他見曾珏站在前面護着寶菱,不知該怎麽辦。
高夫人氣憤地道:“珏兒,你護着她做甚?她這樣像是會伺候人的?”
寶菱羞愧不已,自己從曾珏身後跑了出來,掩着面向外跑去。既然夫人都趕她走了,她就打算自己走,不需要林管事來趕她。
寶菱還沒跑出堂,曾珏恍過神來,立馬跟了上去。
衆人都知道曾珏肯定是去拉寶菱了,看來,他小小年紀還是知道心疼自己的童養媳的。
高夫人見曾珏有心護着寶菱,心裏也矛盾了,既然兒子難得有這等心思去護一個人,她這個做娘的也不好拗着兒子的心意,想了想,只好作罷。
侯爺不想隆重的除夕就這麽被攪和了,不吉利,便道:“好了,夫人,随他們去吧。大家都坐下來,繼續吃飯。”
衆人這才各自歸位坐下。
林管事也知道趕寶菱出府這件事已作罷,便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這時三少爺曾琨見寶菱跑了,他也作罷不哭了,好像臉上也沒那麽疼似的,上桌吃菜喝湯,都好好的,沒再聽他喊一聲疼。
高夫人瞧了瞧他的臉,仍然是心疼不已,也只能在心裏嘆着氣。
寶菱才跑出祥慶樓,就被曾珏拉住了。
寶菱抽抽嗒嗒地哭着,說:“大少爺,你別拉我。我想爹娘了,這樣我豈不是正好可以回家了。”
曾珏說不了話,只是拉着她,不讓她走。
“夫人已經趕我走了,我哪有臉還留在這裏。”寶菱急道。
曾珏卻不管她說什麽,一個勁地把她拉到明澈軒。
他只是覺得寶菱沒做錯什麽,不該平白無故地被罵被打,更不該趕她出府。眼見着這時林管事也沒跟出來,肯定是得了侯爺或夫人之命已作罷。何況靖寧府還從未有過在除夕之夜趕人出府的。
到了明澈軒,寶菱還是要走,她不敢呆在這裏,她怕夫人再派人來趕她。
曾珏一直拉着也累了,他坐在寶菱平時晚上溫習功課的桌子上,取出筆紙,寫道:“夫人只是一時氣急,不會真趕你出去的。既便夫人要趕,侯爺也是不會同意的。你放心好了。”
寶菱抹着淚,糾結地說:“可是夫人已經說要趕我走了,我若再不走,還賴在這裏,等着人來趕,那不是白白招罵,說我沒皮沒臉了麽?”
曾珏又寫道:“要是真要趕你,怎麽現在還沒來人?”
寶菱見了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