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高尾摸了摸下巴, 他看上去很高興嗎？

或許是吧。那種找到“對手”、令人戰栗的興奮感，油然而生的征服欲——

“我也很高興。”哲奈插話道，非常真心實意地, “如果以後不會遇到高尾君這樣的對手的話，那可實在是太好了, 不然我會很困擾的。”

“非常。”她補充強調。

“……”

是嫌棄的意思吧！是吧？

“不是。”哲奈快速答道。

“诶, 真令人傷心啊，”高尾拖長了聲音, 擡手掩面, “本來還想着, 如果黑子同學願意，以後訓練的時候可以和我們一起——”

她轉頭看他，眼裏寫着驚訝。

“赤司是這麽說的。”高尾狡黠地一笑。

“诶？”

在那天陽臺上的單獨聊天後, 哲奈都沒有再和赤司聯系過。包括今天這場測試用的練習賽，到麗子把她領來球館為止，她都完全不知情。

不管出于什麽心思, 赤司在大家面前表現得沒有一絲破綻。沒有額外的關注，問候, 除了賽前賽後的握手, 連多餘的目光也沒有分過來。

此時，麗子帶着女隊隊長朝他走過去, 和監督們在球場邊交流起來。

哲奈遲疑着，思索着：“和你們一起, 訓練嗎？雖然主觀上我很願意, 但客觀來說——”

“你是想說，不符合規則，”高尾歪頭, 微微眯眼，“怕別人非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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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光以強者為尊，大家族培養出來的繼承人，自然比旁人更具備資本。相對來說，他們反而不會那麽重視尋常的“規則”。

年齡也好、輩分也好，在這裏并不意味着什麽。只要擁有實力，一年級的新生也可以當隊長，也可以進入學生會成為各部門幹事，甚至領導者。

像赤司這樣，能力與背景兼具的學生，就算是年長的監督老師，也要對他敬讓幾分。

因此，哲奈只是搖了搖頭，說：“我只是擔心我自己。”

她的體能跟不上。

系統咳了一聲：“別忘了我啊！”

哲奈恍然。

它總是神出鬼沒的，剛才比賽的時候一聲不吭，一點提示都不給，現在又冒出來，說要給她頒布獎勵。

【恭喜玩家成功入選女子籃球隊，力量+4，速度+3，耐力+2，靈敏度+1】

【數據更新——綜合體能評估：73（是不是還差了點什麽呢，千萬不要松懈哦！）】

系統在額外獎勵上确實很大方，打消了哲奈的顧慮。按照目前的進展速度，成為頂尖的運動員也完全不是做夢呢。

她放下心來，看向高尾。

“我想通了。那麽，以後也請多指教了，高尾君。”

高尾驚訝于她的轉變之快，也笑了：“很有自信嘛，小真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綠間本來就離得并不遠，原本想要朝他們走來，臉色瞬間變化，腳步也僵住了：“不要帶上我！”

“咦，原來你不歡迎麽？”高尾擡起頭，作驚訝狀，“那下次，黑子同學還是和我組隊吧？我們肯定能贏——”

“高尾！”

高尾滿不在乎，說他肯定是惱羞成怒。

哲奈看着綠間滿臉怒容，私下裏卻偷偷地給她加了一點好感度，感動地點點頭：“是吧。”

綠間還在強撐：“……我果然和你們無法溝通。高尾，回去你就死定了！”

他把毛巾一扔，甩下狠話，扭頭走了。

“唉，他這個人，其實挺幼稚的。”高尾還是沒心沒肺地，将落井下石貫徹到底。

過了一會兒，他才收起了不那麽正經的笑容，換了副口吻：“剛才我都看出來了，明明就很擔心你，怕比賽輸了會影響你的考核吧？被我們聯防得那麽緊，還要堅持投三分……”

某種意義上，也是絕地翻盤，才激發出那樣的潛力吧？

“是啊，我好感動的。”哲奈點點頭。

“……你表情可以再真實一點的。”

高尾說完，拍了拍椅背，又嘻嘻哈哈地去安撫他的舍友了。

哲奈拿着毛巾若有所思。

“真好啊。”黃濑看着他們，突然撓了撓臉頰，嘆了口氣。

倒不是在意有所指，他是真的覺得有些羨慕了。

“嗯？”她眨眨眼睛。

“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要報一個社團好呢，”黃濑托腮，作苦惱狀，“畢業之前不體驗一下，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上大學才意識到這種問題的黃濑君，未免也太遲鈍了。”

“诶，別這麽說嘛！”他誠懇地說，“如果我能早點遇到小黑子的話，說不定會更早地動搖……”

“很遺憾，我并沒有那麽厲害。”哲奈也嘆氣，“黃濑君要是看過他們的正式比賽，一定會更動心的。”

黃濑微微走神：“或許吧……”

籃球，真的這麽有魅力嗎？

他又看向她，好奇地問：“小黑子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接觸的呢？”

有那麽瞬間，哲奈想起游戲以外的現實世界。身處此地，逼真的游戲場景令她的記憶有些錯亂，恍惚了一下，才說：“很久以前。”

“诶？有多久？”

“我上小學的時候——”

她努力想着，也許是因為還在游戲世界，現實的記憶變得格外模糊，只剩下一個隐約的輪廓。

小時候的她比現在更艱難一些，還沒有适應孤獨和被忽視的感覺。

有那麽一天，大概是放學回家的路上，哲奈經過街頭籃球場，有一個籃球滾了出來，在她前方停下。

然後，哲奈想起來了，那時候，有個男孩子在朝她招手……

她猛然回神，定睛定神看向黃濑。

那雙眼睛正專注地看着自己，眼中的情緒卻讓她有些看不懂。

“怎麽了，黃濑君？”哲奈冷靜下來問。

“嗯？只是突然覺得，”黃濑遲疑地應了一聲，緩緩伸出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我們或許是一類人呢？”

她本來是想縮回手的，但突然意識到這和他之前過于輕浮的語氣并不一樣。

“……那真是太擡舉人了，黃濑君。”

“才不是呢。”他認真地反駁，“只是大家在之前都沒有發現你的優點，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為了今天努力那麽久，不也是因為相信自己嗎？”

有點感動，但是……

哲奈在心裏小聲說，還是有點牽強啊。

“有些人是天生就閃閃發光的，”她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開口，“而剩下的大多數人，無論有多努力，也做不到他們輕而易舉做到的事情。黃濑君的立場，說出這種話還真是不嫌腰疼呢。”

“啊哈、是這樣嗎……”黃濑幹笑。

“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哲奈對上他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即便沒有這種令人羨慕的天賦，也沒有任何人能剝奪我們喜歡和努力的權利。”

黃濑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唇角彎了起來。

“我真的被說動了。”他深吸一口氣，呼出，站了起來，“決定了，我現在也去寫一份申請書——”

……“啧。”

咀嚼聲停了下來，冰室下意識地看向紫原。

“那種讨厭的感覺又來了。”紫原說，“讨厭的人，讨厭的事……真是，全都來了。”

“是嗎？難道不是‘也想加入他們’嗎？”冰室微笑着問。

他看着哲奈慢悠悠地站起，艱難地拖着腳步朝門口走來，不再理會悶悶不樂的紫原，向前跨了一步，伸出手，輕輕托了托她的手臂。

“冰室前輩？”哲奈有些意外，感激地點點頭，“原來你們也來了啊。”

“嗯，沒有錯過精彩部分呢。不過，倒是你……跟那幫男生跑了那麽久，應該已經脫力了吧？”冰室看她停下來揉着小腿肚，了然，“其實再休息一會兒也沒事的。”

哲奈唔了一聲：“這裏人太多了，有點悶。”

“說得也是呢。”他面不改色地擡起手臂，戳了戳紫原：“敦，搭把手好嗎？”

“诶？不用了。”她趕緊說，“只是有點累，還是可以自己走的……啊。”

紫原好像并沒有把目光分給她，但他行動了。

他兩米多的身高，肌肉健實有力，随便擋在少女面前，就跟城牆一般堅不可摧。然後，他一彎腰，伸長胳膊，攬着哲奈的腰就扛了起來，沒打一聲招呼。

“紫原君！”

哲奈驟然失去重心，視野也有點暈，慌忙伸出手去尋找平衡。等回過神來時，紫原已經調整好姿勢，單手繞過她的腰，托住大腿，讓她坐在了自己臂彎裏。

“唔，好了。”他另一只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支果味棒棒糖。

哲奈：“……”

這種像是對待幼稚園小朋友的方式，有點羞恥。

紫原渾然不覺，将棒棒糖轉向她。

他單手沒法拆包裝，哲奈看懂了，幫他撕開包裝紙。

紫原把棒棒糖塞進嘴裏，又從口袋裏摸出一支：“就分你一個吧。”

哲奈糾結地道謝，捏在手裏轉了一圈，确定了：這毫無疑問，就是幼稚園小朋友之間的互動。

“敦也是個行動派啊。”冰室也愣了一下，很快淡定起來，“我們送你回宿舍吧。”

相比紫原，冰室更健談一些，禮貌又溫柔的外表，本來也容易讨女生喜歡。他也很會找話題，回去的路上并沒有冷場。

他說，他也已經決定加入籃球部了。

雖然已經過了第一次選拔考試，但他打算先适應一下環境，再參加下個月的選拔。

“敦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吧？”冰室問。

“哈？”紫原走了一會兒神，然後皺眉，“我可沒這麽說欸。你要去參加，就自己去好了，我周末要去做蛋糕的。”

“兼職的事情并不急吧？你又不缺零花錢。”

“但是我喜歡。”

哲奈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冰室朝她眨了下左眼，笑意一閃而過，繼續說：“你明明也很喜歡籃球。”

“我從來沒這麽說過。”紫原矢口否認。

“嘴上沒有說，但我看出來了。”

紫原放慢了腳步，身形凝滞，面色陰沉了許多。

“室仔。”

冰室似乎對他的變化熟視無睹，語氣照常：“黑子同學，你覺得呢？”

“我……”

哲奈深吸一口氣，勇敢地說：“我想下來。”

他們都停了下來。

一陣難得尴尬的沉默。

“……已經沒問題了嗎？”冰室溫和地問。

“是的，請不用擔心。”

哲奈十分嚴肅，十分鄭重其事。

紫原沒有出聲，看了她一眼，松手放開了她的腰。

哲奈一着地，站穩了就趕緊退後兩步，拉開距離。被人抱着走路雖然很輕松，但突然被拔高的視角太令人不安了，搖搖晃晃的，感覺自己随時要掉下來一樣。

她舒了口氣：“多謝紫原君了，送到這裏就可以了，我自己回去不要緊的。”

冰室沒有接話，而紫原低下頭，盯着她的眼睛。

“喂，你說呢？”

“什麽？”

“你也是那樣想的嗎，”紫原慢慢地拿出糖棍，切了一聲，“覺得我這麽高，就理所當然應該去打籃球？”

哲奈愣了一下。

她還以為已經打岔繞過了這個話題，沒想到又被他揪了回來。

既然是這樣，說明紫原君心裏其實很在意吧？她悄悄嘆了口氣。

還是這麽孩子氣。

“你們不都是這麽想的嗎？”紫原又追了一句。

“高中的時候，紫原君加入籃球部的理由不就是因為這個嗎？”哲奈反問，“既然當時沒有意見，就說明并不反感。所以，紫原君想問的，并不是這件事吧。”

真正想問的……

紫原又皺起了眉頭。

他只是想知道，她的執着和熱情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為什麽看到他們在球場上角逐，他會感到這麽……煩躁。

“紫原君嘴上說着讨厭，不過，我和冰室前輩的感覺一樣，并不覺得你是真的讨厭籃球……”

那雙紫眸像是被冰封了一樣，頓時淩厲起來，再加上那得天獨厚的身高優勢，更充滿了壓迫感。

哲奈頓了頓，無所畏懼地對着他：“紫原君其實也不讨厭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問題少年（

還是沒趕上，今天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