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妹妹,好久不見
山脈之下,妖獸之森,這裏到處都彌漫着沉沉的死氣。
隐藏在混沌迷障之下的,是無數兇惡而各異的妖獸,和毒性劇烈、遍布叢生的的妖株,它們攀附在巨樹上,地面之下,也從妖獸和人類的屍骨裏鑽出來,互相纏繞編織,聞見血液氣息的時候,會像蛇一樣齊齊豎起。
對修士來說,這裏簡直就是地獄一樣的地方。
當然,越往裏,能活着出去的可能性就越小。
除非運氣不錯。
遙遠的密林深處,伴随着妖獸怒吼聲響起的,還有大片大片的樹木被摧斷的聲音,如果這時候站在天上俯視,會看到下面這片一望無際的林中,成片成片的樹木倒下去,像是一個個地圖上呈獸腳腳印狀的凹陷。
一隊修士正在逃命,他們的速度極快,但身後那只五階藍鱗獸卻緊緊跟在他們之後,仿佛随時都能追上來。
“該死!”一名五大三粗的男修狠狠咒罵道:“這片林子怎麽這麽大,再這樣下去我們全都要死在這裏!
旁邊并沒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斂足氣息,體內靈力瘋狂急速運轉着,他們的身形在空氣中化作一道道殘影,卻依舊甩不開身後的藍鱗獸。
一道女子的冷哼從他身後傳來:“當初在天渺閣接這任務的時候,也沒看你覺得燙手,不是很高興,說小事一樁,全聽你的嗎?”
男修冷笑,“是,可剛才要不是你打草驚蛇,那藍鱗獸的蛋我們早到手了!白紗紗你有什麽臉說話?”
藍鱗獸是五階妖獸,按理來說這樣一支修為全在築基之上的隊伍,理應能拿下才對,最不濟受點傷,根本不至于如此。
實際上,這群人養尊處優慣了,修為跟身上絢爛的寶衣一般,華而不實,把他們的戰鬥力總和削去一半,才是真實水平。
“王莽,白紗紗,別吵了,留點力氣逃命吧!”有人看不下去,不耐煩呵斥了一聲。
一時無人反駁,周邊只聽獵獵風聲,以及身後越來越近的怒吼,威壓像是大山一樣,壓在所有人的胸口,有人靈力不支,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緊接着,幾道土錐憑空出現在空氣中,急速朝着後面襲去。
一道慘叫聲響起:“王茂,你竟敢——”
叫聲戛然而止,身後妖獸一直以來緊跟不放的步伐,有幾息的停頓。
所有人抿緊唇,沒有看身後,只是加速着逃離。
王莽嘴角得意的勾起來,仿佛因為殺了同伴給其餘人争取到幾息時間,而感到很是洋洋自得。
然而下一秒,王莽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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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獸的聲音……還有人的聲音。”小荼認真的聽着,她剛才聽到一聲極為清晰的慘叫聲,分明是個修士。
按這情況來看,很有可能是前來歷練的修士進入到妖獸山脈內部,惹怒了高階妖獸。
白星鸾卻不這樣覺得,她輕輕地閉上眼,如蛛網般錯綜複雜而緊密編織的神識,像是爆炸一樣瞬間朝着四方散發而去,繼而消失在空氣中。“小荼你聽到了嗎,更遠的地方……”
幾秒後,她睜開眼睛,雙瞳深處不斷翻滾着金色的靈力,覆蓋而去的神識将一切帶回給她。
“不只是一頭妖獸,這是一場□□。”
白星鸾抓起小荼的手,“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兩人躍上靈劍,小荼蹙起眉,遠目着白星鸾的身後:“心心,那是什麽?”
白星鸾一聽,就知道藥丸。果然,小荼看清楚那隊正瘋狂逃命的人,以及他們身後窮追不舍的妖獸之後,小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三十多年了,兩人朝夕相處,白星鸾對小荼了如指掌。
雖然有時候,表面看起來與從前大不相同,實際上,她還是那個傻白甜。
修士的壽命雖如此漫長,性格卻不是一朝一夕就會變化到‘盡善(e)盡美’,小荼自己算是指望不上,最有用的,還得是外力推動。
小荼:“心心。”
白星鸾抱着雙臂看她,微微挑眉:“嗯?”這就開始了。
小荼:“你看那只藍鱗獸,好可愛,我好喜歡啊。”
下方森林中,正橫沖直撞的藍鱗巨獸張開血盆大口,它仰天怒吼一聲,血淋淋的牙縫中掉出來一截男人的小腿和半邊腳掌。
白星鸾:。
小荼對手指:“我的生辰快到了,我想要那只藍鱗獸的皮和鱗片來玩……妖丹也想要,我想看看它的妖丹是不是藍色的。”
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中寫滿了小孩子對玩具的渴-望,比小鹿斑比還可愛。
撒嬌撒到這份上,還有什麽可說的?
站在靈劍邊緣的白星鸾像一具僵屍,直挺挺的往身後一倒,從高空跌了下去。她長發被風吹的倒灌,遠遠看去,像是一株黑色的霧之花,身形卻輕盈無比,距離地面還有十米的時候,她陡然轉過身體,像一只黑夜獵鳥,迅疾朝着地面上的藍鱗獸俯沖而去。
小荼站在靈劍上往下看,那纖細的身影轉瞬間沒入一望無際的妖獸之森,就好像一粒沙子落入了海裏。
靈劍急轉直下,小荼朝着白星鸾落下的方向,追随而去。
‘砰’的一聲,白星鸾單膝跪在踩在下頭布滿藍色鱗甲的大腦袋上,手抓住妖獸從兩顆墨藍獸眼中插出來的黑色巨角緩緩站起來,姿勢完美,順利着陸。
白星鸾抱着那角不撒手,她恬不知恥的問:“小藍,你的角居然是啞光的,看在我們萍水相逢的份上,能不能送給我?”
這藍鱗獸的黑角,漆黑、啞光、冰涼。低調、奢華、大氣。
最重要的是,小荼喜歡。
她下場之前,這隊修士小隊自知跑不過,于是只能合力抵抗藍鱗獸。藍鱗獸形似犀牛,除了腳掌腹部以及額頭的巨大黑角之外,全身都長着密密麻麻的深藍色鱗片,不管他們怎麽攻擊,除了使其更加狂暴,完全沒有其他正面作用。
越打,只會将它激怒,它生氣,他們就要死翹翹。
此刻,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那從天而降,一腳踩在藍鱗獸鼻子上的少女,愣住了。
隊伍末尾,白紗紗抹了抹嘴角的血絲,眼睛盯着那纖細身影,她覺得那側臉和聲音,有些耳熟,同時,她心中十分突兀的,想起一個已經三十年沒有見的人。
三十年,對修士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但是,無數個日日夜夜,白紗紗沒有一刻忘記過她。
白紗紗眯起的雙目之中,泛出怨毒的光,她的目光落在那纖瘦身影上,略顯渾濁的雙眼一眨不眨,那眼神專注到令人驚悚。
然而藍鱗獸已經被它腦袋上的那貨給搞毛了,開始在偌大的妖獸之森裏橫沖直撞起來,白紗紗眼睛不錯過那女子的任何舉動,卻總在即将看清楚面容的時候,被藍鱗獸來個狂暴一甩。
白紗紗對王莽說:“你還幹等着做什麽,要是讓藍鱗獸帶着那女的跑了,報酬就沒你的份了!”
王莽這才從‘天降人形盾牌’的高興中回過神來,連忙招呼剩下的人組了個縛靈陣,雖然他們打不過藍鱗獸,卻能勉強将其困在這裏。
前提是,他們的坐标,不能超過與陣法特定相距距離。
王莽不知從哪裏掏出把瓜子,邊磕邊笑出一口黃牙:“這女孩子莫非是來送死的,也不看看自己什麽修為,還想拿下五階的藍鱗獸。我們只管等着,過不了多長時間,她就會被藍鱗獸的角開膛破肚!”
有人吸引火力,這隊修士樂得看戲,一個個或靠在樹上,或盤腿坐在地上修煉恢複,或者從王莽那裏抓幾個瓜子來吃。
王莽看到白紗紗眼睛緊緊盯着那藍鱗獸,不屑一笑:“着什麽急,等那女孩死了我們再上,事半功倍。”
瞧這勢頭,能消耗藍鱗獸不少體力。就算藍鱗獸沒有殺死她,不是還有他們嗎?
白紗紗不耐煩的轉過頭來:“閉上你的嘴。”
王莽吐出一口混着唾沫的瓜子皮,嘴皮子上下翻飛,“我告訴你,正跟藍鱗獸打着的那個,才是真正的蠢貨,我看她也撐不了多久了。”
他轉轉頭顱,活動下身體,獰笑一聲:“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上了。”
下一秒,王莽的腦袋‘砰’地掉在了地上。
頭顱從肩頸滾落的瞬間,噴泉一樣的鮮血從他脖頸上那碗口大的窟窿裏射-出來,王莽的軀體直立立站在原地,腦袋卻順着草地咕嚕嚕滾出去好遠。
對面的白紗紗已經傻了,眼睛瞪的像銅鈴,一身白裙被染成了紅的也不知道。
白紗紗距離王莽最近,剛才她、她分明看到有一道極細的金線,以幾乎捕捉不到的速度劃破空氣,從王莽的頸間沒入!
那是什麽可怕的法寶?
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被人從遠方踢過來,咕嚕嚕滾到白紗紗裙子裏。
她知道那是什麽。
那是王莽的腦袋,黑色的纏繞着的發絲浸泡在鮮血裏,從她腳邊延伸出來。
巨大的恐懼像一只濕滑冰冷的黑手,緩緩捏住了白紗紗的心髒。
一只手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妹妹,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