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寧歸雲外

雙手交疊枕在頭下,銘宇無奈地盯着帳頂發呆。

惜硯恐是給他下了新藥,一旦運功,心髒和腸子就開始絞痛,讓他無可奈何。

吱呀——

門開了,他轉頭望去,一身猩紅羅裙的惜硯婷婷立在門口,正沖他溫柔微笑。

見他望過來,惜硯快步走到床邊,俯□子仔細看他。

過了半晌才說:“銘銘,藏鋒恐怕已經不在這裏了。”

銘宇心中一驚,立刻問:“此話怎講?”

“剛才去找那姓蔣的,正見他氣急敗壞的訓斥手下,如此,你該放心了嗎?”她柔柔笑着,手貼在銘宇臉上來回摩擦。

臉色不很好看,銘宇并不相信惜硯的話,畢竟自己已被她騙過多次,但眼下自己受制于她,既不能直接詢問對方事情真假,也無法親自去确認。

沉默再三,他問道:“惜硯,你要留在噬仙山到什麽時候?”

惜硯将臉枕在銘宇胸膛上,語調纏綿:“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可以一直一直,永遠留在這裏……”

話畢,銘宇忽然起身,靠在床頭,臉色頹然:“惜硯,我已将話說得極清,你該知道,我并不愛你。”

翻身爬上銘宇的腿,柔軟的手臂纏住他的脖子,湊近後鼻尖碰上鼻尖,誘惑的氣息緩緩噴灑在他的臉上:“銘宇,你只是還不懂愛,這沒關系,我會讓你懂的。”

吐氣如蘭,溫香軟玉在懷,夏銘宇卻唯有苦笑,若是二十年前,這樣的豔福他怎會放過,早就順手摟住佳人腰肢,裹上那錦被翻雲覆雨去了。

可如今,心境早就不再,他順着惜硯的發,感嘆着說:“你雖行事乖戾,但從不傷我,如今卻為何給我下藥?惜硯,你可知我有多心傷?”

他聲音清揚,語調醇厚,華麗的聲線極為令人着迷,遠處聽便是種享受,何況耳邊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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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硯心顫,猛地摟緊銘宇:“銘銘……對不起,對不起,惜硯不想傷害你的,惜硯……總是希望你能一直陪我,像當初那樣,不論別人怎樣厭惡我這魔女,你總會在我身邊,不離不棄……”

“……硯兒……”沉默之後,是深情的呼喚,那久不出口的小名兒從他嘴裏說出來,就莫名的令人心跳加速。

惜硯淚眼朦胧,捧着銘宇臉頰,輕輕問着他唇角,喃喃道:“終于……你終于還是這樣喚我了……”

“抱歉……硯兒,我很抱歉……到了今天,卻還要這樣對你。”他一臉疼惜,歉疚,卻也堅定的推開已經無法動彈的惜硯。

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撫開散亂的額發,親親她的額頭,轉身便邁步而去。

惜硯聲音顫抖,斷斷續續地喚:“銘銘……別……別去……”

腳步停住,他握緊拳,忍住想轉身回去的沖動,再次邁步,推門,決絕的消失在她眼中。

淚水從她美麗的紅眸中緩緩流下,滑過瑩白的頰,濡濕枕頭……

別去……別離開我……銘銘,我是這樣的愛你,願意為你放棄所有,願意為你使盡陰謀詭計,願意為你變得污穢,變得讨厭,願意為你沾染血腥殺戮。

只求你,求你別離開……

她眼中留下的,最後的最後,和二十年前的最後始終一樣,那頭火紅飛揚的發,在視線裏完完全全消失,那颀長的身形,也了無蹤跡,曾經的柔情,曾經的愛護,曾經的義無反顧,都随着他一起消失,一點不剩。

心髒被掐住,又酸又痛,她唯有禁閉雙眼,将所有禁閉在黑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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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跄着跑出好遠,終于忍受不住,扶住一旁牆壁,彎下腰。

噗————!

血從胸肺裏直沖咽喉,控制不住的一口噴出。

臉色慘白,他喘息着緩緩蹲下,呼哧呼哧的換氣。

“呼……呼……呼……”邊喘邊笑,笑容是極度的無奈,或許這便是對他的懲罰,年少輕狂,做什麽不好,非要當那風流浪子。

惜硯的毒使得還是那般出神入化,硬着頭皮運功點穴,竟疼得他猶如鋼刀刮骨,沸水入胃般,若不是最後強撐着跑出來,恐怕就要當場軟倒了。

倚牆而坐,放松下來後,似乎連經脈都在作痛,天知道他夏銘宇其實最怕的就是疼啊……

正休息着,突然間不遠處傳來騷動!

“一群飯桶!給我去找!去找!”這聲音,是那姓蔣的管事?!

掙紮着重新爬起來,他放緩呼吸,縱身跳上樹幹,用樹葉做遮掩,屏息看下去。

“蔣管事,這……已經快把整座山翻過來了,可還是沒有找到啊!”

“不可能!這怎可能?!中了紫蝶魔女的毒,竟然還能逃出噬仙山?你們難不成當這裏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客棧嗎?!”

銘宇心中咯噔一下,這說得不就是藏鋒?惜硯原來并未欺騙自己,藏鋒是真的逃了。

不由松口氣,之前一直胡思亂想擔心他被嚴刑折磨,這下看來是無事了。

但他去哪了呢?

銘宇被惜硯下藥後,藏鋒還是清醒的,以他性格,就算自己脫困了也不可能将他抛下不管。(性格,是以他對你那麽執着,你咋就看不開呢,逃避是木用的= =)

他如是想着,心裏極為擔心藏鋒根本沒出噬仙山,而是在到處找他。

下面突然又開始對話:“還有什麽地方沒找過?”蔣管事說。

下人猶豫一下,才道:“就剩山主院落沒找了,蔣管事,雖然山主的院落很大,但就算周邊轉悠,山主也是會察覺的呀!”

蔣管事陰沉地說:“若是真到了山主那裏,事情想瞞也無法瞞住了,都是你們這群廢物!廢物!”氣得暴跳如雷,他狠狠踹上跪在地上的下人。

怒喝道:“給我到山下去尋!現今這種情況,除了盼望人沒去山主院落,還能幹什麽!”

等人都散去,銘宇才從樹上跳下來,靠着樹幹休息許久,嘆息着想,這下可好,自己怎麽都得去那所謂的山主院落查探看看。

不管如何,自己得确認藏鋒無事,并且告訴他自己很好。

他擡頭望去,自己所在地方恐怕還不是噬仙山的主體位置,這裏更靠近山腰。

眯起眼仔細觀察噬仙山布局,不得不感慨,所謂的山主大人,一點不比皇帝差。

瞧那連綿起伏,巍峨壯觀的宮殿群,可比雪山上的壯觀多了……

雪山宮殿群精致雅美,牆壁磚瓦均是白色,遠處一望根本和山連為一體,看不大清。

這噬仙山的宮殿群卻極為莊嚴,山體過高,雲霧缭繞,郁郁蔥蔥的樹木襯托下,漆黑一片。

光是一幢黑色房屋就夠壓抑了,這一大片的全是,真不知當初建造這裏的先人是如何想的,心思不同常人嗎?

邊感嘆着,邊尋着無人僻靜之處悄悄移動,接近山頂的壯觀殿堂想必就是了。

運氣久了,疼痛反而減少一些,當下也顧不得喊疼,咬牙忍住,即使滿頭大汗,還是運着輕功迅速移動。

見人越來越少,他也不再顧得上隐藏蹤跡,心想屋頂的話被發現的可能極低,于是腳點牆壁,動作輕盈的躍上房頂。

在房頂上行動更加方便,眼見着目的地就在眼前。

但就在這時,腳下一矮,随着他情不自禁的大叫“啊——?!”

轟隆——!

一聲巨響,屋頂塌陷,整個人掉了下去!

胸口鈍痛,眼冒金星,他趴在地上茍延殘喘,不時還有瓦磚噼裏啪啦砸在身上,狼狽至極。

“他丫的!什麽狗屁噬仙山,連個房頂都不修好!存心跟老子過不去嗎?!”

指天罵地,已經快到暴走狀态的銘宇猛地蹦起來!

本來順滑潇灑的紅發亂蓬蓬堆在頭上,發絲裏還纏着許多細碎灰塵和瓦屑。

一身華貴的暗紅長袍皺巴巴的,沾染許多灰塵,灰頭土臉的氣急敗壞。

正彈着身上的灰,心情極為不悅,卻聽一道低沉優美的聲音在笑:“呵呵呵呵……”

好似古琴最低沉的弦在顫動,那種忍俊不禁的笑聲極為醉人。

光是聲音就令人感到驚豔,銘宇訝然擡頭,循聲望去。

霧氣缭繞,或許是頂上開了洞的關系,潮濕的霧氣向着洞口散去。

不一會便看清了對方。

水聲粼粼,漆黑發絲在熱水中沉沉浮浮,那人舒展着身體,白皙的膝蓋露出水面,肩膀手臂搭在身後池壁上,正仰頭笑看銘宇。

“啊……啊……”銘宇傻了般指着對方,半天未說出一句話。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即使當年縱橫江湖,各色美人佳麗晃得眼花,也不曾有今日的震撼。

那眉,那眼,那唇,毫無疑問是上天絕佳作品,不論俊美絕倫,還是驚豔傾城都無法恰當形容。

這人就靜靜坐在水裏,靠在池壁上,韻味天成,如同完美的一副工筆畫,筆鋒多一份嫌多,少一分嫌少。

額發濕透,被梳至腦後,露出光潔高寬的額頭,也将他臉上的花紋曝露出來。

漆黑的線條,鋒利,剛硬,卻也缭亂纏綿,從右額蜿蜒而下,一直到頰骨,圍繞着右眼攀附在完美的臉上。

銘宇愛花,了解甚深,那描繪在此人臉上的花朵,名叫曼陀羅。

麻痹人心,幻覺惑人,香味清新,妖嬈的花瓣纏纏疊疊,如美人繁複的羅裙。

漆黑的曼陀羅,代表了無法預計的死亡與愛。

眼前的人,清清冷冷的笑,幽深的黑眸裏散發着淡淡邪惡,襯着那漆黑曼陀羅。

詭異,神秘,魅惑,恐怖。

這人身上淋漓盡致的诠釋着極端的美。

讓你不知該膜拜,該逃跑,還是該奮不顧身的撲上去,如那火中飛蛾。

銘宇傻傻地說:“美人……”

那人牙齒白森森,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語調低沉:“寧歸雲,我叫寧歸雲,可不是什麽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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