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悟道 捉到一只逃課的小鹿鹿
輕輕的一句,擲地有聲。衆人看溫瑤的目光已經複雜了起來。
要知道,溫瑤如今的修為不過築基中期,五年內要達到金丹,屬實有點勉強。但她當衆說出時,便意味着這事已沒有挽回的餘地。
她做不到,不僅是失信于人,更易讓自己的道心蒙塵。
修仙一途,練氣意味着堪堪摸到門檻,築基才正式入門,金丹期開始問道。
道,路也。凝光宗傳世的世間道之所以難修,就是因為萬路都是世間道,世間道卻不是萬萬路。一萬人修世間道,感悟都不會相同,如同寒光仙尊脫胎于世間道而總結出的無情道。
寒光仙尊本以《道德經》中“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作為無情道之基,意在秉公持正,順萬物之自然,尋找超脫之法。但無情道傳世後,卻多了些殺妻證道、殺全家證道等強行割舍外物以達到自己超脫的極端例子。
大道三千,有人始終在悟道,有人終其一生都未能摸索出自己的路。五年後的溫瑤不過17歲,便敢踏路問道。在衆人看來,這是比小小築基跟元嬰前輩搶徒弟,更加狂妄。
崇明尊者也沒想溫瑤這麽“敢”。事後,他把溫瑤帶回世心殿,單獨留下她說話。
“小瑤瑤,你可是招了個大麻煩。”崇明尊者摸着自己的鼻梁,反正他是不會承認自己玩過了火,“我也是為了你好。否則弘光兒可不會那麽容易放棄。”
弘光尊者自然不會跟小輩計較。但等他冷靜下來便會想到即便鹿瀝選擇溫瑤,溫瑤也不可能立刻收他為徒。到時候他要插手,事情變數就多了。
溫瑤便是明白這一點。上一世她20歲進階金丹,直到200歲化神圓滿都在問道,這一世她的道心已是打磨得領先于她的修為,所以她才敢說出五年這時限。
五年,即可能又不可能,是她的繼續問道求索,鞏固修為,是弘光尊者可以接受等待的時間,也不至于耽擱鹿瀝的修行。
“呀,越長大越像你師尊了。”崇明尊者微微上翹的眼睛打量着她,見她并未露出半點懊悔或不安,眉眼間都透露着堅定和一往無前,不由地嘆道,“真冷漠啊。”
他不免想起溫瑤屬意要收徒的那個孩子,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神魂有傷是真,靈智卻不見得有半分不妥。小小年紀,皮囊之下懶怠厭世,卻運氣好得很。
若非是檢不出什麽異常,又見刻意激怒他,也沒有暴烈反彈。在崇明尊者故意吐出“天生劍心”引來弘光尊者搶徒時,他還能不為財勢所移,做出正确的選擇。
這孩子,看他冷漠,卻又不是全然無情——至少對溫瑤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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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不管他資質如何,崇明尊者也不會讓他順利留下。畢竟出個任務或者闖個秘境,人沒回來,也太正常了。
崇明尊者摸着下巴考量了一遍,心想:應該是對凝光宗沒什麽威脅吧。不過——
他看向溫瑤:同是冰靈根,又是天生劍心,也太巧了一點了吧?這千年難遇的資質怎麽成了撿蘿蔔似的,一撿一個準……
“五年內要金丹,”崇明尊者的良心也許有那麽一絲絲痛,他琢磨了下,抛了個東西給她,“小瑤瑤,你去悟道碑待一會兒吧。”
“謝掌門。”這是意外之獲,溫瑤立刻道謝。
“行了。你走吧。”崇明尊者随便揮了下手,讓她退下。但等溫瑤快走出殿門時,突然把她喊住:“等下!”
溫瑤回過頭。
“小瑤瑤,”崇明尊者面上罕見地露出一絲猶豫,“你師父……閉關前可有什麽交代?”
溫瑤仔細想了下:“師父交代我不要貪玩,要戒驕戒躁,勤加修煉。”
“……你走吧。”崇明尊者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麽,但又想不起來,便作罷了。
這次,溫瑤順利離開。她先回落雪涯。
落雪涯是她師尊的山頭。以初雪落山滿白頭命名,是凝光宗內最高的山峰。山頂上是寒光仙尊的洞府,和閉關之處。因師尊不喜人打擾,溫瑤在築基後就把洞府搬到了山腰上。
整座山頭,也就孤雪一峰,師徒二人。
溫瑤沒回自己的洞府,而是直接到了山頂。若按這世,她不過外出半月,但實則卻是兩世,生死之隔。
山頂上壓了厚厚一層雪,一切依舊。溫瑤審視過後,便清楚弘光尊者并未上來鬧氣。她自嘲了下,笑自己小人之心,對弘光尊者道了聲歉。
溫瑤遠遠地就在洞府石階前停住,跪下來磕了個頭。心想:上一世,她渡劫失敗時,師尊也仍在閉關。也不知道等師尊出關後,得知她早夭,可會有什麽感想?
額頭沒在了雪裏,溫瑤眼圈微紅,但怕驚擾到師尊修行,不敢發出任何聲響。自己緩了一會兒,她安靜地站起,小心撫落衣裳上的細雪,離開山頂。
不曾耽誤時間,溫瑤拿着崇明尊者給的令牌,順利進去了悟道碑。
悟道碑不只有一個石碑,而是一排排錯落有致的碑林,這是凝光宗幾千年傳承下來的瑰寶。每一位自創道統,或是在求道上有獨樹一幟見解的修行之人都能進入碑林,留下墨寶。
最近的一道,便是溫瑤的師尊留下的道碑,被供奉在最靠近中心的地方,因它是凝光宗內唯二得到天道嘉獎的道之一。“無情道”三字是寒光仙尊受造化之光洗禮後,直接用劍鋒在石壁上刻畫,筆筆鋒利,一氣呵成,流轉着道義。
若是修為不足,或是心性不堅,很容易被悟道碑上的道義灼傷,不僅無法感悟真意,反而留下道心上的隐患,影響進階。因此,很久之前,悟道碑就不再對外開放,須得峰主以上給出通行令,才能進碑林觀摩。
寒光仙尊自是有通行令的,但因他一直在閉關,上一世的溫瑤并沒有機會來悟道碑。因此,她也不知道能進碑林的,一般都得金丹以上,多數人也是元嬰後有了自己的道才會來這裏靜坐感悟。
溫瑤沿着碑林,邊走邊看。靠近外圍的多數是空的,要留給後人發揮。溫瑤的手輕輕撫在一座空碑上,心想:她以後是否也能有機會在這裏留下自己的道,供後人參悟?
她的道又會是什麽?
上一世,她以劍心明澈求大道質樸,卻引來了渡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然天道強加“真意”,讓她重回求索,重頭再來。
溫瑤不覺走到了碑林正中,一座比所有石碑加起來都要龐大、宏偉的黑石碑立在她的面前。“世間道”三字自高而下,至天至地,至過去至未來,筆走龍蛇,或跳脫或靜止,或喧嚣或密秘,隐隐世間百态。
溫瑤漸漸入定。
她想起上一世,一世行事順應道心,問心無愧,卻引來絕無可能生還的劫雷;
一生親緣淺,出生無父母,無兄姐;
尊師,卻師徒緣薄,師尊一直閉關,生死不見;
愛徒,卻被告知徒弟對她有所圖謀,一心煉化她的劍心劍骨。
可有恨,可有憾?
有,當有!
但又如何?世間百态,世人皆苦皆甜,她于衆生不過爾爾,她亦不過爾爾。
求道問道,艱難險阻,當不改初心!
溫瑤不由地想起登天路上鹿瀝一步踏出,前方是漆黑幽夜,背後是驟升的朝陽,而他帶着日光而來,彩霞延綿。
在落雪涯積下百年的霜雪漸漸融化,一顆不會發芽的種子,努力地破土,要開出自己的花兒。
……
不知不覺,溫瑤在碑林中靜坐了一個月。
她閉眼內視,發現修為并沒有增加,但體感卻輕松了很多。
“真的要感謝掌門。”此次收獲不少,溫瑤對自己五年進階金丹,更有把握了。
殊不知因為給錯了令牌,讓溫瑤提前進悟道碑林,崇明尊者這一個月來靜坐時都怕聽到溫瑤出意外,寒光提劍過來掀飛他世心殿的房頂。
總算溫瑤平安出來的消息傳來,他才松了口氣。
而溫瑤服了兩顆辟谷丹後,準備去外門找徒弟弟。
因鹿瀝的情況算是暫時沒人收徒,所以先與其他弟子一同在悟道堂上學。
悟道堂安排的課業歷來是十分豐富,包括通識課程:識字、算數、修仙史,俗稱“掃盲”,完成後下一步才是凝光宗的基礎心法、劍法,可以支撐到築基修煉。至于築基後的功法,需要到內門或者被收徒後,由各自的師父教授。
溫瑤來的時候,還是他們上課的時間。因此,她傳信問了韓子言,便打算去鹿瀝的住處等他。
外門弟子安排的屋舍都在一處,兩人一個小院子。
溫瑤見鹿瀝院子的門沒關緊,就直接進去了。本想着會沒人的,未料會捉到一只在院中躺椅上睡得正酣的小鹿鹿!
“徒弟弟,你竟然逃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