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繁衍危機就像一個巨大的陰影,頂在所有人心頭,包括辰潇。

獸人們怕觸怒神,完全不敢對辰潇做出什麽來,于是他們只能愈加卑微。他們的行為不得不讓你感動,辰潇時常會覺得內心萦繞着複雜的感覺……他們将一切所能給的都給予了你,辰潇相信,就算這個時候,你要喝他們的血,吃他們的肉,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雙手奉上。

辰潇的此次意外,還有戰争的威脅,讓獸人領袖們增添了無數皺紋。

如果可以,他們多麽想匍匐在藍希腳下……懇求他……

然而,這種懇求也是冒犯的一種吧。

有一次,皮陽狀似無意的對辰潇提到,“現在外面不怎麽太平,我和上面商量過了,應該會再派貼身保镖給你……你覺得行不行?”

“貼身保镖?”辰潇看着窗外,神情沒什麽變化,“不用了。”

“你不可能不需要保镖……雖說現在因為利索星人的騷擾,以前的講課都終止了(這是高官們對民衆的官方解釋,表示終止講課和直播是為了藍希的安全考慮),不過你總需要出行的吧,我認為,貼身保镖還是需要幾個的。”

辰潇轉臉看着皮陽,奇怪的一笑,“一個不夠?還需要幾個?”

皮陽有些怔住,“你……你別誤會!”

“就當是我誤會吧……”辰潇搖搖頭,臉上的笑容變得很輕微,仿佛風一吹就會散掉,“皮陽,我這個人很戀舊,別人對我的好,我記得清清楚楚。雖然我和章凡熙之間不能說都是愉快的,但是,他絕對盡到了貼身保镖的職責。他什麽也沒做錯,反而做的很好。你說,在這種情況之下,我能接受別的人代替他的職位嗎?”

辰潇的話語有些無奈,皮陽從中聽出了一絲試探。

他忽然覺得心有點痛,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面對辰潇,他卻要說些言不由衷的話?為什麽要有這麽些難言之隐?為什麽事情不能照着預期的發展呢?

如果……如果辰潇不是這麽堅持底限,如果……如果他們還可以繼續等……

辰潇輕輕的說,“再說了,熟悉的人總比陌生人好啊……”

皮陽的拳頭悄悄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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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不年輕了,照顧了藍希幾十年,他對辰潇的情感,早就分不清是對地球盡自己的職責,還是針對辰潇本人。

他一出生,接受的教育就是種族至上,無論什麽,也抗不過種族的發展。況且,現在不單只是為了發展,而是為了不滅亡……

他比年輕的章凡熙更有理智,他的思維早有固定的模式,他心疼辰潇,不想給他分毫勉強,然而有些選擇卻又不得不做。

皮陽知道自己卑鄙了,他應該是地球上最了解辰潇的人,自然知道,什麽樣的方式,才能殘忍卻溫柔的攻陷那層提防。領袖們的态度經過他的暗示,他極盡所能的像往常那樣照顧辰潇,無微不至的呵護,但在言談間,總是無意提及外圍的戰端,甚至于,昨天還對辰潇說,犧牲了一個戰士。辰潇那時的表情,真的是無法形容,總之讓他很難受。

辰潇現在飄渺的神态,無一不刺激着他的心。

然而那陣飄渺只是暫時的,辰潇很快收斂心神,笑着說,“唉,你說我身為藍希,為什麽沒有什麽特異功能的呢?要不我去跟神說說?讓他賜予我強大的破壞力,到了戰場上,什麽牛鬼蛇神的全都兩下炮灰掉,這樣多好!”

皮陽說不出話。辰潇也是個男人,比起生孩子,男人更願意征戰沙場……

“能上戰場,日子就沒這麽無聊了……真是,小提琴也掉了,想拉拉琴都不行。”

那把珍貴的小提琴,應該是掉在米頓最高醫院裏,辰潇後來昏過去,人被帶了出來,琴卻是沒有。原本以為米頓是他的福地,在米頓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誰知就這麽陰差陽錯的失去了。

金貴的小提琴,或許被利索星怪物踩扁,或許被坍塌的灰土掩埋。

在那樣的危機時刻,誰會注意一把琴,就算這把琴是萬年的傳說。

皮陽心想,是啊,小提琴沒了,壓力大了,日子真不好過。

辰潇拍拍皮陽的肩,“你看看你,我都沒多難受呢,你愁眉苦臉的幹嘛?時間不會因為你難受就靜止不動,該來的,總要來。有時候沒辦法,只能想開點。”

皮陽沉默一會,“吃飯時間快到了,你想吃什麽?我去做。”

“嗯……昨天那個叫什麽來着?味道挺不錯的,就那個吧。”

“好,馬上來。”皮陽走出去,關了門。

想開了?你想開了嗎?是那種想開嗎?多麽驚天的大喜訊!然而,他心頭卻苦澀得厲害。

皮陽親自上場,用心的做了食物,看着辰潇吃完,再說了一會話,等着他困了,然後上床睡覺。臨走時,皮陽靜靜的看了辰潇的睡顏很久,他真是好看,皮膚在月光下像白瓷,睫毛不是特別濃密,但很纖細整齊,長發撲散開,黑色的綢緞中帶有白色反光……他好像瘦了一些。他是那麽溫柔的一個人。他為了喚起獸人全民的民族意識感,做了那麽多努力。

皮陽做了一個決定。

或許是第一次,在跟皮陽的對話中用了一些技巧,辰潇覺得很累,原本以為睡不着的,沒想到卻反而睡得很沉。

但睡得再沉,那些煩擾,依舊躲在角落中,随時準備出來咬他一口。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和皮陽交談,也要用上手段了呢?

皮陽的意有所指讓他難受,而他自己呢……更讓辰潇痛苦。他怎麽變成這種人了?有什麽難過的,忍一忍不就行了嗎?為什麽要說出一些使別人也跟着不好過的話?

辰潇帶着逃避的心理,深深沉入睡眠,每一根心弦都訴說苦澀。四周都是黑暗,他浮浮沉沉,找不到出口……忽然,前面出現了一道白光,辰潇就像抓住了救命的浮萍,朝白光處飄去。

出了白光,入目是一大片蔥翠的綠色。

是……是夢中的情景……是熟悉的地方……過去的一年裏,他就紮根在這片土地裏。

滿滿的親切感充斥胸懷,眼眶熱辣辣的,在陌生世界漂泊這麽久,終于回到了家的感覺。

他的腿腳深深的紮進了土地裏,從中吸取養分和動力。

這裏的空氣那麽新鮮,水流聲,鳥鳴聲,有小鳥,有蝴蝶,還有……那個人的氣息。

他的委屈在這裏可以得到釋放,他的內疚也可以在這裏得到釋懷。

“你在難過?”磁性的聲音響起,辰潇覺得自己一個沒忍住,有什麽從眼眶流了出來。

聲音是從後面發出來的。他想轉身,奈何現在處于某種非人類狀态,腦袋轉不動。

那人溫熱的手掌觸摸着他的肌膚,帶着淡淡的溫存感,“怎麽哭了?你都多大了啊,還哭……”

辰潇有些羞赧,連忙将眼淚眨回去。

“咦?怎麽眨進去了?沒說不讓你哭啊……”

“……”

這回是真的不想哭了。

那人在笑,“吶,還真是個孩子,說不哭就不哭啦。”完全就是對待孩子的語氣……

“……”辰潇覺得自己皮都快冒煙了,忙着轉移話題,“我怎麽進來啦?”

那人沒回答,反問,“你不願意進來?”

當然願意……這片夢境給他的感覺太舒适,尤其這個人,讓他很想依賴,很有傾訴的欲望。辰潇是個喜歡把心事往心裏放的人,然而現在,他只想把壓在心頭的那些事說出來。

那人能聽到辰潇的心聲,溫熱的手掌摩挲着植物的表皮,“有話想說麽?說出來,給我聽聽。”

“我最近心裏很亂,很困擾……皮陽是我來到這裏之後第一個對我好的人,可他這段時間跟我說話時總是有些怪異,我知道他在向我施壓,希望我能給他們孕育孩子……其實我很聽體諒他的立場,但我還是不好受,有什麽話,為什麽不能和我明說呢?他不需要跟我使用這些手段的……而且,他還隐瞞了我一些事,有關章凡熙的事……章凡熙是他們配給我的保镖,他拼着性命救了我,我還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所以我今天在和皮陽說話時,就故意說了一些話,我想,他能逼迫我,我為什麽不能用言語刺激他,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呢……然而,之後我又後悔了,我應該坦誠……我自己都不坦誠,怎麽能要求別人坦誠呢……我真是一塌糊塗……”

那人一直不出聲,扮演一個沉默的聆聽者,只有他掌心的熱度,那細微的摩挲,告訴辰潇,他還在聽着,他一直聽着……

辰潇語無倫次的訴說,說着說着,漸漸聲音變小……睡了。

良久,後方那人嘆息,“很艱難麽……難為你了……”

……

第二天,辰潇在床上醒來,只覺得心神一片清明,困擾依舊還在,但他卻忽然覺得,不是那麽重要了。

一個人的困擾來自于你的心,心大了,開闊了,困擾也就微不足道了。

只是一番夢中的訴說,帶給辰潇的撫慰,卻是巨大的。那塊夢境的土地,那個呵護的人,都似乎有着魔力。

所以,當他看到皮陽時,第一句話就是,“我很抱歉。”

皮陽一怔,“你這麽說,我得挖個洞鑽進去了。該說抱歉的是我。先起來吃點東西,我帶你去見個人。”

見誰?辰潇心中隐隐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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