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輕緩的呼吸聲在空曠的室內回蕩，像單薄的利刃，一寸一寸，不着痕跡的淩遲。
辰潇死死注視着章凡熙，看着他臉上的神情，由錯愕，轉為驚慌，再到無奈……看着他低下頭，藏起了臉上的變化。
辰潇努力用平淡的說道，“站起來，章凡熙，站起來給我看看啊……”
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怎麽可能真的為了玩，蜷縮在櫃子裏……好吧，退一萬步，他就有這麽無聊這麽幼稚就愛蜷縮在櫃子裏跟你玩，但是，為什麽在被找到了之後還一直蜷縮在裏面呢？除非，除非他……
辰潇深吸一口氣，“是不是站不起來？他們從你身上取走了什麽東西？”
章凡熙擡起頭，苦笑一下，“我現在……的确不怎麽方便站起來……”見辰潇臉色大變，他連忙補上一句，“不過你放心，以後會恢複的。”
辰潇問，“多久恢複？”
章凡熙沉默了一下，笑道，“你別生氣，軍部有軍部的規矩，我自願在神面前求得寬恕。看，不是有用了嗎？你不是醒來了嗎？”
“這哪是什麽神的寬恕？”分明是睡夢中被那人澆水護養好的，“我看根本就沒有神，如果真是守護你們的神，怎麽忍心眼看你們自殘？！！”上一代的領袖說在神殿裏聽到了神的聲音，辰潇實在有理由懷疑，是他們疼得太厲害了，所以産生了幻覺！
章凡熙垂着眼不出聲，他側靠在櫃子裏，半張臉躲在陰影中，竟然顯得俊美無濤，然而蜷縮着的身軀，又是那麽的刺眼……
辰潇仿佛被石頭擊中胸口，有一瞬間，他感覺到窒息。
那麽好動的章凡熙，身手不凡的章凡熙，面對利索星人的圍剿，慷慨赴死的章凡熙……為什麽，為什麽現在只能蜷縮在櫃子裏，為什麽這麽狼狽!
好半天，眼前的黑暗才消失，光線重新進入，他看見，章凡熙正擔憂的瞧着自己，張着嘴巴欲言又止。
辰潇勉強一笑，“我帶你出去。”
章凡熙搖頭，“我不能出去，神殿的忏悔時間還沒到。”
“你要忏悔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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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凡熙不敢出聲，辰潇的表情實在非常嚴厲，他只見過溫柔淡雅的辰潇，好像永遠沒有大脾氣的辰潇。他這麽嚴厲的站在自己面前，竟然增添了淩厲的氣勢……但是，這種氣勢，卻使得他更向一個普通人靠攏，好像兩人之間的距離，被什麽拉近了……
不，沒有拉近，那是錯覺……如果，如果他還是一年前的章凡熙的話……
辰潇不等他回答，轉頭面向門口，厲聲喊道，“進來！我知道你在外面！”
章凡熙錯愕的看向門口，就見門慢慢開了，皮陽的身影走了進來，章凡熙張張嘴，“你怎麽……不行，這不合規矩，你也會被……”
“他會被怎麽樣？”辰潇冷聲道，“像你這樣？我看誰敢？！”
如論如何，他憤怒了，法律不外乎人情，獸人們太不近人情，太封建！連帶着，辰潇對那個所謂的神，都産生了類似于怨恨的情緒。
“皮陽，先幫我把他弄出去。”看章凡熙蜷縮着不動的模樣，辰潇心裏明白，他根本就站不起來，更別說行走了。單憑他一個人，沒辦法把比自己高大許多的男人搬出去。
章凡熙究竟怎麽回事，到底怎麽樣，他現在不想去猜，或者說是不敢去猜，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怎麽能讓一個忠心耿耿的軍人，如此沒有尊嚴的蜷縮在櫃子裏？必須出去，必須！馬上！
皮陽一聲不響的将章凡熙背起來，章凡熙的兩條長腿軟綿綿的達拉在他腰際，更讓辰潇咬牙的是，他的整個腰背，也是綿軟的，就仿佛，失去了支撐的軸心。
他的肩膀也顯得無力，兩只手，只能勉強攀在皮陽脖子上。
手上還拿着那塊類似于葫蘆的木板……難怪，難怪他說可能需要做上一百年，兩百年。
因為他似乎承重不了木板的重量，手還在微微發抖……
辰潇眼睛都發紅了，撇過頭不忍心再看。
章凡熙反而自然的趴在皮陽身上，輕笑道，“這幅狼狽的樣子，真不願意讓你看見……這下面子裏子都丢光了。”
辰潇嗤笑，“你本來就沒什麽面子可言。”
章凡熙惆悵道，“那不一樣，有哪個男人，願意在喜愛的人面前顯露出廢物模樣呢。”
原本，辰潇很排斥從獸人嘴裏聽到喜歡二字，而此時聽章凡熙用自然的口吻嘆出來，卻只覺得心裏面酸脹難耐，而且，多了一股悲涼的意味。
他忽然意識到，也許，有些東西，是自己一直沒有費心去了解。
當你看什麽都被蒙上一層紗時，視線就會被紗蒙蔽，你所認為的，也許總是與真相有一些距離。
辰潇站在神殿中央，看着皮陽背負着章凡熙出去，發怔。
大門打開，又關上。
出了門，章凡熙道，“你告訴他的？為什麽？”
皮陽淡淡的道，“我想告訴他，隐瞞他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章凡熙道，“你想嘗嘗我的滋味麽？嗯，你應該不同，拔象牙？太輕微，那麽，是割鼻子咯？這個大個鼻子，割下來，那得流多少血，留多大一個疤？”
“你少說廢話，留點力氣吧。”
“公孫綠被撤職查辦流放了，随行人員沒有一個逃脫，只有你還能安全的留在原地，因為辰潇昏迷了，你畢竟有照顧他多年的歷史，才讓你逃過一劫……但你今天的所作所為，簡直是自掘墳墓。”
“不用你操心。”皮陽加快了腳步。
章凡熙道，“但我才不操心你，我現在巴不得你更加倒黴點，誰讓你讓辰潇知道真相的？你看他多難過，我看着，心疼得慌。”
“這不更好？你的機會來了。”
章凡熙憤然道，“這算機會嗎？廢話！”
“章凡熙！”皮陽沒好氣道，“告訴你，辰潇孕育勢在必行，你想等一兩百年出來之後，有一大群小毛孩圍着你叫叔叔嗎？！別不知好歹！”
“……”章凡熙想起那種情形，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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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凡熙被辰潇直接安置在了自己房中。
辰潇忽然發現，獸人們遠不止他所了解的那一面，有很多方面，他們不值得信任，不值得認同。或許是章凡熙現在的情形是他所造成的，讓辰潇失去了平常心，自然而然，對于那群獸人，他胸中惱火的程度就呈直線上升。
尤其是，在了解了章凡熙的實際情況之後。
必須得将章凡熙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全。
失去了什麽，會讓一個四肢健全的壯小夥子渾身綿軟脫力，坐不得行不得？脊椎？神經？
辰潇絕對沒想到，還有一個可能——抽筋。
章凡熙居然是被抽筋了，因為，據說他身上帶着遠古龍族的基因。
龍族真的存在嗎？辰潇不知道，但章凡熙變身後的形象，确實比較像傳說中龍的形象，比方說，張揚怒放的角，威風凜凜的五爪，變身時，會有狂風……但說極像，卻又不是。
然而，不管他是不是帶着龍的基因，或者是否基因突變，在獸人們心中，他是屬于龍族的。
龍身上最重要的，自然是龍筋。
在人類世界，龍擁有無限尊崇的地位，到了獸人世界，這個說法卻行不通。頂多，獸人們覺得，龍類基因稀少，目前只有章凡熙一個，但歸根結底，他和大家是一樣的，至多不過珍貴一點點。可在嚴厲的軍法下，龍的基因不但不能為章凡熙帶來特殊待遇，相反，他所面臨的，是極大的痛苦。
被活生生抽筋，多麽殘忍的痛。
章凡熙在被送到辰潇房間後，就因體力透支而顯露了原型。原來他每天能維持人形的時間很短，大多數時候，他只能像條大蛇一般蜷縮起來。
失去了龍筋，命只剩下十分之一，熬了一年，才好了一點點。不然在面對辰潇時，說不定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些章凡熙都沒和辰潇說，可有的事，辰潇自己能猜測到。
辰潇真正的發怒了。
他發怒，部長們慌了。
但也只是慌了而已。
慌得形象全無，慌得一塌糊塗，然而，卻也只是慌了而已。
辰潇真實的體會到，他們有多麽固執，他們為了全族未來發展的說法有多麽的可惡。
這種說法，有多麽的冷血無情。
藍希和獸人頭頭，第一次爆發了劇烈的矛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