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周覺山沒有急着進來,在思被康嫂按進木桶,嗆了兩口水。

三更半夜,附近連一點雜音都沒有,康嫂動作迅速,快速地幫在思擦洗了一遍。

周覺山進門的時候,在思已經被康嫂收拾得差不多了。她長發濕透,穿着來時的衣服,縮着肩膀,光着一雙腳,瑟瑟地蜷縮在木桶的後面。

高大的男人沒有說話,冷着臉,摘下腰間的槍套,随手拍在了門口的桌上。

康嫂低着臉,心裏面明鏡似的,拖着裝滿水的大木桶,使勁兒一擡,吭哧吭哧地就出去了。

……

寬綽的房間,四下燈火幽幽,緬甸的電壓不是很好,房間裏也沒什麽光源,周覺山站在門口将卧室的主燈關掉,也就剩下床頭擺着的一盞暖黃色的小臺燈影影綽綽。

在思緊張,瑟瑟地抱緊了肩膀,她低着頭,一雙漆黑锃亮的軍靴停在了她的面前。

“名字?”

……是中文。

男人嗓音低沉醇厚,吐字清晰标準。

在思有點意外。她知道緬甸當地的漢族不少,這裏的軍官也大多受過良好的教育……但是這裏盛行方言,這麽标準的漢語普通話……在緬甸她卻也真是第一次聽見。

她斂眉,惶惶地思索一番,輕輕地吐出了三個字。

“俞在思……”

“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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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歲……”

“在中國有男人嗎?”

周覺山直截了當地問她,他右腳後退半步,前腳掌着地,用标準軍姿蹲在了她的面前。

在思緩緩地擡眼,一身仿美式的翻領軍裝映入了眼簾,對面的男人身材魁梧,寬肩窄腰,蹲着也比她高半截。

原本,在苗倫家時,周覺山一直在暗處,在思始終沒有看清他的長相。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救下了她的這個男人外表如此有震懾力……

緬甸人大多面部扁平、鼻根低,但他五官立體标準,緊鎖深眉,麥色的肌膚透着一股剛硬的味道,眼神深郁堅毅,散發着威風凜凜的氣場,甚至有點好看。

她咬唇,猶豫了一下。

想了想,搖頭。

一個“沒”字還沒說出口,忽地,她被人打橫抱了起來,用力一摔,扔到了床上。

衣服被扒開,在思極力地掙紮,剛穿好的衣裳被扔在了地上,一件粉嫩誘人的內衣暴-露出來,男人粗暴地吻了上來,熱燙的吻吞-噬着白皙的鎖骨,他雙臂緊緊地纏繞着她,使她動彈不得。

在思絕望,淚流成河,幾乎快放棄了抵抗。

忽地,頭頂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睡覺。”

“……”

???

周覺山将她拉到懷裏,從背後抱着她,随手,将床頭那盞微亮的小臺燈也關上了。

在思一臉茫然,一串晶瑩的淚水順勢滑落在枕頭上。房間裏漆黑一片,她什麽都看不見,夜幕中,只能感受到男人結實的胸膛和手臂上炙熱的溫度。

他真的沒有再做下一步,就只是抱着她睡覺了。他手掌随意地搭在她的身上,放到哪兒算哪兒,但是大多數時間還是放在在思胸前那兩團……

接連幾天,都是這樣。

他沒有睡她……

身處在這樣一個條件艱苦的環境中,朝不保夕,在思暫時地安全了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替自己這個慶幸的想法而感到悲哀。

又過了幾天,在思慢慢地發現,周覺山白天很忙,但夜裏大多會回來,而且不管時間多晚,他都要把她拉起來,上下地檢查一遍……

她害怕,也畏懼那個男人。

在思有心逃走,更想回到中國……可是她也深知自己從雷臨鎮一路被蒙眼綁到這裏,連汽車都最起碼坐了兩個小時。

南撣邦軍區裏山路崎岖,地形又複雜,她身上沒有任何證件、錢和通訊設備,就像之前苗倫所說的那樣,她就算想逃……真逃了……不要說南撣邦軍是否會找她,深山裏到處都是飛禽猛獸,緬甸的孟加拉虎又極其出名,一步走錯,她很有可能就會淪落成野虎的點心。

逃跑的計劃一拖再拖……

身處在軍區重地,日子久了,連以往她聽慣了的炮火聲都讓她感到膽怯。她第一次感受到一個人的渺小與無力……

曾經在課本上學習到的知識,都被一陣陣震耳欲聾的炮火聲給殘忍地炸成了碎片——

“緬甸是一個多宗教的國家,這裏人人有信仰,處處有善心……”

又一日。

距離俞在思被綁到這個軍區裏面,已經大抵有半個多月的時間了。

房子一樓,寬敞的客廳裏,一臺老舊的電視機正在報道緬甸政府軍與地方獨立民族軍的交戰與和談的進展情況:“上午九點一刻,克欽獨立軍與政府軍再度交戰,停戰和談終止,緬甸東北山林一帶再度陷入緊張局面。”

大門開着,在思躲在院子外面,拿着一根樹枝,悄悄地記下了這場戰事的死傷人數。

康嫂正忙着在後院裏洗衣服,她捧着一盆新洗好的衣服路過在思,看見她,笑了笑。“俞小姐,你可真有意思,你明明都聽不懂緬甸語,怎麽還能連男人打仗的新聞都看得這麽起勁兒呢。”

這種新聞,連當地的緬甸年輕人都很少看了,戰争持續了幾十年,讓老百姓對打仗這事兒都變得麻木了。

“緬甸現在最火的節目是真人秀綜藝,每天演明星們吃吃喝喝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康嫂這人總是樂呵呵的。

在思低下頭。

掖了一下耳邊的碎發,沒回應,假裝完全聽不懂似的。

康嫂心大,說過就忘,她瞅瞅四周,燦笑,從懷裏掏出一小塊巧克力。“瞧,我其實是來給你送這個的。你早飯沒吃飽吧?你看你這麽瘦,必須得多吃點好吃的東西補補身體才行啊。”

緬甸的飯菜口味單調,辣味濃、油膩大,她知道,很多外國人都吃不慣的。

在思微怔了一下。

她低頭,看着眼前這熟悉的紫紅色多莫瑞包裝紙,猶豫了半晌,沒好意思接。

康嫂硬塞到她手裏,“吃吧,別客氣,這是軍區裏的戰備補給,我牙齒不好,吃不了這麽甜的。”

在南撣邦軍區裏接觸的這半個多月,康嫂一直都把她當親閨女一樣照顧,在思知道,眼前的這位有些發福的中年婦女雖然沒有什麽高等文化和內涵,但對她卻是一心一意,挑不出地好。

在思思索一會兒……

她接過巧克力,攏開一襲烏黑如瀑的長發,将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銀制項鏈摘了下來。

初來時,她的錢包、手機、手表、證件……都被士兵們拿走了,只有這一個小巧貼身的東西,沒有被發現。

這是她小時候,她母親送給她的,也是遺物,項鏈材質看似普通,但其實是上世紀初一名海外設計師的絕版之作,類似飾品都有價無市。

“這個給你,算是謝禮。”

自從在思的母親在幾年前過世,她身邊已經很久沒有人對她這麽關心關切了。

康嫂一愣,看着在思伸手遞來的項鏈,吓得連嘴巴都合不上了。在緬甸的窮鄉僻壤,很少能看到項鏈首飾這種東西,她雖然聽不懂在思說話,但也看得懂她的意思……

“不不不,小姐,你別這樣!我就是個負責洗衣服做飯的傭人。你這東西太貴重了,你快收起來吧!!”

在思莞爾。

目光暖暖的,很溫柔。

“康嫂,你別怕,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你收着就是了。”

康嫂還是不敢,她使勁兒地搖頭,抱着一盆濕衣服跑了。剛走了幾步,正對上一道高大的身影,洗衣盆“砰”的一聲落地,康嫂趴在了地上,吓得抖成了個篩子。

在思轉頭,稍晚一步看清。

……周覺山就站在門口。

他漠然地望着院子裏的二人,手臂正交疊在胸前,戴着一副黑手套,腰裏別着槍,穿着一身硬挺的漆黑軍裝,筆直挺拔的身形猶如一棵矗立在斷崖山巅的雪松。

在思僵住。

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她知道剛才的場面像極了一場并未成功的賄賂。她很想扭頭就走,可是康嫂還趴在地上,她沒辦法置之不管……

“我、我只是想謝謝她,沒別的……”

一把銀鋼色的槍正嚴絲合縫地插在男人腰間純黑的槍套裏。

極少在白天時見到他,在思很不适應,她低垂着眼睫,緊握住拳頭,昂貴的巧克力被她用力地捏碎成幾塊。

周覺山沒理她,整了整軍裝的袖口,目光幽沉沉的,領着身後的兩個陌生軍人,徑直走進了屋裏。

康嫂還趴在地上。周覺山沒說讓她起來,她便一直趴着。

在思扶她,她也不肯。

一樓客廳裏,電視機還開着,門窗都被關嚴,周覺山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其餘兩個軍人分坐在一左一右。

兩個人互相遞了個眼色,都很好奇門外的女人是從哪兒來的。

周覺山沒給他們機會,沉着臉,從抽屜裏扔出一份文件。

“進展。”

思緒被截斷,左邊的人抿抿嘴巴,先說話了,“政府軍違約在先,克欽獨立軍抽調了兩個連的軍力,控制住了交界地帶的80個普通村民,其中,有兩位剛好是屬于我們南撣邦地區休假探親的士官,一位是二級軍士長,另外一位沒有軍銜,是胡一德将軍小老婆家的堂三表弟。”

呵。

小老婆家的堂三表弟。

周覺山挑眉,捏起了桌上的茶杯,“這關系倒挺近吶。”

右邊的軍人眼色極快,端起水壺,客客氣氣地給他倒水,“團長,人雖然沒什麽分量,但将軍的面子重要。部長也發話了,讓咱們帶兵去看一看,意思很明白,能帶回來就帶回來。”

去克欽邦地帶找兩個從政府地區控制過去的撣邦人,還是胡一德他小老婆家的親戚……

周覺山不動聲色,眯眼,呷了一口茶水,忽地,五指使勁兒一捏,手裏的茶杯頓時粉碎。

“……”

左右的兩名軍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噤,面面相觑。

他們倆是南撣邦當地的首席部長吳四民新派來給周覺山當副手的,左邊的叫李斌,右邊的叫邱毅。跟周覺山的關系不算熟,對待周覺山的敬畏程度就像軍區裏大多數的士官一樣,避如蛇蠍,躲還來不及呢……

至于剛剛提到的胡一德,那是南撣邦軍區的一位老将軍,十四歲參軍,參與過大大小小幾十場戰役,現年五十多歲了,一直是邦內首席部長的左膀右臂。

這人年輕的時候打仗挺厲害,拿過很多勳章,撣邦地區的百姓也都很敬佩他。只不巧大約七年前,在一次小規模撤離行動中,榴彈不長眼,弄傷了他的命-根子。結果從那以後他就性情大變,日漸消沉……整個人也廢了。現在的胡一德是整日沉迷酒肉,夜夜流連于聲色場所,看見女人就走不動道,據說上個月新娶的小老婆都能給他當孫女了。

首席部長念舊,考慮他年輕時立功無數,便沒有将他提前勸退,而是給他保留了一定的指揮小範圍軍事行動的權利。半個月前,雷臨鎮那場錯誤的轟-炸行動就是胡一德借用周覺山的名義指揮的。

整個軍區的人都知道周覺山這人做事一向雷厲風行、公事公辦,他對胡一德那一套生活作風本來就諸多不滿,再加上現在他冒用他的名義指揮轟-炸行動一事整整半個月了還沒個說法……

周覺山摘掉手套,扔進了垃圾桶裏,“你們倆跟吳部長回個話,這次救援工作我不參加。”

李斌瞬間站了起來。

“團長,公歸公,私歸私,不管怎麽說,那兩個士官也是我們南撣邦的人啊!”

邱毅也跟着起立。“團長,救人要緊,胡一德将軍的事情回頭我會跟部長進一步反饋,您放心,一定會讨一個說法回來!”

李斌和邱毅雖然是周覺山名義上的手下,但腦袋上頂着的依舊是首席部長的命令,首席部長對他們倆下達的文件清晰無比,務必勸說周覺山上校參加此次的救援工作。

周覺山歪頭掃了二人一眼。

“頭挺鐵啊?”

“……”二人默了,不吭聲。

周覺山哂笑,起身,闊步走到了竹屋的窗下。

客廳裏電視機沒關,正趕上軍區裏面整體電磁信號幹擾,電視機的雜音滋滋啦啦。

“想讓我去,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二人連連點頭。

“團長您說!”

周覺山不急,抱手倚在竹牆邊,眼睛斜睨着窗外,一抹纖細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眯眼,用舌尖頂了一下上牙膛。揚了揚下巴,指着在思的背影,道。

“那個女人,不老實。”

光天化日還敢賄賂他們家傭人。

李斌和邱毅了然。

“團長您的意思是說……”二人頓時嚴肅,同時發出了一個殺人滅口的聲音。

周覺山回頭,笑了,“艹,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打算把她一個人留在軍區裏面。明天,我要帶她一起去克欽。”

“……”

作者有話要說: 人品保佑……

人品保佑……

小劇場:

周團長(安靜地喝口茶):什麽人都敢動,什麽人都想動?

李斌&邱毅(抱頭求饒):對對對……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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