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戒嚴, 是指在戰時或其他非常情況下, 所采取的嚴密防備措施。具體的表現有很多, 比如增設警衛、加強巡邏、組織搜查、限制交通等。
臘戌這座城市沒什麽購物商圈和辦公寫字樓,像藥店和超市這種地方本來關門就早,再加上戒嚴一事, 鬧得人心惶惶,周覺山剛才開車出門,在路上兜了一圈,連幾個人影都沒看見。
“北撣人不怕打仗, 最近也沒什麽天災, 突然戒嚴, 極有可能是軍隊內部出現了叛亂, 你這兩天哪兒也別去, 就在度假村裏安分幾天。”
在思本來還因為周覺山沒買到早孕試紙一事而笑得前仰後合。可現在聽到他這樣一說, 戒嚴這事, 性質還挺嚴重的。
她一邊笑一邊捏捏嘴巴,讓自己盡量嚴肅一點, “內部出現叛亂,會不會改朝換代,促使新領袖産生?”
“會,邦帕帶領的這支北撣邦軍外強中幹,不堪一擊,一旦遭遇有組織的革命或起義,很容易就可以推翻掉邦帕勢力。”
緬北的這些少數民族軍, 多數時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根基不穩,換個領袖倒也不算是什麽令人震驚的事兒。
只是南撣與北撣的合作協議才剛剛簽訂,一切還沒有落實,周覺山不免擔心,這一下,也不知道又會不會出現新的事端。
翌日,藍天白雲,廣袤的草場一望無垠。
趙駿兩手牽着卡邁和那匹栗色的小馬駒,走到了一頂遮陽傘下,他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身後,低低地道。
“臘戌戒嚴的事兒你知道了嗎?”
周覺山鎮定自若地佯裝喝茶,他吹了吹茶葉,輕呷了一口,“知道。”
“全城的百姓都在費盡心思地往城外撤,有錢的在走,有權的也在走,商人幾乎都走絕了,只有柴坤和丹拓還沒動靜。”
趙駿将兩匹馬牽近一點,給在思摸摸。他們的這座溫泉度假村,很神奇,幾乎與世隔絕,不在乎外面的紛亂與苦難,縱然柴天改物,依舊歌舞升平。
這次臘戌戒嚴,正如周覺山所料,确實是北撣邦軍內部的一支軍團突然鬧-革命-起義。領頭人是邦帕司令的遠房侄子,原北撣軍第二旅副旅長金宕。
“金宕和丹拓同齡,又同時在仰光地區讀過書,他最近來的頻繁,我懷疑他這一次的起義是跟柴坤和丹拓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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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關系,一會兒探一探就知道了。”
周覺山若有所思,放下茶,起身,十幾米開外,丹拓正迎面朝着他的方向走來。
在思也跟着站起。只不見柴坤的蹤影。
丹拓先伸出手,“周團長,久仰久仰。你來這兒有段時間了吧?你看我這忙的,一直都馬不停蹄,天昏地暗,都沒騰出空來接待貴客,實在是抱歉抱歉。”
周覺山來了整整十日,他卻一直到今天才正式出面。丹拓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偷瞄着在思。
這女人,他還是喜歡。
雖然明知她是周覺山的女人,但只要看上一眼,他心裏還是會癢癢。
周覺山有所察覺。上前半步,将在思擋在身後,他看着丹拓,使勁兒地回握住他。
“這麽沒見柴坤先生?”
他手勁兒很大,猛地用力。
丹拓連忙收回視線,忍痛回道,“啊,我父親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康健,最近天熱,容易中暑,不方便外出走動。”
周覺山輕笑,松開了他。
丹拓嘶了一聲,低頭,龇牙咧嘴地甩了甩手。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誰也沒出聲,靜默裏,在思拉了拉周覺山的衣袖,踮起腳,在他悄悄地交代了些什麽。
片刻後,周覺山率先開口,他摟着在思坐回了椅子,“我聽說金宕的軍隊馬上就要帶人攻入臘戌,今天不見柴坤先生,還以為這位先生是暫時離境躲避風頭了呢。”
丹拓眼珠一轉,嘿嘿地笑了出來,“外面也未必會有臘戌安全。”
“怎麽說?”
“周團長別裝糊塗。你也在南撣呆了快半年了,應該知道少數民族武裝軍隊的打仗習慣。”往往是越危險的地方才越安全。“你放在明面上的東西,沒人會動彈,一旦跑到窮鄉僻壤,那才是真正的危險。”
撣邦、克欽邦、佤邦……這些在緬北地區出了名的武裝勢力,最愛研究的種類就是游擊戰了。為什麽呀,因為窮呗,沒那麽多大殺傷武器敢正面交火啊。
遮陽傘下有幾把椅子,丹拓看看趙駿,招呼他一起坐下。
他一條腿曲起,一條腿伸長,拿起一塊巧克力餅幹,邊嚼邊說,“我這度假村就擺在這裏,我也搬不走,如果有人非要硬闖進來,我大不了就給他多掏點錢。我們做生意嘛,主要講究一個和和氣氣,當然,也是我們商人軟弱,跟你們軍隊比不了。”
再窮的軍隊那也是能端着成千上萬把AKM在城裏山裏橫着走,丹拓什麽都不怕,就是怕死,“周團長,你別看我這家大業大的,但我最怕的就是得罪你們軍隊。”
北撣有北撣的矛盾,他管不了。
南撣有南撣的問題,他惹不起。
周覺山低笑一聲,明人不說暗話,“聽你這意思,這次金宕起義,完全是跟柴坤集團沒有關系了?”
丹拓眼前一亮,“我跟他?怎麽可能有關系啊。是,他之前是有來過幾次,但是都是老同學,敘敘舊,喝酒聊天,沒別的事兒。”
丹拓也算是個老油條了,雖然沒他爸柴坤精明,但在生意場上,說話做事也基本上可以算是無出其右了。
周覺山微挑眉梢,感覺自己似乎應該換一個思路。“哦?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才去南撣談生意呢?”
臘戌戒嚴,全城封鎖,內戰期間,連條狗的出入,恐怕都要被反複查上兩遍。等到雙方真打起來,城裏的管控只會越來越嚴,周覺山不擔心,他有南撣邦軍的身份,北撣跟南撣剛剛簽訂了合作協議,當地的軍隊只要明白事理,就不該對他做出半點為難。但是丹拓他們可不一樣,他們如果想出城談生意,屆時,必須要經過軍隊層層審批……
“按照你的說法,你跟北撣邦軍任何關系。那北撣的軍隊會輕易地放你們出城?你們可以花錢保平安,但很難花錢買自由吧……”
周覺山好心地提醒他。
他現在不走,以後就走不了。
當然了,除非丹拓剛才在跟他說謊——其實丹拓跟金宕根本就是一夥的。否則他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自信,一門心思地留在臘戌。
丹拓愣住。
周覺山滿不在乎,他端起了茶杯,語氣淡淡,步步緊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月二十四號,也就是十天後,吳四民部長召集了五六批走私商到他那裏集中談生意。”
其中,有兩個也是倒賣柚木倒賣玉石的,跟丹拓的經營範疇基本一樣,如果丹拓去不了,那這筆油水極大的生意就相當于是拱手讓人了。“丹拓先生,你要是真不打算去,就早說,吳部長可不喜歡不講信用的人,出爾反爾,以後沒你好果子吃。”
說完,他氣定神閑地抿了一口茶。
丹拓心驚,眼底一陣震蕩。
他想想,霎時換了一張臉,放下腿,擦擦嘴巴,緊張地抓住了周覺山的袖口,“周團長,周老弟!南撣那邊……我得去,我得去啊!”
“那你跟金宕的關系?”
丹拓狠狠地一咬牙,“行,大哥都跟你說實話,是我贊助了他們。我給了他們一筆錢。多也不算多,但總夠添置一些軍備補給的了。”
“還有呢。”
“沒了啊。”
丹拓裝傻,周覺山眯眼,霎時起身,掏出手-槍,抵在了丹拓的太陽穴。
趙駿靈機一動,裝模作樣,反手掏槍對準了在思。
“周覺山,你快把槍放下!否則我殺了你女人!”
周覺山瞥他一眼,用手指搓搓鼻唇溝,強忍住笑意。
靜默裏,他又掃了丹拓一眼,丹拓正皺着眉頭,朝趙駿揮了揮手。
“趙叔,趙叔!你快別鬧!”他又回頭,嘿嘿地笑着,朝周覺山獻媚,“周團長,咱們有話好商量,你這動刀動槍的……不至于……”
說話間,丹拓将周覺山的槍口推遠了一些,眼珠一轉,權衡利弊,“行,不瞞你說,我還賣了一些M16A4給金宕他們。”
“你從哪兒弄到的M16?”
丹拓溫吞地答道,“做生意……對縫弄來的。”
“哦?”
周覺山收起槍,坐回了椅子上,他望了望遠處的藍天白雲,沉聲道,“想合作,就不如一五一十地跟我說清楚。”
否則,他馬上就可以打電話通知南撣邦軍區,告訴他們,丹拓已經與金宕勢力勾結。
他心裏應該也清楚,南北撣邦雖然不是敵對的關系,但雙方的領袖畢竟不同,南撣一旦得知丹拓在幕後贊助了北撣的新政權,那麽丹拓與南撣的交易往來,也就可以同時全面宣告結束了。
丹拓是真怕,他萬不想斷自己的財路,而且,聽周覺山這話裏的意思……周覺山這是在提點可以進一步合作咯。
他竊喜,本來這次跟南撣的合作,他心裏就沒底兒,“那我要是跟你說了,那咱們以後可就是一夥的了。以後有錢大家一起賺,吳部長那邊……你得幫我瞞着,而且還務必要幫我一起拿下才行!”
周覺山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他刻意假裝苦惱了一會兒,良久,才點頭答應。
丹拓眼前雪亮,他猛然熱情地拍了拍周覺山的肩膀,“好兄弟!”
周覺山清咳一聲,趁丹拓不注意,他又挑眉看了看一旁的在思和趙駿。
三個人同一個感受。
——憋笑,快岔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