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剎那間, 周遭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額前的槍口冰涼。

在思緩緩地擡眸, 看着趙駿, 從前的過往如同飛速流轉的走馬燈一般,一刻不停,從她的腦海和眼前飄過。

幾秒後, 她終于完全确定,一道陰森的冷光正折射在趙駿緊攥的那把十字紋手-槍上,而他手裏的那把手-槍,确實是抵在自己的頭上。

她不敢相信, 眼前的這個人……

是她的親生父親。

是她這一生中連一時一刻都未曾懷疑過的人。

她退後兩步, 不悲傷, 只是莫名地堂皇。她沒有開口, 也沒有掙紮, 微微地垂下眼睫, 眼盯着自己手裏的那張有些破舊的紙單。

趙駿目光沉沉, 将槍口放低了一些,“想說什麽就說。”

“說什麽?”

“現在是我在問你。”趙駿臉色驟變, 厲目,給手裏的十字紋手-槍上膛。

在思抿唇,強裝平靜地望着他,心裏面五味雜陳,“哦,那我想請問一下,你就是用這把槍殺死了高漢的父親嗎?”

她擡起目光, 苦笑一聲,看向趙駿手裏的這把十字紋手-槍。

在思還記得,當初高漢說過,當北撣邦軍在郊外發現他父親屍體時,他父親身上有多處傷口,最致命的傷,就是由一顆9mm的十字紋手-槍子彈所致。

她暫且天真地認為,趙駿應該還有點人性。難道他真的會一邊在暗中殺了人家的父親,另一邊又在明面上對人家照顧有加?他可是高漢的殺父仇人啊,毀了人家的家庭,又毀了人家的後半輩子,這樣裝好人啊……未免太惡心了點兒吧。

趙駿低頭,低低地回答,“ 沒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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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裏反手掏出藏在腰裏的那把泰國軍刀,趙駿一眼識破,一瞬間将人和刀一起踢飛。

“你別以為我真不敢開火!”

他可能還不至于殺她,但是打一槍吓唬一下,必要時,他可是不會手軟心軟的。

在思吃痛,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她看了一眼早已飛遠的軍刀,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流出的鮮血,她怕死嗎?有槍算什麽,她要是貪生怕死她就不會來到緬甸這地方了。

窗外,隔壁的小孩子恰好路過,院子裏傳來了談話的聲音,白靜似乎在拿糖逗孩子,還在跟對方用她僅會的幾個緬甸詞交流。

趙駿倒退,用槍口對着在思,又快速地關上竹窗。

她清眸緊絞着他,“你不是趙駿……”

“你別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

“對,你這丫頭竟然連自己老爸都認不出來,你現在就是在胡說八道!”

在思嗤笑一聲,熱淚也湧了出來,“是我胡說八道?你怎麽不看看你自己現在變成了什麽德行!就連你也配叫趙駿,趙駿他為人正直,他是個警察!他生前雖然也遭遇過賄賂不假,但他從不動搖!我四歲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警隊拿過個人二等功,他為了完成任務可以潛伏在中緬邊境三天三夜不睡覺,逢年過節他還會帶着警隊的人去附近的村寨幫鄉親們去蓋房子修路,每一年春節假期他都會在隊裏主動值班,在我的記憶裏,他一直頂天立地,他就是個英雄,如果他還活着,他一定不屑于做你這樣的事!!”

在思吼了出來,眼淚如泉水般湧出。

趙駿別開臉,從牆上拿出一截繩索捆住在思,他已經鎖住了門,他也不怕白靜她們突然闖進來發現,“随你怎麽說,你當我死了也好,不認我這個爸也可以,總之這兩天你不能亂跑,等我完成這次的任務,我會把你送回中國的。”

在思用力地掙紮,“什麽任務?你不是已經叛變了嗎,丹拓這一次來南撣的目的就是為了軍隊內部達成長期合作,吳四民已經被捕,胡一德馬上就要篡位,憑借胡一德和丹拓的暗中關系,這次與南撣的合作十拿九穩,你的任務不是已經完成了嗎?”

接下來,丹拓這邊,由于柴坤多疑,一直不肯講走私押運的工作交給趙駿,所以他暫時應該相對清閑。然而眼前最近的事情,其實也就是趙駿那批軍火和毒-品要往中國運輸……除非……

“你依附的對象其實不是丹拓?而是胡一德?胡一德要派你去中國走私軍-火和毒-品?”

趙駿沉默一瞬,深看着她。

在思卻瞬間明白……

她終于全明白了……

原來……為什麽趙駿在緬甸潛伏了十幾年都沒有查到走私軍-火和毒-品幕後黑手?為什麽國際警方盯了這個案子盯了這麽多年都沒能獲得半點兒的進展?因為趙駿是內鬼,他早就被胡一德收買,這起案件從源頭就已經爛了,一個爛了根的案子,連根基都壞了,又怎麽可能會有接下來的開花結果?

有關于周覺山潛伏在南撣的任務,她也大致都想清楚了……

為什麽周覺山明明有其他任務卻一直瞞着她不說?為什麽旅館的那些士兵覺得周覺山和胡一德是一夥的?因為,那想必也是國際警方派給周覺山的任務之一。

畢竟這麽多年來,這起案件一直沒有突破,哪怕換做是別人,應該也能察覺出這其中大概是出現了內鬼。所以,周覺山空降到南撣的任務,應該不僅是要抓到走私軍-火和毒-品的胡一德,他身上其實肩負着更沉重的擔子——那就是要找到深藏在警方內部的內鬼。

周覺山跟胡一德合作,根本就是在國際刑警的安排下假意演戲……他是在利用胡一德這方,順藤摸瓜,探尋有關于趙駿叛變的更多信息。

而憑借他所掌握的信息,他應該也早就鎖定了趙駿的身份,可趙駿到底還是在思的親生父親,更何況趙駿還對周覺山有救命之恩,這件事讓周覺山怎麽開口?同樣的事情,如果換做是在思,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一切終于水落石出。真的難怪,難怪周覺山一直對她和趙駿都有所隐瞞,甚至難怪,連趙駿都不能知道周覺山的全部任務。

随着胡一德這條線索被在思揭開,他突然義無反顧地要她離開緬甸,想必也就是因為這個……

而在思竟然還因為這事兒懷疑周覺山是警方的叛徒,她錯了,她沒有聽他的話離開緬甸,她搶了宋衍的車,她還傻乎乎地打電話通知了趙駿。

她這樣一說,豈不就是等同于把周覺山給賣了……

“你,你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警方正打算派人抓你的事兒對不對?”

在思的手腳已經被綁住,她強忍着淚,哽咽着開口。

趙駿頓了一下,面不改色,将多餘的繩索截斷,“是,但這事兒跟你沒什麽關系,你發現的那張紙單,就是我用來反偵查周覺山與胡一德的動向的。”

早在很久之前,趙駿就已經開始懷疑周覺山來到南撣的動機了。

在思苦笑着點頭,原來這是趙駿用來反偵察周覺山的記錄。

她太傻了……

太傻了……

她簡直傻到離譜。她剛剛竟然還還以為那是趙駿偵查到的周覺山與胡一德暗中有所勾結所留下的實質性證據。

她現在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她只怕周覺山會有危險。他現在一個人深入虎穴,行差一步,就會有生命危險,“趙駿,你不會殺周覺山的對不對?你告訴我,你跟胡一德到底之間又到底存在着什麽樣的利益關系?”

她已經跑不掉了,她對他也不會造成任何威脅。哪怕是誰死,她也得要死個明白。

趙駿答非所問,“失蹤的老譚你們不是還沒找到嗎。”

“對。”

在思慢半拍反應過來。

“有時間的話你不妨猜猜看,是誰挖了南撣軍區的地道,還撕了武器軍火庫裏的登記本。”

“都是你?”

“周覺山肯定已經猜到了。”那個地道,是趙駿瞞着幾方勢力,比周覺山提前一天趕到南撣,也就是在高漢請周覺山吃飯的那一天晚上提前就挖好的。

半年前,早在周覺山剛剛來到南撣的軍區的時候,他對趙駿信任有加,這整個南撣邦的地圖、內部結構、監控設備的盲點,還都是從周覺山那裏流到趙駿的手上的。

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麽,趙駿雖然不是軍區內部的士兵,卻能夠準确地避開所有監控和攝像頭,在神不知鬼不覺間,挖了一個地道,劫走了老譚,來去自如。

靜默裏,趙駿拍拍手站起來。

“你知道的夠多了。”

說罷,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還算幹淨的手絹,蹲到地上,疊了兩下,塞進在思的嘴裏。

那手絹上似乎是沾了一些緬甸當地特有的迷-藥,在思甫一吸入,便覺得頭腦很沉,昏昏欲睡。

她眼前一白,天色愈暗,室內,沒有開燈,一片冗長的安靜過後,四周的空間像是破碎了一般,猶如蒼青色的天際被高山割裂,湍急的河流被大地攔腰斬斷。

迷離之間,她躺在地上,趙駿把她抱起來,放到角落的床上。

她掙紮着,用自己的最後的一點意識,望着眼前的趙駿。

其實,她還有最後一個沒有解開的問題。

——為什麽,為什麽趙駿既然已經明知道周覺山是警方派來抓他的卧底,卻沒有聯合胡一德,率先鏟除周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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