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雨勢愈來愈大, 電閃雷鳴, 風一陣緊似一陣, 天幕中瓢潑大雨傾瀉而來。

整個村寨的人都在緊鑼密鼓地忙活,處理四輛大型的油罐車,胡一德事先交代他們, 槍支要拆分成零件藏在車底和車輪的縫隙之間,冰-毒必須注意防潮,将一百公斤冰-毒均分成一千份,每份再進一步裝進獨立包裝的透明小塑料袋裏。

風聲、雨聲, 一片嘈雜。

在思在一片迷蒙中醒來, 她睜眼時, 頭腦很沉, 神智也不大清醒, 但依稀間, 似乎能聽到周覺山說話的聲音。

周覺山站在院子裏, 已經僞裝成貨車司機的樣子。他穿着一身藍色的髒舊工裝,耳朵上挂着口罩, 正低頭戴一副白色的粗布手套,“我下午就走,五點半過邊境,你什麽時候放人。”

“不急,你放心,我們是合作夥伴。等貨安全抵達廣州,再分到當地的毒-販手裏, 收到第一筆貨款,我肯定就立刻放人。”

周覺山不以為然,冷冷地向後掃了一眼,“是你的貨重要還是我的人重要?”

“當然是你的人重要。”

胡一德挑眉微笑,貨沒了還可以再做,但如果人沒了,那可就是一條人命啊。

周覺山嗤笑一聲,往頭上扣上一頂鴨舌帽,他将黑色的帽檐壓得很低,遮住自己英挺的鼻梁和深郁的眼睛。

他很清楚胡一德這是自以為摸到了他的軟肋,沒關系,哪怕這批貨追丢了也還有下批,警察破案的前提是要保證環境內所有人質的人身安全,只要能保證在思安全,他可以接受再在南撣繼續潛伏一段時間。

院外的人們都在忙着裝車,周覺山走遠,登上汽車的駕駛位,嘗試着啓動引擎,接着重複三遍,分別測試了一下前後幾輛油罐車的發動機。

院子裏安靜了下來,一個馬仔悄咪咪地湊到了胡一德的旁邊,“老大,我們真的要放了周覺山的女人?”

胡一德橫他一眼,“你說呢?”

糊弄警察的話,他也信?

這段時間,胡一德可是被周覺山可騙苦了,直到他昨晚去營地看吳四民,一切開誠布公,說起到他與周覺山的合作,吳四民狂罵他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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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你跟周覺山唱雙簧戲,但你知道周覺山是什麽身份?他tm是個條子!”

吳四民一直有所準備,先前更始終在派人暗中調查周覺山和胡一德的關系,只是一次調查中,無意間,倒讓他發現其實周覺山一直在跟柴坤手下的二當家趙駿保持着某種秘密聯系。

趙駿這條線遠比周覺山的好查,吳四民動用幾個手下,很快就得出結論——這倆人都是警察。

胡一德惡狠狠地盯着不遠處周覺山的背影,從腰裏摸出一把槍,遞到馬仔的手裏,“你跟着這次運貨,等周覺山把貨安全帶到中國,我們賺了這筆,你在回程的路上就解決了他。”

“好,老大放心。”

那馬仔賊兮兮地笑了出來,這半年,周覺山一直在南撣耀武揚威縱橫捭阖,他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在思一直躺在竹屋裏床上,聽到了窗外的這番談話。

她惶惶無措,瞪大了眼睛,連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掙紮着打算撐坐起來。

她手腳都被綁着,嘴裏也塞着白布,忽地,一處冰冷的刀尖抵在了她的喉口。

她僵住,用眼角餘光悄悄地向自己的左側看去。

白靜屏住呼吸,正攥着她那把泰國軍刀,她用兩只手緊握着,手腕不停地顫抖。

在思緊張地吞吞口水,坐看她什麽意圖。

“剛剛,剛剛又有人過來,想喂你吃安眠藥,我趁他不注意,就捂住他的嘴巴,從背後捅了他一道。”

白靜嗓音顫抖,說話間,連忙放下軍刀,指了指角落裏的一道身影。

在思往後看去,這才發現,原來她手裏的軍刀刀刃上沾滿了血,屋子角落的地上也還躺着一個男人,但對方倒在地上,身下形成了一片鮮紅的血泊,一動不動,血液還沒凝固,應該是剛斷氣不久。

“唔……唔……”

在思将脖子稍微往後挪動一點,遠離白靜的刀尖,又揚起頭看向白靜。

白靜猶豫了一下,知道她想說話,“我可以讓你說話,但你不能亂喊。”

在思用力地點頭。

白靜抿唇,小心翼翼地替她揪出了塞在嘴裏的白布。

“你怎麽會跟我困在一起?”在思粗喘着呼吸,又甩了甩早已被汗水浸濕的長發。

白靜大致地回憶了一下,“昨晚趙駿離開之後,家裏又來了一批人,我進屋的時候,就發現你已經被捆在床上,那些人問我誰是俞在思,還沒等我回答,他們就不分青紅皂白,把我一起給抓來了。”

好在白靜不笨,事先撿了地上的刀,她剛剛還從窗縫裏趙駿,“你放心,我一會兒去找趙駿,趙駿肯定會救我們的。”

在思目光快速地轉動,欲言又止,她心忖道趙駿已經叛變,又跟胡一德串通一氣,哪怕事後真知道白靜和在思都被抓了,應該也不會放過她的。

思及此,“你拿刀,把我的繩子割開。”

白靜問她,“你要幹嘛?”

“周覺山有危險,我現在逃不掉,只能找一部電話,立即通知他。”

這村寨全都是人,胡一德已經識破了他的身份,他絕對不能替胡一德跑這趟貨,哪怕真的身不由己,完成了這次走私和販-毒的工作,她也絕對不能再讓他為了她回到緬甸。

他是個警察,進行卧底工作的前提是不能暴-露身份的,一旦身份被識破,不要說胡一德要将他殺人滅口,就連馮力和湯文那一支一直追随着他的軍方勢力也不會輕饒了他,再加上曾被他利用過的柴坤和丹拓,他在緬甸遍地是敵人,時至今日,最正确的選擇是他應該直接留在中國,尋求中國警方的保護,有多遠走多遠,不要再理會緬甸的這些是是非非。

白靜摸摸腦袋,努力地回憶了一下具體誰是周覺山,她又看看在思,搖頭,沒幫她解開繩索,反倒是放下軍刀,自己跑到地上那具屍體的身上,左摸摸,右摸摸,翻出了一部電話。

“電話號碼,我幫你打。”

在思皺眉,伸長了雙腿,用鞋尖夾住軍刀,她将刀立在牆角的縫隙裏面,湊上去,轉過身,自己一點一點兒地割破繩索。

“099……”

白靜逐一按下數字,撥完,她又确認了一遍,按下撥通的按鈕,剎那間,手裏的手機驟然爆-炸。

——誰也沒想到,那手機被改裝過,裏面裝了□□,相當于小型炸-彈。

強烈的火光驟然襲來,在思猛地躲避,下意識地将頭壓進了牆角,整座竹屋都在為之震顫,再擡頭看回去時……

白靜被炸斷了一條手,她胸口也被炸出了一個深紅色的窟窿,臉上全都是血,五官扭曲,半張臉的五官都粘黏在了一起。

窗外雨聲不斷,同時,一道雷聲響起,掩蓋住了轟鳴的爆-炸聲與白靜撕心裂肺的叫聲。

在思瞠目,強行拽開了最後剩下的一點繩索,跑過去,用白布緊緊地捂住了白靜的嘴。

“啊……啊……”

在思死死地扣住她的肩膀,“沒事兒的,沒事兒的!別怕,沒事兒的啊……”

白靜躺在在思的懷裏,歇斯底裏地掙紮,她好疼,胸口的血在不停地往外湧出,“我,難受……好疼……”

在思咬牙,強忍着淚水,“不疼,沒事兒的,你等我,我馬上去找趙駿,他一定會救你的,他一定會救你的!”

“我要……回……中國……”

“你說什麽?”

她聲音好小。

在思将耳朵湊近一點兒,白靜抱住了她的脖子,她一點一點地說道,“我要回中國。”

在思的眼淚如泉水般湧出,連連地點頭,“好,我帶你回去,你等我,我一定會帶你回去!”

她沒用,她救不了她,她得去找趙駿,她得去找周覺山,她一個人不知道要怎麽應對,她不知道白靜這樣還有沒有救。

白靜放開了她,軟軟地躺在地上。

在思看準了竹屋的後門,一時間,什麽都管不上了,他拔下地上那個男人的外套,冒着大雨,沖出了房門。

後門這邊,倒是沒有什麽人,在思像瘋了似的往前沖着,忽地,撞進了一道結實的胸膛。

周覺山看到她,一把摟住,他顧不上許多,連忙将她帶進了隔壁的屋子裏。

這屋子是間閑置的倉庫,很少有人出入。

“在思……”

“哥……”

在思難以置信,不停地掉淚,她真的做夢都沒想到,她這輩子竟然還能再見到他。

周覺山如獲至寶,緊緊地摟住她,死死地鉗在懷裏,“你是從哪兒逃出來的?”

“我,哥,白靜……”在思瞬間想起,“她,你救救她,我們得救救她,她快不行了,她剛剛遇到了炸-彈,她快撐不下去了……”

在思話音剛落,有幾個馬仔循着喊叫的聲音,提着槍,沖進了她剛剛才逃出來的竹屋。

幾秒後,竹屋裏傳來“砰砰”兩道響亮的槍聲。

……時間像靜止了一般,在思僵在了原地。

周覺山也不禁低頭,閉了一下眼睛。

那群馬仔走了之後,喊叫聲也再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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