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切都盤算好了,誰知道中……

信雖是同時送到的, 但想也知道,程大老爺第一時間拆閱的肯定是兒子的家信。

盡管程大少爺從小就外出拜師進學,但麓山書院其實就在金陵城外。以蔚縣到麓山書院的距離來說, 快馬加鞭的話,一天就能到了, 送個什麽東西特別方便。假如是坐馬車, 那就要看具體的情況的, 但總得來說, 真心不算遠。

也因此,以前程大少爺人在麓山書院求學時,程府這邊并不擔心, 橫豎身邊是有書僮小厮在的。真有個什麽事兒,甚至沒必要特地派人往蔚縣來,直接去金陵城的程家鋪子找人就成了。

可如今, 程大少爺人在京城。

誠然, 有個路謙在,程府的人也不至于特別擔心, 尤其路謙這人打小就早熟穩重,又在京城裏待了三年多的光景, 還是個實實在在的官身。但這并不妨礙程家大房夫妻倆成天裏提着顆心,每日裏心心念念都是寶貝兒子。

他們并不知道,假如不是路謙的逼迫,程大少爺甚至都想不起來要寫信回家, 畢竟他是真的沒碰上什麽事兒。

但不管怎麽說, 家信是寄到了,程大老爺迫不及待的拆開一看。

“天吶!”

程大太太也是商戶出身,略識得幾個字, 平常看個賬本算下莊子上的收益是沒問題的,但像信件這一類卻是為難她了。她只滿臉緊張的看着程大老爺,尤其在聽到那一聲“天吶”時,頓時心頭一緊,差點兒就眼前一黑厥過去了。

“謙哥兒叫人給欺負上門了!太過分了!”

萬幸的是,在程大太太厥過去之後,程大老爺總算憋出了一句話。一聽說是路謙,大太太瞬間表情緩和了,于是就輪到二太太路氏捂着心口滿臉煞白。

程二老爺看不下去了:“大哥您要是字沒認全,就讓泰哥兒看可好?他雖然連個童生試都沒考過,但看個信還是可以的。”

“誰說我不識字?我告訴你,謙哥兒遇上強搶民女……男的事情了。榜下捉婿的折子戲看過沒有?就是那個意思。”

“榜下捉婿……不是,他三年前就考中了,如今已經是個官身了,誰敢捉他?”

所謂的榜下捉婿,多半其實是指鄉試中舉的。就有那地方上的富戶,一心給女兒擇一戶好人家,偏自身又立不住,那四角俱全的親事才輪不到他們。因此,便特地守在那鄉試的皇榜之下,等那貧苦出身的書生中了舉,也不問成親與否,先捉回去拜堂成親便是。

這事兒其實在前朝更多一些,相對于本朝而言,前朝更注重聲譽。這裏的聲譽不管是指女子,還有男子。一旦發生這種事情,多半情況下便是捏着鼻子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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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自然也有,但前些年,科舉出仕的官員權力不大,朝廷上就是滿人的一言堂,還是康熙帝大力整治之後,又重用了幾位漢人高官,這才将風氣壓下去一點。而今,像榜下捉婿的事情反倒是較前些年多了些。

但鄉試可以有,會試不可能的。

堂堂天子腳下就不可能允許旁人亂來,更別提路謙早就已經入朝為官,誰敢?就問誰敢!

程二老爺信誓旦旦的說法,讓二太太路氏心下略微好受了點兒,但緊接着,信件就被甩到了他倆面前。程大老爺黑着臉:“看啊,你們自己看!”

最終,念信的人是程定泰,也就是路謙的小表弟。

信是程大少爺寫的,上面明明白白的闡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從路謙三年前的會試落榜後,當時的主考官朱大人就已經相中了他,明裏暗裏的示意路謙先不着急成親,還揣測說,為何這幾年來都沒人給路謙說親事,這裏頭肯定有朱大人做的手腳。

如今,三年過去了,養肥的豬該出欄了……

反正就是那麽個意思,在程大少爺的筆下,朱大人簡直就是個黑心爛腸的小人。為了能将他家的禍害女兒嫁出去,不惜一切手段,威逼利誘乃至挾恩圖報等等。

最可怕的是,朱大人當了好多年的翰林院掌院學士,又曾經好幾次擔任會試的主考官,可以說是桃李滿天下,朝中有不少他的門生。偏路謙還是得了他的恩惠,才僥幸得以入朝為官,假使拒絕,只怕官途就此完結。

……

程大少爺簡直不愧是最佳隊友,在秦舉人的叨逼之下,本身膽子就不大的他直接被吓了個夠嗆。他怕的還不是自家跟路謙聯姻一事作廢了,畢竟這玩意兒作廢了也就是不方便後續繼續撈好處,真要論害處其實是沒有的。

但假如說,路謙腦子一熱就給斷然拒絕了,那他呢?他的仕途又該如何是好呢?朱大人啊,那可是翰林院的掌院學士啊!

連驚帶怕外加擔心自己将來的前程,程大少爺幾乎是耗盡了洪荒之力,才寫出了這麽一封煽情的信件來。

話裏話外都透着惶恐不安,還将朱大人描述成了一個十惡不做仗勢欺人欺世盜名為禍人間的敗類!

生怕爹娘不解其意,程大少爺恨不得将事情掰開了揉碎了跟家裏人講。他非常努力的傳達了一個信息,假如路謙跟朱大人之女的親事成不了,無論這是程家的意思還是路謙本人的意思,他們都要完了。

完蛋了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說,腦補的東西才是最可怕的。

天知道朱大人是醞釀了多久才豁出去臉面,吞吞吐吐的跟路謙轉達了他的意思。他甚至都不敢讓其他人幫着轉述,哪怕一般情況下,身為女方的父親要給女兒說親時,都會找個中人的,但他怕啊!

怕對方覺得他坑人,畢竟路謙多好一孩子呢,除了出身差了點兒,家境慘了點兒,身世可憐了點兒……

反正,這樁婚事怎麽看都是坑死人不償命。

朱大人是豁出去了,他觀察了路謙好幾年了,深以為還算是挺了解這個年輕人的。可以肯定的是,就算路謙本人不願意,起碼也不會将這事兒當成玩笑話随意說出去。也因此,他咬牙決定幹了!

當時,他一張老臉憋得通紅,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将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了。擡頭一看,路謙是一臉的懵圈,頓時他心下一涼,覺得又完蛋了。

但事實上,路謙想的是……

還有這種好事兒?!

他是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下來,因為他當時已經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餡餅給砸暈了。但是不要緊的,回頭他仔細的思量了一番,等休沐日之後的第二天,就去找了明史館裏最熟悉的邵侍讀,委托他代為向朱大人提親。

這個提親不是指媒人上門的那種,僅僅只是表達一個意向。

按理說,因為是朱大人先找的路謙,這個步驟其實是可以直接跳過的。但路謙不會這麽幹,這要是拒絕也就罷了,都打算答應下來了,九十九步都走了,就差這一步?人家朱大人不要面子的呀?

于是,邵侍讀差點兒被吓死。

但是沒關系,路謙給了邵侍讀緩和的時間,等他終于緩過來後,就被路謙三催四請的轟去了翰林院那頭找朱大人。再之後,事情就順利多了。

可這些事情,程大少爺卻是完全不知情的。

等程家這邊看完了自家孩子寫來的信後,又拆了路謙寫的那一封,頓時感動的兩眼淚漣漣。

“謙哥兒真是個好孩子啊!”

“不怪你,這怎麽能怪你呢?”

想也知道,路謙是不可能将實情寫在信上的,只将錯誤往自己身上攬,還真誠的跟程家道了歉。雖然沒具體寫,但看信的人都明白,他說的是程家大房特地從族中過繼的那個女兒。

程家大房有兒有女,嫡出庶出都有,無緣無故的過繼哪門子女兒?還不是因為大房的嫡長女要比路謙大好多歲,更是在七八年前就已經出嫁了。剩下的女兒裏,出身太低是一回事兒,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年歲太小了。差個五六年都沒啥,差個十年以上就離譜了。哪怕本朝并不崇尚早婚,那也不可能二十七八歲才成親的。

總之,過繼是個好辦法,還能挑個相貌身段性子樣樣都出衆的女兒。另外,路謙年歲也小,這邊養了三四年後,将感情培養出來了,再嫁過去,也方便了日後替程家說話。

一切都盤算好了,誰知道中途殺出了一頭豬!

過分!太過分了!

但程家人還是很講道理的,他們覺得這怪不了路謙,心疼之餘,忙吩咐管家重新準備中秋禮,争取送一份厚厚的節禮過去。至于賀喜倒是不着急,一般來說,從議親到正式定下來就能走個一年,到成親花個兩三年時間都是正常的。

這廂,大太太親自出馬,拟了單子開始準備節禮。

那廂,大房從族中過繼的女兒也聽說了這事兒,頓時給急哭了。

沒有哪個兒女成群的人家會無緣無故的過繼女兒,因此哪怕并沒有過明路,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眼下,要是她不能嫁給路謙,只怕再擇的親事,會比之前更不如。

沒等她想出好法子來,半個月之後,又一封信送到。

程家在金陵城的鋪子管事就匆匆騎快馬而來,表示京城那頭有急件送到,讓他們務必盡快送達。

急件也是程大少爺寫的,畢竟路謙沒那麽閑。

在這封信上,程大少爺的字裏行間都充滿了驚恐的意味,告訴家裏人,朱大人竟是去求了康熙帝指婚,如今賜婚的旨意已經下達了,讓家裏人無論如何都別鬧。要祝福,一定要充滿了誠意的給予最真摯的祝福!

已經哭了好幾天的程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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