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關于夜鬥本身的事情, 千代從不多問,而對于千代的事情,夜鬥也秉持着“除非你說否則我就不問”的

原則。

雖然夜鬥之前說過,在手持神器的那一刻, 神器生前的種種,即便那是被自己都遺忘了的事情便會一股

腦湧入夜鬥的腦中,但大概是千代根本就不屬于亡靈, 而是活生生的人,所以這種情況倒是從未出現過。

兩人默契地不提過去,艱苦地在當下奮鬥。

屬于神明的夜鬥是容易被人忽視的存在, 然而還留有人身的千代則仍然會像正常人類一樣被注意,這點

也是夜鬥想不通的,他的原話是——

“實在想不通, 人類怎麽可以成為神器。”

千代:“這話要問把我變成神器的你吧?”

夜鬥:“想不通想不通, 怪人。”

千代伸手拍開夜鬥悄摸摸靠近的手, 将懷裏的糖果護好。

這是先前她蹲在街邊和夜鬥說話,一個小姑娘看她可憐扔給她的,也算是好好體驗了一把流浪少女的生

活。

夜鬥的生活何止風餐露宿, 簡直就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簡陋到令人發指, 貧寒到令人落淚,先前千代發

現他省錢只買一份吃的給她, 心裏還感動了好久,後來才知道這丫居然仗着別人看不見去偷偷吃烤雞!

十惡不赦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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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夜鬥為什麽活得這麽辛苦還堅持要出現在人類視野中, 不過是害怕消失。

神由人類的祈願中誕生,一旦不被人類所記住供奉,逐漸就會消失在時間推進的長河中。

“總有一天,我會擁有自己的神社的!”

夜鬥抱着他那個不足一半的、滿是五元硬幣的大瓶子高呼大喊。

千代硬生生從這場景中看出了一絲心酸與悲涼。

然後她靈機一動,想到了一件事。

“夜鬥。”

“啊?”

“我是人。”

夜鬥一臉看傻子的表情:“我當然知道你是人。”

“可我也是神器。”千代認真地看着他,“這樣一來,你就不用擔心會被所有人忘記,因為身為你神器

的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

“……”

見他不說話,千代試探地問道:“是不是?”

身為神器是不會忘記自己侍奉着的神明,而身為人類,又可以憑着人類的身份記住這位神的存在,不會

因為失去接觸而忘記,因為那是深刻在記憶中的新生,被賜予了全新的名字與身份。

——雖然千代并不覺得自己新生了,不過這個說法應該還是說得通……吧?

夜鬥看着眼前全心思考着的少女,不知為何,突然有種說不出話來的緊張感,一開口才發現果然是結結

巴巴的:“我、我也不、不知道。”

“也是,這種情況想想就很特殊。”

千代了解地點了點頭,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攤開,“借我一枚硬幣吧?”

夜鬥:“……幹嘛?”

話是這樣說,卻還是直接拿出了一枚硬幣遞給她,難得的沒有遲疑,抱着那枚硬幣哭天搶地。

千代拿到了那枚硬幣,雙手合十将硬幣放在手中,對着夜鬥閉眼微微欠身,做出一個祈願的姿勢:“夜

鬥神,請你以後好好工作,不要再去買亂七八糟的好運物了。”

“為什麽這個時候還要吐槽我啊?!”

夜鬥整個耳朵都紅了,這句話更像是逞強時所說,為了強硬地打破這不知如何是好的氛圍。可惜效果并

不佳,存在于胸腔中的某個部位跳動得更快了。

少女卻全然沒有被影響,依然保持着祈願的姿勢,五秒後睜開眼,将硬幣遞到了夜鬥的手中。

已經滲出了汗的掌心,手指微微蜷縮着,指尖有着常年使用而留下的薄繭,千代還記得被這只手握住時

的不适感。

松手,五元硬幣無聲地落入對方掌心。

等了許久仍然沒有回應,千代好奇地擡頭看着夜鬥:“不接受我的願望嗎?”

“……”

上一次見到這麽誠心的祈願是什麽時候呢?

大多是在危急情況下,沒有辦法了所以才會召喚他,給出的祈願自然也和其他的普通神明不一樣,随手

抛過來的硬幣也沒有關系,反正自己總會接到的。

因為維持着存在而游走在人群邊緣的,期待被人記住而不斷努力着的,想要改變過去所留下的痕跡,所

以無論是身為神明所做的事情還是名字,都統統地被改變了。就像是不願意面對過去一樣,不管是誰都不會

提起,也認為這樣就算徹底告別。

“你的願望,”夜鬥輕輕一頓,而後再度如往常一般揚起笑來,翹起的弧度如同破開霧霭的光線,“我

确實地收到了。”

——“汝乃有緣人。”

***

在接受了祈願之後,千代一直緊張地盯着夜鬥,似乎非要看出點什麽變化來,發覺遲遲沒有動靜後,少

女有些失望地垂下腦袋:

“我的話,還是不行嗎?”

夜鬥瞥她一眼,蠢蠢欲動的手還是沒能收住,直接按在了少女頭頂,肆無忌憚又心情頗好地揉了兩

把:“誰說沒用的?剛剛那一下,我身上的願力可是變多了哦?”

“诶?”千代驚喜地笑起來,甚至忘了去計較“摸頭殺”的事情,“真的有用!那、那以後我就可以每

天……”

“每天什麽啊每天。”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夜鬥敲了下她的腦袋,然而笑容中完全不含諷刺的意思,

更像是看着不谙世事的孩子,“你這五元還是從我這兒拿走的。”

“願力變多了就好啊。”千代理所當然地道,“這樣的話,夜鬥就完全不用擔心消失的問題了。”

她的祈願是有效的,說明她的人類身份還是被認同的,那麽只要她記住夜鬥,夜鬥就不會消失。

夜鬥聞言一怔:“原來你是為了……”

“嗯?”

回應千代的是對方變本加厲地揉腦袋行為:“笨蛋,本大爺才不會消失呢!”

“!!!”

千代忍無可忍,終于暴起狠狠拍開夜鬥的手:“亂揉女孩子頭發的人可是要下地獄的啊!!”

“喂,幹嘛突然生氣?喂別打了!好痛別打了!啊我道歉還不行嗎!!”

在戰國時代就已經存在着的神明,就這樣在自家神器的追殺下滿街亂蹿,一邊挨打一邊驚嘆着對方的力

氣驚人,甚至還發出了“我拿的到底是刀還是斧頭啊!”之類的感嘆,結果無非是被對方更加怒意暴漲的追

殺。

玩鬧止于夜鬥收到的委托,在這座生活壓力頗大的城市中會出現那種被各類負面情緒喂養長大的怪物再

正常不過,隔三差五就會出現這樣的委托,夜鬥的收價百年不變,統統五元。

雖然說漲價太高确實會有流失客戶的風險,但五元在現代社會來看也實在太低了一點,千代曾經直言問

夜鬥為什麽不漲價,後者東拉西扯了一大堆,最終真相居然是——

“我可是神啊,祈願的話,五元就夠了吧。”

諧音同“有緣”的價格,夜鬥堅持着不改,千代當然也拿他沒辦法。

這種幾乎要去垃圾堆翻東西吃的日子一直持續着,千代半個月來都沒有收到齊木大佬的通訊,差點就要

以為自己被大世界抛棄了——不按照游戲規則走的角色,注定要被系統抹殺之類的。

這種鬼畜又真實的猜想讓千代渾身發冷,而下一秒得知夜鬥居然真的曾經翻過垃圾堆之後,整個人都被

迫中傷感的情緒中脫離,直接進入了逗比模式。

夜鬥不僅是個窮神,還是個逗比神。

↑千代覺得對方不肯告訴自己神明身份的真相,大概也就是這樣了吧。

千代化為的刀和加州清光的本體有些像,當聯想到這點時,她把付喪神的定義說給了夜鬥聽,夜鬥的表

情一瞬間有點恍惚:

“這種根本不能稱之為神吧,很多所謂的神明……其實都算不上是神啊……”

夜鬥總是能在逗比和滄桑之間自由切換,千代每每猝不及防,總有一種自己跟不上談話節奏的感覺。

不過打破氣氛她是小能手,而且絕對是一流選手。

千代:“你看我說我是仙女,難道我就真的是仙女了嗎?”

夜鬥:“……”

這次的委托地點在商務區,這種地點的壓力比臨近高考的高三學生竟然還要來得可怕,經常能形成巨大

又棘手的怪物,且生命力之強很難一擊必殺。

千代每次變為刀被夜鬥握在手中時,忍受手汗還是其次,面對那些長得可怖、身上眼睛多得數不過來的

怪物時,她忍受不住地顫抖和退縮幾乎讓夜鬥握不住刀。

就算是想要責備,能夠與她在這種意義上心意共通的夜鬥明白她其實已經是在忍耐了。

于是每每這時,就是夜鬥神的冷笑話時間。

夜鬥:“從前有只雞,它從山坡上滑了下來,這就是滑雞的由來。”

千代:“……”

夜鬥:“綠豆想變成紅豆,可惜變不成,傷心地去跳樓,然後它就變成紅豆了。”

千代:“……”

夜鬥:“有個人去表白,他說‘我喜歡你’,對方回答他,‘我也很喜歡我自己’。”

千代:“……你不要再說了,我要冷得發抖了。”

神明與神器實際是主仆關系,不過夜鬥并不計較這些,和千代說話的方式也非常随意,更是幹脆直接把

千代當做人類來看待。

遠處亮光乍現,夜鬥眼前晃了一下,讓怪物跑了,立即飛身追上去。

借由夜鬥的視角,千代也能看到那道光。不是自然光,亮得非常,像是某種碰撞而來的光芒。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那光很熟悉。

在抵達川流不息的道路前,夜鬥堪堪将妖物斬殺,提着千代順勢坐在了電線杆頂。

他沒有把千代變回原樣,否則讓人看到一個花季少女大半夜站在電線杆上,實在不是什麽容易釋懷的

事,絕對會引起騷動的。

“啊,好累——”

“難道你還要撒嬌嗎?”千代對夜鬥此刻撐着她的劍身、癱軟在電線杆上的行為表示了無奈,心底對方

才的那道光還是很在意,“夜鬥,我們過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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