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條件

平和島靜雄正坐在廣場下的臺階上抽煙,腳下已經躺了七八個煙頭。

他一邊吐出一口煙,一邊煩躁地想東想西。

新羅還在醫院躺着,塞爾提寸步不離地照顧着他,啧,那家夥肯定得意壞了……賽門正在重修露西亞壽司,估計下個月就能重新開業……旗本商廈損毀比較嚴重,可能新年的時候才能正常營業了……

那只死跳蚤究竟逃去哪兒了混蛋!

折原臨也失蹤已經超過了一周,不光警察一無所獲,他地毯式搜索,幾乎挖地三尺都沒能找到折原臨也在池袋留下的絲毫痕跡——不過也正常,就算折原臨也沒鬧出這些幺蛾子,以彼此的智商差距,只要折原臨也不想被他找到,平和島靜雄一樣找不到他哪怕一丁點兒的蛛絲馬跡。

池袋最強把煙頭狠狠在臺階上碾了碾,拿出煙盒一看,已經空了。他随手扔開空盒,擰着眉頭望向街對面川流不息的人群。

“那家夥……找到之後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頓。”

然後呢?……不知道。

反正要找到他,揍過了以後,幫新羅報完了這一槍之仇,問清楚死跳蚤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家夥……一定出了問題。

他這麽想着。

金發青年沒有意識到,他沒有将自己中的那一槍放在心上,也沒有想要揍到那個人聲息全無為止,比起解恨和報仇,他更想知道那個素來只是樂于觀察人類和玩弄人心的情報販子,究竟是怎麽了。他沒有意識到,在其他人都不相信折原臨也的情況下,算是受害人之一的他竟然相信着傷人害命不是那家夥的本意,那家夥是出了問題,才會作出這些事情。

就像他也沒有意識到,這幾天來一直有人跟在他身邊,所持的槍口每時每刻都瞄準着他的頭顱。

平和島靜雄從臺階上站起身,雙手抄在兜裏,繼續進行地毯式的搜尋。

一地煙頭被他抛在腦後。

他不知道,今天以後,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很多事情,都再也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折原臨也突然笑了,他的眼淚都笑了出來,笑聲刺耳,好不容易才喘着氣停下來。他擡起修長的手指擦了擦眼角,以一種令人非常想捅他兩刀的笑容面對麻生珠裏:

“真是令人恍然大悟又失望透頂的真相啊,東島小姐——不不不,現在該叫你麻生會長呢。”他攤手,眉梢眼角都是不屑的嘲諷:“所以就因為這點事情,你像小孩子過家家失敗了一樣懷恨在心,幼稚地耍了這麽多把戲來報複我,真是辛苦您了啊……”

“這、點、事、情。”

麻生珠裏的聲音,從聽不出任何情緒,開始一點點失控。

“你知道三池組的人會對我們做什麽,折原臨也。”

“我知道。”折原臨也笑了。

“你也知道我們一旦被三池組的人找到,會是怎樣的下場。”

“是的是的,我知道啊。”

麻生珠裏突然沖了過來,用盡全身力氣将折原臨也撞倒在地。她沖過來時将桌上的棋盤也帶得掉在地上,棋子散落一地骨碌碌地滾到房間四處。

情報販子本來就被注射了藥劑,沒能閃躲開她的沖撞,脊背磕上堅硬的地板頓時傳來一陣生疼,他仍皺着眉笑得漫不經心,任由麻生珠裏騎在他身上狠狠攥住他的衣領将他的頭拽起來,用力到骨節發白。

“你也知道……”她一字一頓,拽着折原臨也衣領的手越來越緊,“我的哥哥是怎樣被他們燒死的,對不對?”

“當然。”折原臨也像是完全沒有呼吸困難似的,咬字用力而清楚地笑着回答了她。

“你為什麽不救我們,”她幾乎是勒緊了折原臨也的脖子,“你是折原臨也,新宿有名的情報販子!你說什麽三池組的人就信什麽!就算你的情報出錯,你是折原臨也,三池組的人能把你怎麽樣?只要你拿出一份假情報,交給他們就可以救我哥哥!”

折原臨也的額頭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他喘息着嗤笑一聲:

“非親非故,素不相識,有什麽理由,可以讓我拿出一份假情報告訴他們來救你們?”

“很好。”

麻生珠裏的聲音突兀地平靜下來,只剩下音調的冰冷,仿佛剛剛那種失控并非是她表現出來的那樣若無其事。

“很好。”

她甚至笑了一聲,松開了勒着折原臨也脖子的手,看着他胸口稍顯急促地起伏着,俯下頭去,臉離得很近,鼻尖與他的鼻尖近乎相貼。

“那麽我也告訴你,”她看着他的雙眼,以這樣暧昧的姿勢說出誅心的字句。

“非親非故,素不相識,有什麽理由,可以讓我原諒,給了他們一個情報害死我哥哥的你?”

折原臨也突然笑不出來了。

這樣的距離,足夠他仔仔細細地看清,麻生珠裏眼裏的每一寸恨意,都那樣漆黑、飽滿,真實而純粹,純粹到幾乎能夠将他吞噬殆盡。

“人類是複雜的動物,因為他們是如此複雜,所以每個人都不可能懷有純粹的情感呢。純粹的善是不存在的,純粹的惡也是不存在的,純粹的愛也好,純粹的恨也好,都是不存在的哦。我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但如果有神明,大概就是懷有‘純粹的情感’的那種生靈。不過——怎麽會有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折原臨也感到從未有過的窒息和痛苦。他不願意承認他甚至感受到了一點一點蠶食着他的絕望。

“那你要怎麽做呢,麻生小姐?”

麻生珠裏站起身,正要背過他走回到桌前去坐下,聽到他的問話後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折原臨也盯着頭頂的黑暗,沒有看她。

“要殺了我?”他輕嗤一聲,“就算是你,殺一個人,後續處理也非常麻煩吧。”

麻生珠裏拾起一枚棋子,舉起來對着月光仔細地看着。

“如果是大人的話,可能還會權衡一下害死一個人的利弊。可是,我是小孩子呀,才十三歲的小孩子,小孩子想事情總是很簡單,比如說,我現在,只想讓你痛不欲生地死去而已。”她笑開來,孩童般的興奮,“所以,如果簡單地讓你斃命,那就太便宜你了,折原先生。”

“我要讓你做一件事,我才不要讓你的血濺到我的手上。”

折原臨也撐起身,眯着眼睛:“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去做呢,麻生小姐?”

“有心的人,必定會有弱點。我沒有心,我的心髒已經在五年前被燒掉了。因此我沒有弱點,你才會輸給我。”麻生珠裏将一枚士兵立到桌子上,偏過頭去,“真是我聽過的最大的笑話呢,樂于玩弄人心并毀掉別人和心髒一樣重要的東西的折原臨也本人,卻并不是一個沒有心的人。”

“我知道哦,你的弱點。”

“情報販子折原臨也,唯一的弱點。”

“那個號稱池袋最強的男人……叫平和島靜雄吧,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看穿你,也是你和這個世界唯一牢靠的羁絆呢。”

“卡擦。”

她比出剪刀手,食指和中指一夾,嘴裏模拟着剪刀的聲音。

“如果将這條羁絆剪斷的話,會怎麽樣呢?”

折原臨也聳聳肩,事不關己似的笑了:

“哈,麻生小姐,我大概是忘了說,我啊,最——讨厭小靜了,這個世界上我最讨厭的人就是他,羁絆這樣的說法實在是太可笑了……如果您能殺掉他的話,可真算是幫了我大忙呢。”

“你覺得,我殺不掉他?”

麻生珠裏柔軟的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棋子光滑的圓頭。

“如果只有一個狙擊手的話,确實很難殺掉平和島靜雄——但是,五個,十個,幾十個呢?”

“我能培養出一個軍團的數量的備用‘折原臨也’,難道培養幾十個狙擊手對我來說會有什麽問題嗎,折原先生?”

麻生珠裏的目光滑過折原臨也挂不住笑容的臉,落到他攥緊的拳頭上,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一樣露出了開心的神情。

“你在發抖呢,折原臨也。”

樣貌稚嫩的年輕女孩帶着惡魔般的微笑,舉起白皙的手,在折原臨也面前晃了晃那枚國王棋子。

“如果那個人死了,你就不會有弱點了。”

“如果那個人不存在,你就不會這樣被我威脅了。”

“他死了,最開心的人應該是你,這不是你親口說的嗎?”

“那麽……”

女孩的嘴唇一開一合,暗紅色血眸的目光仿佛來自地獄,牢籠般禁锢折原臨也整個人。

“現在,你,在害怕什麽?”

為什麽?

啊……大概只是因為不想讓自己和那只草履蟲扯上任何關系吧。

抱着這樣的想法,折原臨也一點一點放松,最後全身都松懈了下來。

總算是放棄了啊。

他這樣想着。

“那麽,你想要我做什麽呢,麻生小姐?”

麻生珠裏嬌小的臉上浮起滿意的笑容,她一步一步走到折原臨也面前,踮起腳,在他耳邊說出詛咒般的話語。

“吶,不要做多餘的事,否則,岸谷新羅也好,折原舞流也好,折原九琉璃也好,平和島靜雄也好……他們所有人,都別想活着。”

“我要你在池袋中心放一場大火,不要管別人,只要去池袋中心,點燃我安放在那裏的炸彈,放一場最絢爛美麗的大火。”

“我要你以我哥哥去世的方式,比他還要痛苦百倍千倍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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