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葉檀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昨晚發生的事情一幀幀在眼前閃現,葉檀猛地起身往門口奔去,剛把門拉開,便見吳春生和兩個鋼筋鐵骨般的身軀擋在面前。

葉檀退後一步,掃了他們一眼,目光轉向吳春生,冷聲道:“吳公公,這是什麽意思?”

吳春生讪讪笑笑:“這是皇上的意思,老奴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奉的什麽命?軟禁我?”葉檀質問。

吳春生道:“怎麽會?只是皇上說昨日夫人險些遇刺,讓咱們好好護着夫人。”

“那就走開。”葉檀說着就要往外沖。

那兩個近衛卻是巋然不動,葉檀憤怒道:“我說走開!”

葉檀上前去推,費了半天力氣,卻不能撼動那兩人分毫。

“吳公公!這就是所謂的保護嗎?!”葉檀說罷,憤憤将門關起。

吳春生在外面擦了擦汗,心中雖也納罕皇上為什麽要軟禁葉檀,卻也懂得這些并不是他一個奴才該問的。

吳春生嘆息的搖搖頭,吩咐下去給葉檀備飯了。

其實經過一夜沉澱,葉檀情緒已經平靜下來,他只是不甘。明明仇人近在眼前,可他卻無能為力。

吳春生着人進來送飯的時候,見葉檀坐在窗前發呆,窗戶開的極大,雖已入夏,可早晚卻并不怎麽暖和。

吳春生讓人把飯菜擺好,走到葉檀跟前,慈聲勸道:“夫人,早晚天涼,當心身子。”

葉檀不語,只一味的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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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春生等了等,回頭見飯菜俱已擺好,又道:“夫人,飯菜已經備好,您用點東西吧。”

葉檀依舊無視吳春生,他現在不想見到任何與殷晟有關的人和事,可惜吳春生不知道。

殷晟上朝前,囑咐吳春生,葉檀醒來,一定要看着葉檀用飯和吃藥,吳春生對殷晟的話自是奉行,可現下,葉檀對他的話,根本充耳不聞,他亦不敢去強迫葉檀,只得一遍遍的催促。

“出去。”葉檀本不欲開口,可看着一個年邁之人在耳邊苦口婆心的勸着,又于心不忍,只能冷冷開口。

吳春生愣了一下,平日裏葉檀一直待人和善,即便是對下人,也從不呼來喝去,頗為有禮,今日葉檀這般反常,再加上殷晟上朝前的吩咐,吳春生隐隐猜測他們二人之間發生什麽,卻也無能為力,最終只能在心中默然嘆氣。

葉檀貌似漠不關心,可殿內的動靜卻一點都沒有逃出他的耳朵,待殿內的人退盡,葉檀的肩膀立刻垮了下來,突然有種深深的無力感。他恨不能将蘇英抽筋剔骨,可如今卻只能被囚禁在這一方天地。殷晟說的沒錯,他殺不了蘇英,整個後宮,只怕能要了蘇英命的,只有殷晟一人,可殷晟不能。

吳春生在外面盤算着時間,覺得差不多了,吩咐人去把藥端來,這才又進去。

葉檀聽到聲響,把脊背挺直,依舊無動于衷的望着窗外。

吳春生看着桌上已經冷透的飯菜,嘆了口氣:“夫人,您大病初愈,怎麽能不吃東西?”

葉檀不語,吳春生也不敢硬勸,他擺擺手,着人将飯菜撤去,又吩咐去做新的,待藥端來,才又開口。他端着藥走到葉檀跟前,輕聲道:“夫人,該服藥了。”

葉檀微微把頭別開,不予理會。

吳春生道:“夫人這般折騰自己,皇上知道了,該心疼了。”

“心疼?”葉檀嗤笑,頗為不以為意,将人軟禁,自己卻避而不見,這心疼人的方式還真是特別。

“夫人。”吳春生還欲幫殷晟說話,葉檀已經起身。

“你下去吧,我乏了。”

“可這藥……”吳春生為難,葉檀若連藥都不喝,那殷晟交代下來的兩件事,他便是一件都辦不成了。

葉檀步子一頓,微微搖了搖頭,邊走邊說:“不對病症,藥再好又有何用?”

吳春生愣了一下,有些沒明白葉檀的意思,這藥明明是柳大夫開的,已經吃了好些日子,怎地突然就不對症了?可看着葉檀已經準備睡下,只能讪讪退了出去。

臨近中午的時候,殷晟猶豫再三,還是來了宜春殿,他本不欲出現的,可對葉檀,他着實放心不下。

吳春生本已經準備去向殷晟回禀葉檀的情況,結果還沒來得及過去,遠遠的便看到殷晟過來了。吳春生急趕幾步迎了上去:“皇上。”

殷晟低聲道:“怎麽樣?”

吳春生面露難色,朝殷晟跪下道:“奴才有負皇上所托,夫人她……”

吳春生不說,殷晟也明白,他嘆了口氣,示意崔柏扶吳春生起來,道:“罷了,朕去看看他。”

殷晟進去的時候,葉檀已經睡下。殷晟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坐到床邊,看着葉檀的睡顏,想要說些什麽,卻又無從開口。

葉檀睡得并不踏實,夢裏全是衛氏擋在門口拼死護他的畫面,葉檀微微搖着腦袋,口中呢喃的喚着:“娘……娘……”

殷晟聽着心酸,他拉過葉檀的手,想要安慰葉檀,卻是觸手冰涼。殷晟一驚,伸手摸上葉檀的腦袋,燙的駭人,頓時臉色大變。

“崔柏!”殷晟急喚。

崔柏忙跑了進來。

殷晟道:“快去請葉太醫來。”

崔柏應聲,急忙往太醫院去了。

好在葉少邈近來頗為安生,少有該當值時不在的情況,崔柏離開沒一會兒便帶着葉少邈來了。

“怎麽又病了?”葉少邈抱怨着踏進門,看殷晟的眼神頗為不善。

殷晟沉默的讓開,葉少邈拉過葉檀的手給葉檀切了切脈,眉頭緊蹙道:“怎麽好好的就染了風寒?”

殷晟依舊不語,沉默良久之後,突然道:“這幾日,檀奴就有勞你照顧了。”說罷,竟立刻離開了。

葉少邈詫異的看着殷晟的背影,張了張嘴,目光轉向吳春生,吳春生急退一步道:“奴才什麽都不知道。”

葉少邈嘟囔道:“一個兩個都不安生。”說罷,吩咐吳春生讓人給葉檀用冷水降溫,自己跑去抓藥去了。

葉檀這一病養了許多日,之前受傷還沒養回來的肉,又掉了不少,整個人瘦骨嶙峋的,看着就讓人心疼。

葉少邈把藥端到葉檀跟前,氣道:“去年行了及笄禮,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自己的身子都不當回事!”

葉檀接過藥,沉默的把藥喝完,任由葉少邈數落,卻是充耳不聞。

葉少邈看着他這副模樣,想着殷晟這幾日均為出現,不由氣道:“你和皇上怎麽了?因何事置氣?便是置氣,你也不該拿自己的身子出氣!不行!我去問問去!”

葉少邈一早就忍不住了,若非進來忙着照顧葉檀,只怕早就沖去質問了。

葉檀見葉少邈真的要去,這才開口:“哥哥。”

葉少邈頓足,卻不回來,等着葉檀下文。

葉檀抿着嘴不說話,突然就紅了眼眶,葉檀哽咽道:“太後她……殺了我娘……”

“什麽?”葉少邈知道殷晟前去揚州為何,卻不知葉檀有此經歷,兩廂一對比,葉少邈立刻明白其中關節,他不禁為殷晟擔憂。

看得出殷晟對葉檀喜歡的緊,可如今葉檀知道其母的死同殷晟有關……葉少邈不敢再往下想,他吞了口口水,幹澀的開口:“你怎麽知道的?”

葉檀道:“我娘忌日那天,太後遣人來殺我,我看到那個人了,他、他在我娘身上刺了好多刀,我、我……”葉檀再說不下去,嗚咽的哭了起來。

“我不明白,太後為什麽要殺我娘?”葉檀不知殷晟去揚州的目的,只當是萍水相逢,卻不知,若非殷晟先對他有意,他又如何會遭此橫禍?

葉少邈聽葉檀這麽說,頓時明白葉檀并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殷晟引起的,他微微舒了口氣,卻又有些揪心。

葉檀的母親已逝,這世上能全心待葉檀好的,只怕非殷晟莫屬,可殷晟又偏偏是害葉檀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葉少邈搖了搖頭,從不信命的他,也不由感嘆造化弄人。

葉檀傷病痊愈已近五月,這麽久以來,葉檀竟從未與殷晟見過一面,原因除了殷晟有意避開,也确實是政務繁忙。

近來蒼蒲出現一種怪病,患病之人,時而精神萎靡,時而精神振奮,時而狀若癫狂,且患病之人皆是出自富貴之家,當地縣令也未能幸免,半年來,竟一連換了四任縣令。

這第四任縣令名喚李青,便是當時岑書音選婿時,葉檀遇到的那個秀才。

當日李青把葉檀幫他作弊的事情盡數說出,殷晟覺得李青為人坦蕩,當下便着人去請李青一敘,順勢收歸麾下。蒼蒲第二任縣令無故身亡後,殷晟便注意到不尋常,于是便遣李青過去先行探查,直至第三任縣令身亡,殷晟立刻将李青換上,然而時間過去這麽久,患病的人逐漸增多,病因卻始終查不出來,李青只得向殷晟求助,希望能派太醫前往。

殷晟當下就想到了葉少邈。他着人請葉少邈前來,将此事說與葉少邈,葉少邈一聽是疑難雜症,頓時來了興趣,恨不得立刻出發。

臨行前,葉少邈去向葉檀辭行,葉檀聞言,沉默良久,開口道:“哥哥可否帶我同去?”

葉少邈有些為難,葉檀的請求,他自然是無不應的,可問題是,殷晟能放葉檀離開?

葉檀看出葉少邈的為難,笑道:“皇上那裏,我自會去說,明日哥哥可要記得等我。”

“好。”葉少邈應下,“去與不去,記得給我消息。”

葉檀點點頭,目送葉少邈離開,舒了口氣,喚道:“夏泠。”

“夫人。”夏泠朝葉檀欠了下身。

“去廚房備些酸梅湯,待會同我給皇上送去。”葉檀悠悠開口,語氣有些惆悵。

夏泠聞言,眼睛一亮,心道葉檀終于沉不住氣了,興匆匆應道:“是!”說罷,便一溜煙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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