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花招
車廂內一時陷入寂靜。
這寂靜持續的時間太長,就算是薄複彰也不可能覺察到不對勁。
她在開車的間隙瞥了眼俞益茹,見對方黑着臉,哪還有先前笑意盈盈的模樣。
薄複彰有點吃驚,實際上,她真沒想到這句話會讓俞益茹生氣。
沉默到快到目的地的時候,薄複彰終于開口道:“你不開心麽?”
俞益茹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是不開心。
要說起來的話,她只能确定自己非常的委屈——這種委屈就好像小時候在福利院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午餐後的小點心只有自己沒有,又或者是在學校裏她明明做的非常努力,老師卻只批評她做的不夠好的地方。
她在沉默的一路中思緒萬變,幾乎把從小到大的事都想了一遍,最後卻只剩下一句話——
我想要變得更讨人喜歡,又有什麽錯呢?
她賭氣不在說話,待到薄複彰先開口的時候,卻下意識地忍不住要回應——因為在她心中,不回應別人是很沒有禮貌的事情,因此她最後還是開口道:“我沒有生氣——不過我要下車了,謝謝你把我送到這兒來。”
“為什麽要加‘不過’?想要下車的話和你的生氣有聯系麽?”
俞益茹惱道:“這只是個關聯詞而已,你有必要這樣摳字眼麽?”
“可是你确實在生氣啊。”
俞益茹轉過頭瞪着薄複彰:“你又為什麽偏要我承認我在生氣?”
這時薄複彰靠邊停車。
她踩了剎車熄了火,解開安全帶後放松地躺在了椅背上,然後轉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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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從車窗進入,她微微眯起眼睛,睫毛的陰影落在眼中,令人無法看清裏面真實的神情——但那仿佛又是一種深情的眷戀,就和往常一樣:“因為人都是會生氣的,我希望就算你在所有人面前都不生氣,也可以在我面前生氣。”
——又是一句似是而非的告白。
一陣無法控制的悸動之中,理性在俞益茹內心深處這樣判斷。
仿佛有了反擊的理由,她直視薄複彰,問:“你自己又想過你為什麽要這樣說麽?”
薄複彰被問的發愣。
俞益茹微笑:“你不是叫我提醒你麽,我現在告訴你,你剛才那句話,又在勾引人了——也許你不覺得,不過實在太像引人動搖的花招。”
她這樣說完便拉開車門下車,快步走開,但在轉身走遠後,強裝鎮定的笑容終于瓦解。
她按着劇烈跳動的心髒,不得不承認,薄複彰的那句可能只是随意吐出的話語,再一次打動了她。
又或者說,是觸碰到了她內心深處的什麽東西。
她的心情在見到中介和房東的時候平靜下來。
中介是個四十多歲的女性,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男性,倆人看見俞益茹,都有些吃驚。
中介說:“你就一個小姑娘麽?”
俞益茹從這句問話中聽出了什麽:“房子不是在中信大廈對面麽,是鬧市區吧?”
中介眼神游離:“啊,鬧倒是鬧市區沒錯。”
俞益茹很快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因為原本從大路直通的道路正在修理無法通過,想走到房子便只能從後面一條僻靜無人的弄堂穿過。
而穿過弄堂後,是前面酒店的後門,另外一邊是廢棄的工地,也不知道廢棄了多久,也外面的遮擋布都破損的差不多了。
俞益茹看着邊上荒涼的廢棄工地,忍不住微微皺眉。
白天就已經這樣,晚上估計更陰森,俞益茹注意到路邊并沒有路燈。
陰森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向來對這座城市的治安并沒有那麽高的信心。
這絕非是她被害妄想,她看過調查,知道她這種類型的女性在被害率上簡直居高不下——漂亮,獨居,沒有攻擊性。
俞益茹雖然不住皺眉,卻也沒有把不滿表情地太明顯,只是抿着嘴,做出一副觀察周圍環境的表情來。
中介熱情地介紹:“雖然現在走起來不太方便,不過前面的路很快就修好了,那個時候就方便了。”
俞益茹不置可否,只點了點頭。
這樣子大約步行了五分鐘之後,便到了目的地的小區。
外牆半新不舊,因為靠陰,角落裏都是青苔,入口處堆着一排垃圾桶,不僅沒有分類,甚至有大半是落在外面,他們走近的時候,有幾只貓四散奔逃,旋風似的消失了個一幹二淨。
走進樓道之後,一股奇怪的臭味便迎面而來,俞益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猙獰,中介和房東已經比她更誠實的露出了嫌棄的目光。
不過中介還是解釋了一下:“三樓好像在做腌菜,不過不是每天都那麽臭的,而且你住六樓,就聞不到了。”
俞益茹笑的比較勉強。
爬上六樓後,俞益茹發現六樓原來是最高層,而且奇怪的是,其他樓層都是兩間對門的房,只有六樓,只有602,原本應該有601的位置是一面牆,上面的水泥看上去還比周圍都更新一點,顯然是後來砌的。
一瞬間她的大腦中閃過了衆多鬼故事的劇情,後頸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
她還沒得及問,房東已經開了602的門,滿臉笑容地向她展示起來了。
雖然是老式小區,房間裝修的卻不錯。
至少在薄複彰家住了兩天之後,看到正常家裝的屋子,俞益茹甚至有點淡淡的親切。
屋子是兩室一廳,大廳的牆壁是嫩黃色的牆漆,卧室裏是淡綠色帶皺紋的牆紙,各處都精致整潔,看上去充滿了生活氣息。
房東這時說:“我們都回郊區老家去了,也不在意租出去那點租金,所以不想租給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我看你幹幹淨淨的一個小姑娘,才決定租給你的。”
中介也是搭腔:“對對,我看資料裏你條件最适合,別的人真的是哦,好好一個房子把你弄成狗窩。”
俞益茹頓時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該尴尬。
因為對方這麽說了,自己簡直不好意思說出不想租的話來。
可是她無法不在意那荒涼的小路和被砌起來的對門。
她終于還是忍不住說:“房子真的很漂亮,我好喜歡,完全我夢想的風格——不過對面為什麽屋子被封起來了?”
她一邊問一邊誠懇地看着房東和中介,希望對方不會騙她,也借此觀察倆人的表情。
倆人面面相觑之後,房東說:“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好幾年之前了,對面着了火,之後事事不順,找了神婆,說那房子風水不好,就封起來了。”
中介便笑道:“你們小姑娘肯定要說迷信的,這種事也會相信。”
俞益茹笑了笑說:“原來是這樣,那外面的路又要多久才能修好呢?”
中介便說:“不出一個星期就修好了,現在修路很快的。”
俞益茹聽聞此言,便松了口氣,她其實覺得其他都可以忍,唯有那條路不得不介意,知道很快便能擺脫眼下的狀況,便輕松了很多。
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薄複彰打來的電話。
她接起來,聽見薄複彰在對面說:“你是不是在看三單元602的房子?”
“是啊。”
“我剛才聽周圍的住戶說,對面601着了一場大火,死了三個人,屍體至今沒有找到呢。”
俞益茹聽聞此言,頓時後背起了一片冷汗,喉頭發幹,只想要奪門而出。
……
薄複彰坐在車裏挂了電話,她根本沒有下車,自然也沒有看見所謂的“周圍的住戶”。
她靠在椅背上聽見竊聽器裏傳來俞益茹有些發緊的聲線——
“我、我回去再考慮一下,好麽。”
薄複彰微微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