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修)

死亡是什麽。

不管是在生理上心理上還是哲學上,古往今來有無數的人妄圖對這件事進行注解。

然而人們對死亡似乎仍然有着一種孜孜不倦地追問,這追問大約是來自于對死亡的恐懼。

現在,薄複彰問她——你害怕死亡麽?

俞益茹的第一反應是,她是想和我探讨哲學問題麽?我不懂怎麽辦啊?

而後才突然想,咦突然提到死亡,難道……有誰得了絕症?

什麽絕症?艾滋病還是白血病?難道說是沈星橋?

不對啊,如果是沈星橋,幹嘛突然問她害不害怕死亡。

俞益茹終于回歸問題本身,剛想回答,便見薄複彰突然把快要拼好的拼圖徹底翻亂放進盒子,一聲不吭地下床去了。

俞益茹看着薄複彰的背影,突然有些心神不寧,忍不住高聲問道:“你為什麽問我這個問題。”

薄複彰赤腳站在水泥地上,正彎下身撿起一片拼圖。

聽到俞益茹的話,她微微一頓,然後維持着彎腰的姿勢偏過頭來。

燈光下背心因為彎腰向上縮起,露出一截肌肉線條分明流暢的腰線,剛到大腿根部的短褲之下是一雙修長健美的長腿,隐隐有着肌肉的線條,展現着一種充滿力量感的美。

薄複彰的每一寸看上去都是健康的,俞益茹心中的不安稍稍驅散了些。

她想她是被薄複彰的那句話吓到了,才會這樣胡思亂想。

這個時候,薄複彰終于撿起了拼圖,然後開口道:“因為我以前以為,人們都是不害怕死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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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益茹突然懷疑,薄複彰是不是只是單純的中二病發了。

薄複彰嘆了口氣,又說:“結果原來,大家最害怕的,無非仍是死亡。”

發表了這樣的感慨之後,俞益茹卻再也沒有問出過什麽。

她為這件事糾結了好多天,周五下班之後,想着之後便是雙休日,正想着要不要聯系沈星橋一下,剛提起了包,便有人在身後叫她:“俞益茹。”

親近的人一般都是叫她茹茹,俞益茹一時沒想到能叫她全名的人是誰,以為是客戶或者老板,恭恭敬敬地轉過身去,正要打招呼,便看見沈星橋穿的像個女高中生似的,笑盈盈看着她。

穿的像個女高中生并非諷刺的說法,沈星橋穿着一件粉白格子的牛角扣大衣,穿着灰色百褶裙兼一雙馬丁靴,配上她原本秀氣的眉眼,看着确實是像個高中生一般。

對方不是關鸠那樣的角色扮演狂人,俞益茹一時被這個裝扮閃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想到:這打扮倒很像她大學時喜歡的風格。

沈星橋笑着看着她說:“我想請你吃飯,好不好?”

得來全不費功夫,俞益茹自然說好。

她想到薄複彰天天都會來接她下班,便連忙先給薄複彰打了個電話說是有事,然後帶着沈星橋從公司後門走到了一個商店街裏。

沈星橋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俞益茹便回頭問她:“你想吃什麽?”

沈星橋說:“我請你,當然你選你想吃什麽。”

俞益茹便笑道:“老同學聚個餐而已,哪裏需要你請客。”

沈星橋不說話,突然小跑幾步走到俞益茹身邊,問:“你剛才是在和男朋友打電話麽?”

俞益茹笑起來:“怎麽可能,我沒有男朋友啊,我上次就說了。”

沈星橋點了點頭:“我也覺得,你怎麽可能交男朋友。”

沈星橋湊近俞益茹:“你不是向來只養備胎,從不上路的麽。”

俞益茹先被沈星橋的突然靠近驚了一下,而後就因為她的這句話眼角一抽。

她連幹笑都笑不出來,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回複。

沈星橋似乎也覺察到自己這話不漂亮,便說:“要不我們吃烤肉吧,來吧吃烤肉。”

她靠過來想挽住俞益茹的手,俞益茹便狀若無意地避開,指着前面一家烤肉店說:“那去這家吧,這家好吃。”

進了烤肉店找了位置,俞益茹便開始想着要怎麽套話比較合适。

她算是看出來沈星橋應該是看她不爽,既然如此,反正也沒有其他人在,裝模作樣也意義,她便直接問:“要不,說說那天後來的事吧。”

沈星橋歪了歪腦袋:“你問我和薄複彰的事?”

俞益茹眉角一抽,暗想,薄複彰居然連真名都說了,她勉強壓下了不高興的神态,說:“原來叫薄複彰麽,你們已經成為朋友了?”

沈星橋一愣,突然拍桌大笑起來。

她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直到服務員來點單,都沒有緩過來,一邊笑一邊點了菜點,等服務員走了,看着俞益茹的臉,又開始笑了起來。

俞益茹從剛開始的懵逼變成了莫名其妙,之後就皺着眉頭抱着胸看着表,想看看沈星橋究竟能笑多久。

事實證明沈星橋也算是破了紀錄了,她一臉笑了三分鐘,斷斷續續,笑聲又忽大忽小,最後終于稍稍平靜,說:“我也算服了你們了,我說,裝互相不認識很有趣麽?你怎麽可能不認識薄複彰,你們不是澄江水中學的雙校花麽。”

俞益茹震驚地瞪大眼睛,看着沈星橋說不出話來。

沈星橋拿吸管攪拌着飲料,抿着嘴扭了頭對着窗外,又轉了眼珠斜睨着俞益茹:“不過我最開始沒認出薄複彰,她的變化有點大,不過你一定認出來了吧,才會一直問她的情況。”

俞益茹有些明白過來了。

沈星橋看來不止是她的大學同學,對她的高中往事也有了解。

不過她應該不知道她現在和薄複彰也認識,不然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俞益茹便幹脆将計就計,承認了:“哎,你居然認識我們啊,那我承認吧,我是認出薄複彰了,所以有些好奇,她怎麽成那樣了啊?”

俞益茹在“那樣”兩個字上加上重音,将手肘搭在桌面上前傾身體,帶着一種不可置信和興致勃勃的八卦,看上去實在是八婆極了。

沈星橋原本看着俞益茹笑,這時突然愣住,看着俞益茹發呆。

俞益茹開始還從容不迫,接着便有些尴尬,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疑心是不是口紅塗花了或者腮紅塗濃了。

就在她要從包裏拿出鏡子看一眼的時候,沈星橋說:“我跟薄複彰說了一些事,她大概會挺同情我吧。”

俞益茹便收了拿鏡子的手,猶豫道:“是——什麽不好說的事麽?”

沈星橋不再看俞益茹,拿手托着下巴:“也沒什麽,無非是曾經家境殷實,現在家道中落,而且家中有人久病,急需錢財的俗套故事罷了,微信公衆號上随便一搜大概能搜幾十篇吧。”

沈星橋說的輕描淡寫,俞益茹卻擡起頭來看着沈星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原來薄複彰突然問她死亡,真的是因為沈星橋的事麽。

她擡起頭來,欲言又止,最後只好伸出手去,安慰地拍了拍沈星橋放在桌面上的手背。

她拍了一下,沈星橋便擡頭吃驚地望向她,而她要拍第二下的時候,已經有人拉起了她的手,然後緊緊握住,帶了回來。

手上熟悉的有些高的溫度讓俞益茹一下子就感覺出來,這人是薄複彰。

俞益茹一下子愣住,不敢置信地望向了身邊一臉嚴肅地坐下來的薄複彰。

她目瞪口呆地看了薄複彰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望向沈星橋,便看見沈星橋一臉茫然地望着她們,只是慢慢地,這茫然變成了恍然大悟,然後變成了笑。

她又是笑,擡手蓋住眼睛往後仰着靠在椅背上,眼淚卻從臉側流了下來。

俞益茹瞠目結舌,磕磕絆絆道:“這、這、這是怎麽了。”

沈星橋光是笑着哭不回答,俞益茹就看着薄複彰,問:“這是怎麽了?”

薄複彰表情詭異,像是糾結,又好像不屑,她牽着一邊的嘴角說:“你看不出來麽?”

俞益茹心中的迷霧漸漸散去了。

大概是先前從來沒有想到過這種情況,因此一葉障目,難以看清。

然後就算此時看清了,她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這太荒謬了。”

薄複彰說:“事實不管如何荒謬,都仍是事實。”

沈星橋抹了把臉放下了手,臉上仍是微微的笑:“我也覺得,對你來說一定太荒謬了。”

她看着俞益茹的雙眼,又說:“我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說那句話了,對麽。”

俞益茹與沈星橋目光相接,又忍不住錯開。

收到同性的疑似表白,又是在薄複彰面前,對方似乎又對她的過去相當了解,俞益茹确實有些慌亂。

但是她很快開始梳理雜亂的思緒,覺得自己不能被她帶着跑。

她既然可以不說,自己自然也能裝傻,這事兒對俞益茹來說早就已經駕輕就熟。

而等她剛整理好心情準備說話的時候,沈星橋已經站了起來。

她對薄複彰說:“你別瞪我了,要是我知道你們是一對,今天就不會約她出來。”

她最後看了眼俞益茹,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本來就沒有奢望,似乎也談不上放棄了。

俞益茹和薄複彰面面相觑,半晌,服務員把一盤又一盤的菜上齊了,她便指着開了的烤盤說:“那就我們吃?”

薄複彰點了點頭,開始夾肉。

俞益茹總覺得渾身都不對勁,想了想笑道:“她剛才似乎誤會我們倆是一對了。”

烤肉在鐵盤上滋滋的響,薄複彰一聲不吭,面目嚴肅,就好像在做什麽重大的實驗一般。

俞益茹只好也閉了嘴。

剛剛才有人向她疑似表白,總感覺現在不管說什麽話,都有那麽些尴尬。

她們你一片我一片的烤肉,直到酒足飯飽,才終于消弭了那絲絲縷縷的尴尬,似乎能同往常那樣愉快地說話了。

俞益茹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薄複彰問的那個問題。

煙氣袅袅中,看不見薄複彰一副下面健康的軀體,只能看見她那張蒼白如紙的面容。

烏發黑眸,紅唇豔麗,俞益茹總覺得,薄複彰在某些時刻,看上去不像是活人,更像是吸血鬼,再加上那力大如牛的設定,好像就是有那麽一絲若有似無的不對勁。

死亡和活着,對她來說是不是是個很不一樣的話題?

俞益茹便問:“話說,你還記得昨天的那個話題麽。”

“什麽?”薄複彰擦着嘴上的醬汁擡起頭來。

“那你害怕死亡麽?”

薄複彰眼神迷茫。

她的眸光似乎也散在了煙霧之中,變作了沒有焦距的黑色的漩渦。

“我想,我是不害怕死亡的。”她說,“但是我現在開始害怕了——在遇見你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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