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升華（二）

江舊年閉上嘴，順便閉上眼揉着太陽穴，這時候說再多都顯得多餘，他從林亦斯對楚雲行的稱呼裏聽出了點不同尋常，這兩人的關系不一般，仔細的想楚雲行怎麽會随便把格特洛交給霍衍。

這其中肯定還有一個人讓楚雲行覺得霍衍值得信賴，那關鍵的林亦斯就起了作用。

在他面前沒個正行，只知道纏着他上床的楚雲行，到底展露出別樣的臉面。江舊年想，楚雲行啊，你真是個滿腹籌略的人啊。

“年年，還需要你幫忙演出戲。”說起正事，霍衍就顯得正統很多。

都已經上了賊船，還能怎麽辦？江舊年擺出靜聽的姿态，霍衍也不客氣，把事情全盤托出。江舊年越聽越頭大，只覺得幫完霍衍的忙，他會不顧一切的和霍衍斷交。

“明天我去拜訪諾曼爾，這件事單靠我們幾個成不了，想要暫時瞞過埃文斯，還需要諾曼爾的幫忙。”霍衍抵着下颚思量着說：“說服諾曼爾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我也去。”林亦斯開口說。

江舊年不說話，做壁觀花直直的看着霍衍，等待着霍衍的反應。

霍衍沒什麽想法，想起那時候諾曼爾看林亦斯的目光，覺得林亦斯能跟着去，成功的可能更大，于是他點頭：“好，諾曼爾對你有好印象。”

“我對諾曼爾将軍的印象也不錯。”場面話都會說，林亦斯不覺得在霍衍江舊年面前說場面話會遭到反駁。

場面話聽在霍将軍耳朵裏，就變得紮心了，他看着林亦斯，妄想看出點虛情假意的味道來，只看見林亦斯低着腦袋擺弄端腦的樣子，霍将軍頓時覺得氣不順，想找諾曼爾打一架。

旁觀的江舊年無聲的勾了下唇角，看兩人這樣子，聰明如他知道霍衍對林亦斯産生了感情，助人為樂的事情他不太會做，可束手旁觀他還是知道的。

“有進展通知我，我先走了。”江舊年起身起開，對兩人說，剛走兩步轉身又說：“我覺得你兩現在還是秘書和将軍的關系比較好，方便行事，所以記得僞裝自己。”

等江舊年走了，林亦斯才擡起頭，他怎麽會感受不到來自霍衍的怨氣呢？是他不想表示，霍衍的感情目前對他還是種負擔，在沒有能力承受之前，他不會接受任何人的示好。

這是對對方感情的重視，也是對自己的重視。

“林秘書，現在你可以放心的睡一覺了。”霍衍說。在星艦上的那幾天，林亦斯沒有一天睡得踏實，他都知道，長久繃着神經會讓人精神高度集中，持續時間越長對身體負荷越大，他對林亦斯的關系向來都是明擺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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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亦斯：“是的，将軍。”

“林秘書早點休息，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睡覺。”霍衍一連串的交代，讓林亦斯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這是要把套房讓給他？

霍衍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間，留下林亦斯和空蕩蕩的房間。

林亦斯想，霍衍這個人有時候真的挺難理解的。

“林哥，他有些不對勁。”裏面房間的門被打開，一星焦急的聲音傳來。

林亦斯回過神，迅速走到格特洛身邊，按上格特洛的大動脈，手下的心跳速度過快，再看格特洛面色潮紅呼吸急促，兩眼隐隐有泛白的趨勢，林亦斯暗叫不好。

“一星，他常吃的藥還有嗎？”這次遠行，楚雲行應該給一星備下了格特洛常用的藥品，這件事他沒有經手，但他知道。

“有。”一星邊說邊翻開随身攜帶的包，翻出一堆的藥，他手足無措的看着林亦斯，不知道怎麽辦。

林亦斯一把接過，辨別哪種是格特洛現在需要的。翻到最後總算找到了，林亦斯掰下藥，喂給格特洛。

嘴上說着想死，沒有求生欲的格特洛在這刻顯得求生欲膨脹，大力的咽下藥片，幾分鐘後，格特洛靠着沙發，疲憊的看着一星收拾藥袋。

“林亦斯，你和百年前的林家是有關系的。”格特洛的聲音沙啞虛弱，擡眼看着林亦斯的目光憐憫同情，“不是直接的關系，是一種最近的親情。”

林亦斯看書的動作停下了，手上是符合霍衍脾性的紙質書，心裏想的是霍衍的樣子，耳朵裏聽見了格特洛的話，百年前的林家？霍衍曾經質問過他的那個林家？讓林谏瘋狂的林家。

“什麽關系？”他漫不經心的問，目光從格特洛身上轉回手上的書。

“你的媽媽和林家的那位夫人是姐妹，親姐妹。”格特洛咳嗽着說，這兩下咳嗽，讓他剛下去的潮紅再次湧上了臉頰，面色紅潤襯托的他很健康，“那時候沒有比金家姐妹更幸運的女性了。一個嫁給林家，一個嫁給禮敦家，在百年前的聯邦，林家和禮敦家都很有實力。”

如果林亦斯沒記錯的話，諾曼爾就是出自禮敦家，他的思緒斷了一瞬，看着格特洛的目光恍神了一瞬，這件事的真假，他該怎麽判定？

“我見過你媽媽，也見過林家的那位，可惜的是見到時兩人都病入膏肓。”格特洛眼睛裏的光彩比任何時候都要亮，仿佛要照亮內外銀河系的所有角落，他說：“你不是個正常的孩子，你知道嗎？”

林亦斯合上書，緩緩的走到格特洛身邊，坐下和他對視，想從他細致末端的表情裏找到一點說謊的痕跡，可惜林亦斯錯了，格特洛表現自然，目光坦然，不偏不倚的任他看。

在林亦斯的觀看下，格特洛繼續說：“你不足月出生，被放在仿造羊水裏八十年，林谏千辛萬苦的找到你，想方設法的喚醒你，不過想以你之名翻林家的案子，當然他沒那麽好心。”

格特洛說的這些，林亦斯沒有印象，他不知道在醒來之前睡了那麽久，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什麽，他靜靜的看着格特洛，沒了靈魂和人氣，像一座精致入微的仿真雕塑。

“他一直想嘗試改造你。”格特洛放空的明亮目光落在林亦斯身上，詭異卻帶有奇異的色彩，“你的精神力很高，性格身體各方面都近乎完美，林谏想通過你颠覆聯邦，我想，他現在應該很後悔沒趁着你年幼時改造你。”

“改造人年紀小成功率極低。”這時候林亦斯還有心情以自己的專業知識給格特洛解答，“還有呢？”

沉默的一星發現林亦斯的臉色格外蒼白，比他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白，他慌忙上前剛要問，就被林亦斯止住，只見林亦斯盯着格特洛，再次追問：“還有呢？”

林亦斯原本就黑的眼睛在蒼白的面皮襯托下，更加漆黑如墨，森然逼人。一星後退兩步，悄悄的撥通楚雲行的通訊，不發一言。

“我知道的也不多，後來林谏和我聯系過幾次，有時候說你精神力越來越強大，長得越大越有自己的想法，他覺得要控制不住你了，所以要想個辦法制衡你。”格特洛像個垂死老人，毫不吝啬的把曾經的老友出賣的一幹二淨。

“在我被楚雲行囚禁之前，林谏告訴我，他想到一個好辦法，用來克制你。”格特洛說：“聯邦的霍家，有個能力出色的将軍，他想用霍衍困住你，以你的性格知道他的所作所為肯定不會罷休，那就讓你不罷休吧。”

“所以他改了霍衍的性格，在霍衍的腦海裏種下和我有關的東西？”林亦斯終于明白霍衍對他莫名起來的感情怎麽回事了，他忽然覺得林谏真夠狠絕，用這種事打擊他，還真是一刀致命。

“不算是。”格特洛說：“你不知道林谏的性格改造術已經爐火純青，他不再滿足單純的性格改造，他還想要操控一個人的感情，霍衍是他的實驗品，你也是。”

林亦斯抿緊唇靜靜的看着格特洛，不再和格特洛有任何交流。

可開口的格特洛不甘寂寞，綠豆大的眼睛裏奇異的色彩漸漸褪去，仿佛躁動後逐漸回歸自然，他說：“身在其中的你應該知道林谏的實驗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真要說起狠絕，我比不過林谏。”格特洛低聲說，聽這說話的語氣大概是在感嘆，格特洛眯着眼睛看着面容越發清冷的林亦斯，透過他的臉仿佛看見另一張面容昳麗的臉。

那張臉在他記憶裏從成熟縮放到年幼，讓他一眼就無視掉所有的灰色，真正的國色天香，是什麽讓他在養大那孩子的過程中變質了呢？他想不起來了，籠統的說大概是人心吧。

看着那孩子越長越大，也越張越好看，他早就蠢蠢欲動的心更加按耐不住，看管的不到位讓那孩子有了防身技能。

也讓他自己在那孩子面前喪失了自保能力。

毫無防備成為階下囚，在所有事情還沒發生時，在他還處在試探時。

他的所有疼惜和百年以來所有的遲疑都給了楚雲行，不論好的壞的，楚雲行都知道，最後落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場，這是上天給他的最好結果吧。

如果在死前還能見到那張臉，該有多好啊？

格特洛不敢再幻想，他回過神看着林亦斯，給出人生最後一句發自肺腑的忠告：“林谏瘋起來，整個聯邦都會跟着玩蛋，你要趁早制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