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醫院】相依為命

丁陡慌心中猛地升起一種感覺,他慌忙的解釋,結結巴巴的說,“對、對不起,我不能,钰姐你。”

羅钰有些失望,強壓下心裏的難過,松開手,自己無意識的捏着手指,貼着冰涼的導盲仗,“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的眼睛是因為事故造成的,可我卻不是”

“钰姐!”丁陡急忙喊住他,苦笑着,沒有人看見臉上的澀意,“不是,钰姐,你人很好,我那兒能看不上你,你知道我家的情況,還欠別人一大筆錢,我哪能讓姑娘跟着我受罪。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件事,我就想先還債,钰姐你千萬不要多想,是我配不上你,誰跟着我都是受罪吶。”

他看不見,就憑着按摩推拿店裏面的一點工資,別說欠款了,就是還清了,也給不了誰一個溫暖的家。

他和奶奶相依為命就行了,做什麽把好好的姑娘拉下水和他一樣受罪。

丁陡想解釋不是他看不上她,怕羅钰誤會。

“我知道,小丁你是好人,沒關系的,走吧,該回家了。”羅钰拍拍他的手,丁陡松了一口氣,小聲說,“钰姐,謝謝你,真的。”

雪天路滑,兩人剛走到丁陡家門口,鄰居家的人連忙走上來,拉住丁陡的手,“小丁,你奶奶在路上摔倒了,送醫院去了。”

一瞬間,丁陡臉色發白,“哪家醫院,我現在就去,嚴重不嚴重,怎麽會摔倒了呢。”

“你別急,下雪天摔倒了,我在你家門口專門等你呢。”

鄰居大媽攔下一輛出租車,丁陡說,“钰姐,你先回去吧,家裏人該着急了,我去醫院,我奶肯定沒事的,你先回去。”

羅钰只好答應,讓他先去看看丁奶奶,然後記得給她報平安。

車裏還沒有來得及開暖氣,丁陡雙唇泛白,手中緊緊握着合起來的導盲仗,就像是海中唯一的浮木,心髒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只有這一個親人了,千萬沒事,千萬沒事,丁陡有些連呼吸都緊促起來,他太害怕了,腦中無意識的不斷回放九年前那一幕。

這種感覺他今生難忘,疼痛刻骨銘心。

白色的牆壁,鮮紅溫熱的鮮血逐漸流失,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聲音,他下學回來,匆忙趕到卻來不及見到的人,被覆蓋的白布,他姨的謾罵和痛哭。

丁陡的腦中劇烈的疼痛。

小小的他站在醫院的走廊中,失魂落魄,滿身凄哀,書包還在他身上背着,裏面的書卻如同大山般沉重,壓在他肩膀上,他縮成一團,痛不欲生,以為自己也要死去。

丁奶奶一手操辦家中所有的事,借錢,處理喪事,抱着小小的他在屋子裏安靜的流眼淚,一遍一遍說着,小丁不怕,小丁不怕,奶奶還在。

從回憶中痛苦的掙紮出來,丁陡給了錢,握着導盲仗走的飛快,其中還幾次差點滑倒,和人相碰,來不及道歉,鄰居大媽知道病房,她走不快,丁陡攙着她,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

丁陡剛走進病房,就聽見丁奶奶喊了聲,“小丁啊,我沒事。”

一瞬間疼痛顫抖的心平靜了下來。

病房了還有住着三位老人,丁奶奶笑着給她們說,“看,這就是我孫子,可孝順,長得多俊。”

丁陡瘦高,面目白淨,眉眼清秀,誰見到不喜歡呢。

就是隐隐在內心感慨人生的不公,那一雙明亮清晰的眼睛卻看不見這缤紛的世界。

“沒事就好,小丁都快吓死了。”鄰居大媽說。

丁陡扶着床邊坐下,心口還停留着驚慌的餘悸,“奶,你咋了,傷到哪兒了,醫生怎麽說的?”

丁奶奶歉意的拉住丁陡的手,拍了拍,她手背上剛紮完吊針,“沒事,我本來怕你擔心,不讓她告訴你呢。”

“這哪行呢,小丁回家見不到你肯定着急。”鄰居大媽說道,自己坐在一邊的凳子上喘幾口氣,這孩子走的太快了。

“沒事,就是路上滑摔了一下,等打完吊針就能回去了。我還要在家給你炸南瓜餅和蓮夾呢。”

聽她這麽說,丁陡放下了心,問道,“現在已經下午了吧,奶,我去給你買飯。”

“這醫院你不熟,別去了,我不餓,等回去奶給你做飯。”

丁陡站起來,讓丁奶奶把水瓶給他,他出去打些水回來,“我去看看還有飯沒,不吃可不行,沒事,我問問人。”

他打開導盲仗走出去,聽見病房中有人說,丁奶奶真是好福氣,孫孫很孝順,對她很好。

丁陡找人問了醫生辦公室,進去問問奶奶的病情。

那醫生是個老大夫,和氣的說,“病人摔倒之後身上有擦傷,有些被吓着了,腳部可能有些扭到。還有老人家有冠心病”。

丁陡急忙問,“嚴重嗎,需要住院治療嗎”

老大夫道,“你別急,這是老年人常得的病,病人現在并不嚴重,可以吃藥控制,不過建議家屬注意一下病人的情緒,注意飲食規律,這種病會出現胸悶,心悸,無力,可以讓老人适量活動,還有最好能給老人配一個緊急呼救裝置,避免發生猝然昏厥。”

他想了想,看着丁陡的眼睛,溫和問道,“建議先住幾天院,等腳傷養好,在醫院吃幾天藥觀察一下,沒有問題就可以出院了,孩子,讓你家裏人來交一下住院費,醫保會便宜很多,別擔心。”

丁陡連聲說謝謝,聽到奶奶沒事就放心了,不過又憂心起來奶奶身上的冠心病,他問了住院手續在哪裏辦,幸好今天發的工資,在銀行卡上,他帶着。

因為看不見,無法再繳費單上寫字,小護士專門去取印泥來按手印。

他在前臺等候,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丁陡微微扭頭。

“真的是你,丁陡嗎,我是章咨岳,我們初中是同學啊,不過你只上了半個學期就走了,剛剛還以為認錯了。”

丁陡沉默了一下,才笑了笑說,“你好,抱歉,我看不見。”

他不太願意想起年少的事,再加上他看不見,聽聲音也不大能記起來,只好有些抱歉。

章咨岳這才仔細看了看丁陡的眼睛,很清亮,但卻沒有焦距,他看着丁陡手中的導盲仗,有點尴尬的摸摸腦袋,“該說抱歉的是我。我有些激動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他是這個醫院的實習大夫,要過年了,今天來拿執勤表,剛好見到個面熟的,主要不是面熟,而是丁陡很顯眼。

他身體修長,打扮幹淨素雅,長得眉眼清秀,臉色白皙,很容易吸引女孩多看兩眼,畢竟好看的人都喜歡嘛。

剛剛就是聽見幾個女同事說,他才無意間看了兩眼,沒想到竟然是丁陡。

“有需要我幫忙的嗎?”章咨岳伸手想去攙扶他,又不太确定從何下手,病人是病人,很多大夫都無法将病人和朋友聯系到一起。

丁陡搖頭,“謝謝,沒有關系。”

章咨岳說,“可以把你的電話給我嗎,我輸入一下我的號碼。”

丁陡摸出手機,是按鍵的,他不能用觸屏智能,看不見,無法掌控,章咨岳看見的時候也一怔,現在很少人用這種的了吧。

他将號碼存上,不放心的問,“你能打電話嗎?”

丁陡抿唇,笑一下,“我可以将你設成快捷鍵,可以撥出。”

“那就好,對了,過幾天有同學聚會,初中同學,你也來吧,我去接你。”章咨岳熱情的說,将丁陡的手機放在他手裏。

“我不太方便,就不去了。”

“沒關系,我會照顧你,去吧,大家都好久不見了。你可是我們班的班草啊,剛上初中那會兒就被那些小女孩認定的,他們看見你也肯定很驚訝。”章咨岳直接拿着手機朝微信發了個消息,然後笑着說,“真的,特希望你去,不要讓我們失望呀。我這邊還有事就先走了,我們以後再見。”

他朝丁陡揮揮手,又想起他看不見,“拜拜,丁陡”

“再見。”丁陡聽見護士的聲音,按照她的說明按下了手印,往病房摸索着走的時候,才深深嘆了口氣。

對他而言,成長是一段鑽心的痛,有他此生珍藏的,也有讓他刻骨銘心痛的。

他離開那個地方,也是為了避開自己的懦弱吧,不敢面對過去擁有缤紛世界的自己。

大過年的,醫院人少了很多,大多數都接回去在家裏過年了。

丁陡交了兩千住院費和醫藥費,手裏現在只剩下一千多了,這是年前年後的一個月他和奶奶的生活費,他一邊盤算家裏還剩下多少錢,一邊往回走,羅钰的爸媽叫他才猛地回過神。

羅钰和爸媽都趕到醫院了,還給丁奶奶帶了箱牛奶和果籃,羅钰正陪丁奶奶說話呢。

一直到了晚上,才準備離開。

醫院外大雪紛紛,寒風刮起來冷冷瑟瑟。

“回去的時候小心一點。”丁陡叮囑道。

羅钰碰了碰他手背,“你自己在這裏可以嗎,請個護工吧”

丁陡點頭,“我可以問護士,先過了今夜試試吧。趕快回去吧,明天就是除夕了,對了,新年快樂。”

羅钰湊上去輕輕抱了一下丁陡,輕聲說,“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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