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見

一遍又一遍的悠揚琴聲自鋼琴教室中不斷傳出。洛文站在鋼琴教室樓下，自旋轉臺階下仰望，等待焰璃下課，那好似清澈的流水一般的悅耳琴聲便是出自焰璃之手，只是這樣聆聽，洛文便能分辨得出。

鋼琴教室被布置得好似皇家演奏廳一般，雖然不大，卻極具奢華氣息，只是四面都挂上了暗紅色的及地窗簾，顯得有幾分神秘。

整個鋼琴選修課也不過只有三個人在上。和焰璃坐在一起的是一個銀色長發的纖弱孩子，他連眼睛都是銀色的，像個娃娃一樣精致。

“焰璃，你的手指真好看。”銀發男孩看着焰璃的手指在琴鍵上演奏，忍不住稱贊起來，“大家都說，焰璃是神造的寵兒呢！洛文對你真好，如果我的保護人也像他這樣細心體貼該多好。”

保護人——學院的學生們自發組成的一種奇特的關系，弱小的孩子為了不被殺掉而主動投身于更強大的孩子，形成保護人和被保護者的關系。不過是為了茍延殘喘下去而形成的畸形關系罷了，由于差距太大，保護人經常會随意玩弄甚至遺棄那些弱小的被保護者。

但是，亦有兩人之間達成了生死協定，同生共死的個別例子。

這個銀發男孩名叫銀星，由于體弱多病，盡管通過了測試卻注定無法在學院中活下去，所以很快成了另一名能力強大少年的被保護者，但是他的日子過得并不好，焰璃經常發現他衣袖間露出的傷痕。

為了能活下去，生存變得極為艱難。

“你知道麽，為什麽我們的身體變化得如此劇烈？”銀星低聲道，“據說學院內部的神選病毒的濃度是外面的一千倍，所以根本看不到其他人進來，就連教育我們的教師也都是高年級學生中選派。就算沒有殺戮校規，最後大家會變成什麽樣子，誰也不知道。我在這裏已經一年了，一開始，奢尼看中了我的相貌，成為了我的保護人，可是你看如今呢，他已經開始深深地嫌棄我了。”

說着，銀星将自己的手臂撩起衣服給焰璃看，只見銀星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地長滿了一大片鱗片，焰璃陡然停止了演奏，驚訝地看着他。

“害怕麽？那個洛文不舍得讓你看見一絲殘酷呢！”銀星嘲諷地一笑，“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美麗的事物在這裏腐爛得特別快，你很快也會變得和我一樣醜陋，我期待看到你即将變成何種醜陋的模樣！還有，殺掉奢尼的話，就可以直接晉升為第七學生會長。”

“以我為要挾，逼迫洛文對付奢尼？”焰璃并非毫無主張，一語道出了銀星的目的。

“沒錯，焰璃，你太美了，美得讓人忍不住毀滅。”銀星伸出手指，在焰璃的臉上輕輕撫摸。

“課堂上禁止殺戮。”焰璃蹙眉。

“放心，我當然不會在上課的時候動手。焰璃你知不知道，我的皮膚和內髒都産生了異變？馬上我就會變成醜陋的怪物了，我需要鮮活的孩子和我交換，你太美了，能用上你的皮和內髒，奢尼一定會重新愛上我。”銀星雖然一副嬌弱的樣子，說出的話卻極為殘忍。

“……你在求死麽？希望洛文殺了你？”焰璃突然站起來，避開他的撫摸，而其他學生則對此視而不見。

銀星眼中閃過一絲悲哀：“我是在求死，不過能用這種手段活下去，我也不介意！奢尼一定會殺掉洛文！而你會成為我的器官提供者！”

下課鈴在此時響起，銀星笑了笑，好似什麽都沒發生一般走出了教室。

“焰璃，我們回寝室吧。”洛文站在教室的金屬花紋大門邊，“你怎麽了？怎麽站在那裏？”

“沒什麽。”焰璃拿起自己的書夾，和洛文一起離開了音樂教室。

寝室內有烘焙箱提供，因此洛文每天都能做出各種不同花樣的蛋糕來讨焰璃高興，只有在這寝室內，才是真正屬于他們的安寧天堂。

“焰璃，看，我把校園裏盛開的薔薇都摘了一朵。”洛文拿出了一大把各色薔薇花束放在了花瓶裏，放在桌臺上做擺設。

“好漂亮啊！”焰璃按了按薔薇，随即有些憂心忡忡道：“洛哥哥……”

“怎麽了？”洛文摸摸他的頭。

“等我們長大了，一起逃出去好麽？”焰璃望着他，明亮的大眼睛裏寫滿了渴望。

“好，一定帶焰璃出去，離開這裏的魔鬼們。”洛文說罷親了親他的額頭，“在那之前，焰璃要好好活着。”

“哥哥也要活下去。”焰璃抱住了他的身體，“一起活下去，逃出去！”

“焰璃會原諒哥哥麽？不原諒也無所謂。”洛文輕輕地撫摸着焰璃的頭發，聲音有些顫抖道。

焰璃不明白地擡起頭，看着洛文。

“對不起。”洛文伸出手輕輕摸着焰璃的眉毛，“焰璃就當這一切，都是一個噩夢，好麽？”

“嗯。”焰璃點點頭。

“閉起眼睛。”洛文輕輕道，焰璃有些不明白，但是還是閉上了眼睛。

只是再次睜開時，眼前卻只有一片黑暗。

“關燈了麽？洛哥哥？”焰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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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當照明系統模拟陽光照亮了寝室，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洛哥哥不希望我看到期末考核現場的場景吧。”焰璃任由洛文給自己穿衣，目光空洞地說。他的視力早在前一天晚上，就被洛文親手奪去了——把某種念力放在焰璃的視力神經上，使得焰璃出現了失明的症狀。

洛文低聲道：“我不希望焰璃看到其他一切這樣的東西，焰璃以後要好好過日子，這些不好的東西不該成為你的負擔，所以，哥哥對不起你……一旦我們離開了這裏，哥哥就會讓焰璃重新能看見！”

“我相信哥哥。”焰璃閉上眼睛，讓洛文将他抱到了餐桌邊，喂他一口口吃飯。

失去了眼睛，換來了洛文更加無微不至的照顧，看不見的焰璃因此在生活上和以前沒有什麽不同。洛文陪着他一起去念書，坐在他旁邊，把書替他翻好，只有在焰璃的選修課上，他才會站在門口等候。

那些閑情逸致的選修課根本不會有人選，只是洛文一廂情願地為焰璃挑選的，比如彈琴和唱歌。

焰璃說喜歡鋼琴，所以洛文就帶着他來學習鋼琴，讓焰璃學習唱歌，因為焰璃說以後想成為明星——他們依舊在做着能夠逃出去重新生活的美夢，也許這也是自我麻痹的一種手段。

就算看不見，焰璃也可以很好地進行彈奏，來上鋼琴課的人越來越少，只有他一節課都沒有缺席。

“焰璃，今天課上只剩下我們兩人了。”銀星在他旁邊，依靠着鋼琴說，“也許下一次，我們中有一個人再也不會來上鋼琴課了。”

“你把奢尼帶來了？”焰璃問，不過語氣已經肯定了——“為什麽纏着我們不放！”

“因為嫉妒！”銀星哀怨地看着他，“為什麽只有你得到那種照顧？——咦？你的眼睛？”他伸出手在焰璃的眼前晃了晃，确認了焰璃的眼睛是瞎了的。

“你瞎了麽？”銀星語氣裏有些激動，焰璃察覺出一絲殺意，他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幾步。

銀星卻慢慢逼近他：“不要妄圖去找什麽洛文，現在奢尼正在找他訓話呢！”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把鋒利的小刀，緩緩靠近焰璃。

“課堂上禁止殺戮！”焰璃慢慢後退。

“課堂？哼，你這笨蛋！這種規矩早就被打破了！”銀星握着小刀的手有些顫抖，他的身體上的鱗片越來越多，身體開始散發出腐臭，他不能再等了。

“去死吧！”銀星凄厲地叫了一聲，手中的刀猛地刺向焰璃。

一聲爆裂随即在鋼琴教室裏炸裂開來，焰璃感到自己落入溫暖的懷抱，熟悉的感覺告訴他，是洛文來了。

“洛哥哥！那個奢尼……”焰璃剛開口，洛文就安撫道：“沒事了，我把奢尼趕走了，他再也不會出現了。”

“銀星呢？”焰璃看不見，也不知道眼前的狀況。

“他逃走了。”洛文摟着焰璃，看着眼前的景象——銀星整個人四分五裂，飛濺得到處都是——那是焰璃的“傑作”。

将焰璃打橫抱了起來，洛文離開這血腥的鋼琴教室，而在外面的旋轉臺階下面倒着的則是那個曾經張狂無比的奢尼，此刻卻以扭曲的姿勢倒在地上，整個似乎被擰了幾萬轉似的。

再也不會有人知道，為了一個弱小的銀星，傲慢的奢尼竟然會主動來找在學院傳聞中極其恐怖的洛文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