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預見

這幾年來，神選學院中的學生不斷展示出神選病毒的強大威力。

大部分的學生擁有極為可怕的破壞能力，并彼此互相殘殺着。但亦有一小部分特殊的學生，他們生來就不具備那些殺人的本領，弱小得和普通的人類沒什麽區別，但是卻擁有一些極為珍稀的本領。

然而，可悲的是，為了發動一次他們那珍稀的能力，他們往往要賠上自己的性命。

對于他們來說，那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奇跡”。

一生一次的奇跡，只為奉獻給某個人，心甘情願。

這一天，是流景的十六歲生日，他以這個“奇跡”，作為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一生一次，為了那個人。

一天前————

“洛文會長，你知道麽？我是下午兩點四十分出生的，所以你能來參加我的生日party麽？只有你和我兩個人。”流景紅着臉把自己親手制作的請柬送到了洛文的手裏。

洛文擡起頭看着這個戴着黑框眼鏡的清秀少年，他那麽腼腆，那麽纖瘦，幾乎和當初洛文救下他時沒什麽分別。因為洛文的刻意保護，才使得這個幾乎沒有什麽能力的瘦弱少年活了下來，除了責令手下為他提供保護之外，洛文幾乎沒有怎麽注意過他。

怎麽也想不到，他竟然會向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

好像怕洛文不會同意似的，流景補充道：“我會給會長大人看很重要的東西，對會長大人極有幫助的……那個‘東西’。”

洛文支着頭，半晌，終于下了決定：“我會前去的，明日下午兩點四十分，水晶噴泉是麽？”

“太感謝您了！”流景激動得緊緊地握住自己手指。

只有兩個小時而已。

洛文心中有些焦躁——因為焰璃。

讓焰璃在這神選學院中獨處兩小時麽？難保不是流景的陰謀麽？

可是，那個“東西”，對于他和焰璃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洛文開始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

水晶噴泉，以有機合成水晶打造而成的女神形象的噴泉，四周都是茂密的花叢。噴泉早已毀壞，這裏亦一片荒廢，鮮有人踏入。

洛文獨自來到女神像前，早有人在那裏等候多時。正是滿懷期待的流景。

沒有眼鏡的遮擋，流景一雙紫色的眸子璀璨生輝，其中流動着某種力量，而随着他力量的流轉，他的生命也在飛速地損耗。

“洛文學長！”流景激動地站起來，他走過去，拉住了洛文的手，興奮得臉頰通紅道：“我一直在夢想着這一刻，能夠對學長親口說出那句話……”

“流景，生日快樂。”洛文将捆綁好的禮物從口袋裏拿了出來，交到了他的手上。

“謝謝您！學長，這是爸爸和媽媽被殺後，我收到的唯一的禮物。”流景将那個小小的包裹放到臉頰邊蹭了蹭，好似貪戀上面殘留的洛文的氣息和體溫。

“不打開看麽？”洛文問。

“在我心裏，已經把它想成了太美好的東西，所以我不需要打開看了。”流景笑道，“那麽，就讓我用一生一次的奇跡，作為給學長的回禮吧！”

說罷，他走向水晶噴泉，對着水晶噴泉伸開雙臂——霎時間，紫色的光輝充溢了整個水池，早已幹涸的水池裏波光粼粼，紫色的水波漸漸溢滿了水池，并不斷向四周擴散，将兩人包圍，最終，竟然形成了紫芒的汪洋，天地間好似只剩下他和洛文兩個人。

“請記住我！洛文學長！我就是那個觸犯了時間和命運的禁忌，将未來展示給你看的罪人！我名叫流景！我的能力，乃是讓您看到久遠的未來，那支離破碎的片段！”流景抱住了洛文，在熱情地吻上洛文的嘴唇的時候，洛文驟然感到四周的景致發生了劇烈的扭曲！

當劇烈的眩暈過後，洛文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不同于神選學院電子天幕虛拟出來的晴空，而是陰霾的真實的天空，詭谲的烏雲黑壓壓地籠罩着破敗的世界，四周的樓群盡數崩塌，巨大的轟鳴聲幾乎震碎人的耳膜，周遭的氣流亦充斥着極為強烈的毀滅力量，可以肯定的是在這種力量超出空間負荷的“場”內，方圓百裏內任何有生命的生物都難逃一劫！

到底是什麽人在如此激烈的決鬥？！幾乎撕裂空間！！

洛文仰起頭，看見高空上兩個正在僵持的人影，兩人各持一把軍刀，彼此僵持，而那兩人無疑就是這毀滅力場的罪魁禍首！

是誰？！洛文睜大了眼睛，他的身體也随着他的思想輕飄飄地飛了起來，飛向了僵持不下的兩人。

“洛文！！”一聲怒喝使得洛文感到渾身一顫——不用于少年的青澀稚嫩的聲音，那是只屬于青年的低沉低喝，帶着無比的怒意，盡管如此，他還是能分辨這聲怒吼來自于————

焰璃！！！

很明顯，這一聲怒吼不是針對現在靈魂狀态的他，而是……

洛文瞪圓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僵持不下的兩人。

那是焰璃麽？是他，一定是他！只是他又成長了不少，看來是完全成年了，絕美的容貌更加奪目，長發像旗幟一般在風中飄揚，只是渾身的氣焰簡直像刀刃一樣能刺痛人，純白的軍裝大衣似乎昭示着他的身份？那軍裝上的标志代表着什麽？

焰璃，焰璃，原來你長大後是這種樣子——洛文苦笑着，盡管他很想伸手去摸一摸焰璃的臉，但是他什麽都摸不到，因為他只是一個幻影罷了。痛苦地将臉扭向焰璃此刻敵對的一方，他看到的乃是一臉殺氣的“自己”！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會對焰璃刀劍相向？洛文感到內心被刀割一樣，他無法阻止什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用那麽冷漠的語氣對焰璃說話。

“焰璃，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轉圜的餘地了，今天必須有一個人倒下。”

“住嘴！”焰璃被極度地激怒了，“你在挑戰帝國将軍的權威麽？”

“将軍？可笑，你不過是我從小豢養的‘寵物’罷了，你的實力我可是一清二楚。”未來的洛文口中說着殘忍的語言，讓洛文拼命捂住耳朵。

“不要！不要說了！不許說這種話！混蛋！住嘴！我叫你住嘴！！”洛文真像狠狠地扇這個混賬“自己”的耳光，但是他抓到的都是一片虛空。

“那就決一死戰吧！”焰璃揮開洛文手中的軍刀，美目中充斥着決死的殺意。

“不要——！！！！”洛文使勁地抓着自己的頭發，眼前的景象亦開始不斷崩潰，好似信號不好的電視畫面一般，不斷閃回着什麽，洛文充滿絕望地透過自己的指縫望去，只見周圍的情形似乎“快進”了一般——那個未來的洛文已然落到了地上，渾身是血，但是卻在嚣張地邪笑。

“我說過，你不是我的對手，将軍大人。”他将軍刀對準躺在地上的焰璃的心口，焰璃亦是全身是血，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色軍裝，而他已經練動一動手指的力氣多沒有了。

“殺了我吧，洛哥哥。”焰璃疲憊地笑笑。

“不！不！”洛文跪下來，盡管摸不到，他卻拼命地想堵住焰璃不斷流血的傷口，他撲在焰璃的身上，想去擋住未來的自己那落下的利刃，但是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不會讓你死的那麽輕松。”“洛文”殘忍得令人發指，他的刀尖下移，并道：“女王陛下，我答應過你，會把這個帝國的走狗五馬分屍。”

“沒錯，我期待看到那一幕呢。”一個金色長發的白袍女子從一旁走出來，用湛藍的眼睛望着這一切，“快點動手吧，洛文，然後成為我最忠誠的騎士！”

“不！不！不要傷害焰璃！求求你！”洛文趴在焰璃身上，淚流滿面地懇求。

“洛文”卻冷酷地一笑，随即揚起了軍刀。

“焰璃！！！”洛文撕心裂肺地痛呼着，眼睜睜地看着那個殘忍的魔鬼砍斷了焰璃的右腿，緊接着對準了焰璃的右臂。

一個游擊兵模樣的男人突然從崩潰的樓頂朝這邊叫道：“女王！洛文大人！帝國的大炮已經對準了這裏！請趕快撤退！”

金發女子冷眼看着地上因劇痛和大量失血而在昏迷中微微抽搐的焰璃，冷冷道：“那就留下将軍大人，讓他和這一片地區一起灰飛煙滅吧！走了！洛文！”

“是，陛下。”“洛文”收起軍刀，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焰璃。

“混賬！混賬……救救焰璃……救救他……”洛文無助地跪倒在地——這是什麽未來！！為什麽讓他看到如此殘酷的一面！！

毀滅的灰色光芒很快籠罩了整個天幕，洛文不知道那是不是他們口中所謂的“大炮”造成的，他只想陪着焰璃一起消失，但是在一片刺目的光輝之後，他看到的不再是毀滅後的滿目瘡痍，而是一間明亮華麗的客廳。

他怔怔地擡起頭，還維持着跪姿的他看見了暗紅色宮廷沙發上坐着的人。

他的長發像瀑布一般垂瀉在肩膀上，在夕陽中反射着黃金的光輝，一只手支在扶手上，撐着自己的下巴，專心致志地看着另一只手拎着的鏈子——一根金色的鏈子，下面墜着一個小小的十字架。

也許是看得太出神了，他的右腿下意識地動了動，想習慣地搭起二郎腿的坐姿，但是只有殘存的一截大腿殘肢晃了晃，耷拉下一截空空的褲腿。随即他吃痛地抽了一口氣，蹙眉将手按在了右腿上。

也許是舊傷牽扯回了他的思緒，他叫了聲：“泰坦。”

一個高大的軍裝男子随即出現在了門邊，并走了進來，單膝跪下朝他行禮。

“走吧，去看看你給我推薦的那個‘天使種族’。”他想站起來，高大男子立即體貼而恰到好處的扶起他，并幫助他将一雙拐杖架好。

“沒事麽，将軍大人？您的傷還沒完全痊愈……”高大男子不着痕跡地為他披上了軍大衣，并跟随在最能及時攜扶他的位置。

“沒關系。”他拿起手中的十字架，自嘲道：“對他來說，這具身體怎樣都無所謂吧！”說着将那十字架扔進了垃圾桶中。

洛文呆呆地注視着穿着純白軍裝的美麗将軍艱難地拄着拐杖，在高大随從的護送下走出了大門，不知不覺，竟然已經淚流滿面。

焰璃還活着，實在太好了……

請讓我再多看你一眼，焰璃……對不起……對不起……洛文跌跌撞撞地想跟出去，但是眼前的一切都在漸漸崩潰，終于，這場瘋狂的夢境開始瓦解，四周恢複成了白色，緊接着是黑色，最後是紫色光芒的海洋，他的靈魂回到了軀體，他看見了自己懷中抱着的流景。

早已冷卻的流景，臉上還挂着幸福的微笑。

我讓您看到了您希望的未來了麽？洛文學長？您和焰璃，最終會美滿地在一起，是吧？能看到洛文學長的笑容，我就覺得好幸福了……您和焰璃，一定要……

幸福……

那個孩子癡癡地笑着，死前的話語這時才通過力量的滞後效應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耗盡了生命的禮物，帶來的卻是

無盡的悲哀。

這是個絕望的年代。

但是，起碼，

焰璃還活着。

洛文的眼淚不斷滴落在死去的流景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