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魔宮中一片素白,在大殿一旁的偏殿處設着靈堂。一身黑衣的沐青閣雙眼泛紅,看上去竟老了十歲不止,那個前不久還膩在自己懷裏撒嬌耍賴的小兒子就這麽離開了。他唯一的孩子,那是他唯一的孩子啊!

沐青閣看着此時坐在棺木一旁的柳易閣,一身白衣,就連那原本漆黑如墨的發如今也一夜變白,眼眸通紅但卻呆滞的看着棺木裏的小安。

就算他是一教之主,如今可不過是個可憐的父親。他的小兒子已經走了,他不能讓這個妻子臨終前托付給自己的大兒子,小兒子最喜歡的哥哥再出事!

“溫言,起來去吃些東西!”沐青閣抹了把臉,拍了拍柳易閣的肩膀。

“爹,是我的錯,我就那麽眼睜睜的看着小安在我懷裏沒了聲息。”柳易閣許久才動了動身體,踉跄着站起來,小心的撫摸着溫安的臉,“都是我的錯,我應該一早就将那女人殺了,就不會讓我的小安如今只能躺在這裏,小安那麽喜歡外面的世界,卻再也看不見了!”

“溫言…”

“沒有沐溫安也就不再有沐溫言了,爹還是叫我易閣吧!”柳易閣雙眼專注的看着溫安還稍顯稚嫩的臉龐,語氣忽然就平靜下來。

他本是柳家人,當年為了讓小安不感到孤單,認了姨夫做幹爹,接受了沐溫言這個名字,如今小安已然不在,沐溫言也就不在了,以後只有柳易閣了!

“也罷,你本就是柳家人!”沐青閣臉上更加的疲憊,小兒子走了,大兒子看上去狀态也不對!

“教主,大公子!”聖醫如今看上去也蒼老了許多,他一家老小都因奸人所害,少主從小就喜歡往他那跑,他心裏把少主當成孫子一樣去疼。乍聞少主離世,他整整昏迷了一日才醒來。

“木爺爺,您來看小安嗎?”柳易閣站起身,面無表情的看着聖醫,再也不複以前的樣子,仿佛溫安帶走了他所有的表情,甚至連喜怒哀樂都即将要随溫安而去!只餘了滿腔思念…和仇恨!

“唉…”聖醫走進奠堂,将自己親手制作的防蟲的香囊放到溫安的棺木裏,又從懷中拿出兩個巴掌大的瓷瓶,“大公子,這是九葉靈芝做成的丹藥,少主生前囑咐我做好了就給你。你拿着吧!”

柳易閣愣愣的看着聖醫手中的瓷瓶,許久才将之接過來小心的放進懷裏。俯身摸着溫安的臉:“小安,等大哥安排好一切,就帶着你去看遍這世間那些你還未看過的風景!”

夜晚,柳易閣手中摩挲着《無名訣》,目光專注柔和,全然忽視了跪在地上的暗霄。

暗霄後背僵直,他并不怕主子會懲罰他,但是他想能親自去幫小公子報仇,是他的失職,那麽近的距離,他竟然沒能阻止柳婉兒的劍。

“主子!”暗霄暗啞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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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霄,小安下葬後,将小安帶到我身邊!”

暗霄擡眼看向柳易閣,卻被柳易閣暗紅的眼眸中的感情震撼,他不是那些從不見光的暗衛,主子不在九華山的時候一直都是他代替主子扮作九華山的大弟子。所以,他知道主子眼中的情感多麽驚世駭俗!

“是!”暗霄垂下眼,不管主子對小公子的感情是什麽,他只是暗衛!

“滾!”

“主子,那個人找到了,很快就能帶回魔宮!”暗霄暗啞的聲音讓柳易閣的眼睛頓時眯起來,新仇舊恨一起算吧,前任魔教左護法!

“帶回來就扔給爹!”

“是!”聲音将落,暗霄的身影已經重新隐匿起來。

柳易閣仍然撫摸着手中的《無名訣》,擡眼看向外面慘白的月色。小安,別心急,大哥很快就帶你出去,很快!

“小安,是爹沒照顧好你,下一世別做江湖兒女,爹希望你能有個平安幸福的人生!”黃土漸漸掩埋了溫安的棺木,沐青閣摸着新立的墓碑,摸着墓碑上的刻字,閉上眼睛,“傾绡,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兒子,我原以為能護着他安穩的長大,卻讓他早早的就去陪你!”

“教主,少主的仇不能不報!”現任左護法眼眶泛紅,少主從小就是個好孩子,他們這一群大老爺們裏面就只有大公子和少主兩個孩子。大公子因為背負着血海深仇,從小就變态難惹,只有少主是個小開心果,而就是那些所謂的俠義之士讓這個只有十四歲的少年命喪黃泉!他們怎麽敢?

“對,左護法說的對,不能算了。九華山的大小姐又怎麽樣,少主還是我們少主呢!”

“對!殺上九華山!”

……

這些應和的人雖然不全是為了溫安,也有一些有各自的小心思,但是現在整個魔教都時刻緊繃着神經,就等着教主一聲令下,他們再次殺進武林。不管是為了溫安,還是為了私欲!

沐青閣和柳易閣一前一後走進魔宮的一處隐蔽的院落,院落裏面種着各種較之普通花朵更為嬌豔的花植!他們從花叢中走過,卻忽然消失!

“沐青閣,我以為你忙着給你兒子辦喪禮,沒空來看我呢!”前任左護法—單丘扯了扯他滿是皺紋的臉,滿眼譏笑。

“單丘,我當年就不該顧着你兒子的緣故,讓你活了這麽多年!”沐青閣語氣平靜,但是話中卻滿是殺意。

“我兒子?!你有什麽資格提我兒子,若不是我兒子,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裏,還能做你高高在上的教主?!!”單丘喘着粗氣,死死的瞪着沐青閣。

“單丘,單淮直到死都在後悔,當年為何跟了你而不是他娘。”沐青閣不打算再跟他廢話,不過讓他死得明白一些也無妨,“他當年是替你死的!”

單丘頓時愣住,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繼而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怨恨的看着沐青閣:“你還真是讓我死都不安心!”

“對,我就是要讓你死都死不安穩!”

“沐青閣!!!”單丘看着沐青閣的背影嘶吼。

“單丘,我不會讓你痛快死的!”柳易閣湊到單丘面前,眯着他暗紅的眼眸,輕聲說道。

單丘愣愣的看着柳易閣,直到這間昏暗的石室中只剩下他自己,他發了瘋一樣的嘶吼!

柳易閣眯眼看着耀眼的陽光,快了!

九華山上,柳婉兒将自己關在房間裏,已經很多天沒有出來了,就連膳食都只能送到門口。柳鈴兒靠在柳婉兒房間外面的牆上,面無表情。她很早就看出大師兄對那位溫小公子很不一般,婉兒将劍刺入溫小公子的胸膛的時候,她就站在不遠處。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那樣的大師兄,那麽駭人,那麽悲哀!

柳鈴兒轉頭看向依然緊閉的房門,大師兄一定不會放過婉兒,但是婉兒是自己的妹妹,是自己在這個世上最後的一個血脈親人,她要護着她!

大師兄離開了九華山,帶着溫小公子不知道去了哪裏,她讓人打聽他們的消息,卻一無所得。而九華山因為掌門乍然離開,很多弟子都開始有了自己的心思,即使有長老坐鎮,也無法讓弟子的浮動的心思安定下來。

“師姐,師姐!”一名十四五歲的小弟子跑到柳鈴兒面前,俯身撐着膝蓋,喘着粗氣,“師姐,你快去看看吧,大師兄回來了!”

柳鈴兒頓時一愣,大師兄回來了,自己能護得住婉兒嗎?

“大師兄在哪?”

“就在大殿!”不等小弟子說完,柳鈴兒快步向大殿走去,小弟子忽然一拍腦袋跑到柳鈴兒身邊,“師姐,大師兄帶了好多人,看上去…看上去不太對!”

柳鈴兒腳步一頓,後面小跑的小弟子差點撞到柳鈴兒身上,沒等小弟子看明白柳鈴兒的表情,她已經重新快步走向大殿。

“易閣,你當真要為了一個外人和九華山對峙?”大長老看着如今大變模樣的柳易閣,無奈的嘆氣,事情為什麽會發展到現在的樣子。

“大長老不必多說,我畢竟在九華山呆了這麽多年,只要柳婉兒交給我,我不會和九華山為敵!”柳易閣暗紅的眼眸随意的掃了大殿一眼,将站在隐蔽處緊握刀劍的人忽視了個徹底,繼續低垂着眼眸握着手裏的瓷瓶!

“易閣,婉兒畢竟前任掌門的女兒,即使她做了錯事,我們也不可能棄她于不顧!”二長老皺了皺眉,跟在易閣身後的這些人看上去可不是什麽善與之輩!

“呵…!”

“大師兄真的要婉兒償命嗎?”柳鈴兒從大殿後面走出來,一眨不眨的看着柳易閣,婉兒就算做了再大的錯事,也是和大師兄一起長大的,難道真的不能放過她嗎?她只是為愛所困,為愛而入了魔!

柳易閣神情柔和的撫摸着手中的瓷瓶,喃喃道:“小安,別急,大哥會給你報仇的!”

“下山!”

柳易閣轉身離開,他身後的人雖然有所不滿但是仍然聽話的跟着離開,但是不等幾位長老和柳鈴兒松口氣,就聽到遠遠傳來的聲音,頓時震怒!

“明日,滅山!”

三天後,江湖中人人都已得知九華山不知因何故惹怒了早已退出武林隐匿起來的魔教,被滅山滅門!江湖中人對此都議論紛紛!

“我覺得魔教這是要重出江湖了!”

“可是,魔教的人只是滅了九華山,并且言明只與九華山有仇!”

“魔教的人說的話怎麽能信?一定是他們放出的迷霧彈,說不定下一個就輪到誰的頭上呢,當年正道幾大門派可都參與了當年的驅逐!”

“……”

就像這些人猜測的這樣,幾大門派确實在擔心這到底是不是魔教的報複,但是他們加重防備,幾個月後也沒聽到一絲一毫的動靜。

不少人去千機閣買消息,但是千機閣的人只說了一句話:大家不必憂心!

雖然魔教很多人想借此機會沖出江湖,但是他們也知道如今少主已亡,大公子又不知所蹤,教主如今也因為少主的死而消沉了不少。實在不是個好機會,他們已經蟄伏了十一年,也不差多幾年了!

二十年後。

柳易閣登上高山,看着朝陽初升,天地間漸漸的明亮起來,将手中的瓷瓶放到眼前,柔聲道:“小安,我聽他們說這裏的朝陽最美了,你看看是不是?”

一陣微風吹過來,撩起了柳易閣雪白的發絲,拂在他的臉上,輕輕柔柔。

“小安,爹傳來消息,你有一個弟弟了,是左護法在山下撿到的棄嬰,起名就叫念安。你瞧,爹也想你呢,等過幾天,我們就回去看看爹!”

“小安,大哥好像要走不動了,大哥好累!”

“小安,我們回家後就不出來好不好?”

“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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