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龍錫……」左雁亭只說出兩個字,便不再往下說了,他知道龍錫一定是有自己的用意,雖然他不能理解出來。

又一顆煙火升上天空,他們兩個已經來到了鳳凰山頂。此時龍錫把身子一閃,便進入了兩旁的樹林中。他飛快的在林中穿行了一陣,才停了下來。

「啊,逢林莫入,那些傳奇小說上都是這麽說的。」左雁亭的眼睛一瞬間發出光來:「天啊,龍錫,我真笨,竟然沒想到這個,幸虧你後來想到了。太好了,只要我們藏在這裏,哼,看他們還敢不敢進來找咱們。」

「不行。」龍錫卻斷然搖頭:「韓作亭現在肯定已經去調兵了,鳳凰山不大,就這麽幾座山巒,很容易就會被兵馬司的人圍住。雁亭,他們做下這麽多人神共憤的事情,是不會甘心伏法的,定然是想和我魚死網破。因此我們若入了林子,就等于是給了他們調兵的時間,到那時圍山放火,我們就真的是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去了。」

「那……那怎麽辦?」左雁亭慌張道。卻見龍錫沉默下來,然後他伸手從懷中掏出那一份在縣衙得到的絹帛,連同自己身上的玉佩與頸上的一塊玉佛,一起放到左雁亭的掌心裏。

「雁亭,這是我的玉佩,是舅舅在我二十歲的生日時給我的,他一見就可以認出來。你拿着這份絹帛和玉佩去找王士和那個獵戶,讓他們保護你去找我舅舅,記住,一定要快。」

他說完,沉默了一下,然後又撿起那尊玉佛,輕聲道:「這個玉佛是我十五歲生日那年,父皇親自在觀音寺為我求的,請高僧開過光,戴在我身上保我平安。如今我把它給雁亭,希望你以後的歲月裏,都能夠喜樂吉祥……平安如意……」

他說完,就将玉佛戴在了左雁亭的脖子上,月光下,那只手輕輕的顫抖着,左雁亭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眼裏盛着滿滿的鄭重與深情,就好像……是兩人成婚時,那樣鄭重的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對拜。

「龍……龍錫……」左雁亭顫抖着喚出了龍錫的名字,他心中已經有了了悟,而這了悟是他不能夠接受的,所以他緊緊拉住龍錫的手,卻只喚出了他的名,而無法再說出一個字。

龍錫微微一笑,撫摸着左雁亭的發,輕聲道:「雁亭,自從你跟着我以來,從沒有過讓你快樂的時候。我原本想着,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以後,很多很多,多到足夠讓我來融化你的心,卻……卻沒料到……天不遂人願,最終……我也沒有這個機會……」

「不,你有……龍錫,你有機會,我說過,我會……我會慢慢接受你的,龍錫……我們一起逃出去,我們可以的……」

左雁亭一把抱住龍錫,在這一刻,心中剩下的冰山殘骸也終于轟然崩塌,之前求神拜佛,無時無刻不盼着能逃離龍錫的身邊,然而當這一刻終于要來臨時,他竟然害怕的無以複加。

「雁亭,有你這句話,我知足了。」龍錫滿足的嘆着氣,擁着左雁亭在他發上輕吻:「對不起,說過要保護你一輩子的,可我是皇子,我擔負着的,是百姓國家天下的重任,情再重再深,也不得不放到這六個字之後。」

「龍錫,讓我去吧,讓我去引開追兵,你帶着這證據離開,去找你舅舅。他認識你,可是不認識我。而且你的武功高,即使再遇到追兵,也可能殺出一條血路,而我若遇上追兵,就完了。」

左雁亭忽然離開龍錫的懷抱,他的臉上滿是堅定的神采,看得龍錫心一抽一抽的疼。

「不行。雁亭,我……不是因為要保護你才說不行。你引不開追兵,如果是你,不到一刻鐘就會被追上。到時他們放出信號讓五城兵馬司圍山放火,我也得折在這裏。而我就不一樣了,我可以引那兩個人到懸崖邊,我可以在他們發出信號之前就和他們一起同歸于盡,留下一定的線索讓趕來的人以為我們都死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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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用手在左雁亭的衣服邊上撕下一塊白色的布條,輕聲道:「只要他們以為我們都死了,就不會那麽嚴格而大張旗鼓的圍追堵截,我下江南,我舅舅肯定時刻注視着運河邊的動靜和情況,他們不會想驚動他的,然後你和王士就有很大的機會能夠到我舅舅面前。如果……實在不行,那也是天意如此……」

「可是……可是……」左雁亭連說了幾個可是,卻想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他急得汗都出來了。

龍錫擡頭看了看天上月色,忽然道:「雁亭,沒有時間了,如果天亮前你們還不能走出鳳凰山,就會很危險,男兒漢大丈夫,當斷則斷,不能拖泥帶水磨磨蹭蹭。

他再一把将左雁亭擁到懷裏,是真的舍不下這個人,也是真的不放心。然而一切都是無可奈何。

所以他只能顫着聲音說一句:「對不起,以後的路,雁亭要一個人走下去了。別愧疚,也別再想我,有那溫柔賢淑的女子,就娶回去,好好的過日子。我這一世既然得不到雁亭,就寧願在九泉下看你一生幸福,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珍重……珍重……」

話音落,龍錫再不肯拖延,帶着滿滿的難舍與肝腸寸斷的痛,他毅然轉身,飛奔出了樹林。

左雁亭想嘶吼,想大叫,想哭着叫他回來,可最後,他只能緊緊捂着嘴巴,看龍錫的身影轉眼間消失在林中。

「龍錫……龍錫……」他緊緊抓着手中玉佩與絹帛,淚水一滴滴打在那上面,濺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忽然,他擡起袖子一把抹去眼淚,将玉佩和絹帛慎而重之的放進懷中,然後藉着月光,大步的向北面走去。龍錫将他就放在林子邊上,他只走了幾步,就走出林子。

又走了小半個時辰,左雁亭終于來到山頂,在山的後面,就是獵戶的房子。在這一刻,他忍不住回頭看去,然後他就看見在遠遠的那處絕崖上,月光下有三個人影在纏鬥着。

心仿佛要跳出腔子,左雁亭死死的捂住嘴巴,他不知道龍錫怎麽做到的,看他的背鼓起一塊,就好像是背了一個人,難怪可以将追他的兩個人都引過去,想必他是費盡心機,就為了給自己留一個最安全的退路。

三個人影只纏鬥了幾招,然後就在左雁亭的視線中一起落入絕崖。

一顆心忽然就被狠狠的揪了起來,如同被鋼刀一層層的刮着,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早就知道龍錫就是做好了一起跳崖的準備,可是親眼看見了,左雁亭才發現自己根本忍受不住。

嘴裏全是腥甜的味道。左雁亭彎下腰,将那口血吐了出來。再然後,他就維持着這個姿勢不動,直到好一會兒。他才直起身來,臉上已是沒有半絲表情。

靜靜抹去嘴角邊的血跡。左雁亭對着龍錫墜崖的方向一字一字道:「龍錫,雁亭定當拼死而為,不辱使命。你在九泉之下,要保佑我,保佑山林百姓。奈何挢邊,且莫忙轉世,待我服侍父母終老,自當與君會合。來世不論男女,只望再續今日之緣。」

他說完,便猛的回頭,轉身向山後一路急行。龍錫的舍生取義,讓左雁亭這文弱的書生終于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強起來。

永寧城太守張蘊之大人最近十分的高興。

能不高興嗎?身為親王的外甥下江南采辦壽禮,雖然去的時候只是寫了封信讓人送過來問了個好,但那是公務在身。這時間又寬裕,回來的時候,那臭小子還能不親來拜見自己嗎?

算一算,自己長年征戰,好不容易退下來了,又要在這永寧城當太守,公務在身,根本沒辦法回京探親。時光荏苒,竟已有三年多沒再見過龍錫,那臭小子從小就聰明,文武雙全,偶爾京城裏的朋友來了,都說皇上很器重他,想來定是混得不錯。

因此張蘊之大人從幾天前就開始望眼欲穿了,每天裏就計算着龍船的路程,這天該到哪裏了?是不是已經在江南了?是不是都采辦完了?該回程了吧?

這一天早上,正做着美夢和外甥見面,連自家姐姐都在,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溜出皇宮的。剛坐下喝茶要敘舊,還沒等張口說話,就聽外面一噪子:「大人,王爺……王爺派人來了,說有天大的事情要禀報。」

張蘊之一下子坐了起來,把頭甩了甩,才反應過來是外甥派的人。連忙起床穿衣服,一邊咕咕哝哝道:「臭小子,和他舅舅還擺親王架子,要來之前還得先派個人開道,你以為你是我姐夫,你那皇帝爹啊,看等會兒我不抽你。」

他的夫人和小妾一邊幫他整理衣冠,一邊都抿着嘴偷笑。然後張蘊之大人便蹬蹬蹬走了出去,他是武将,改不了這種雷厲風行的作風。

卻怎麽也沒想到,那衣衫褴褛滿臉倦色的俊秀青年和一個病恹恹的老頭以及一個獵戶打扮的男人就是外甥派來的人。張蘊之一看見在大廳裏不停踱步的左雁亭和王士,心裏就咯磴一下,身上湧起一陣雞皮疙瘩。

「錫兒出什麽事了?」到底是身經百戰的将領,張蘊之很快便鎮定下來,快步走進花廳:「你們又是誰?」

左雁亭聽見話音,回頭一見這男人,只覺他眉目間與龍錫依稀有些相似,便知他定然就是龍錫的舅舅。一時間,壓抑了幾天的悲痛全都湧了上來。

情不自禁的「咕咚」一聲跪倒,他顫着手從懷中取出那塊玉佩和絹帛,眼淚「刷」一下流了下來,雙手将那東西舉過頭頂,盡力鎮定着,壓抑着聲音,慢慢道:「大人,我……我們是代替王爺,來給山林百姓,還有縣令石清流……伸冤的。」

「伸冤?錫兒呢?他怎麽不來?」張蘊之一把抓過玉佩,只看了一眼,身子就搖晃了兩下,這是自己給外甥的玉佩,他不會認錯。

「大人……」左雁亭以頭磕地,終于放聲大哭,再也無法成言。王士與獵戶也都垂首淚流不止。

「到底錫兒怎麽了?你快說。」張蘊之讓旁邊伺候的小丫鬟過來扶起左雁亭,給他擦幹眼淚,強行按捺着心頭的急躁,沉聲問他。

左雁亭經過這一通發洩,總算稍稍鎮定下來。他抖了抖嘴唇,力求讓自己平靜,将事情的大概簡略述說了一遍。當說到龍錫和自己連夜逃亡的驚險時。張蘊之終于忍不住怒火,「啪」的一下将桌上茶壺茶盞掃落在地。

「韓作亭,我看你是該改名叫韓作死了。你……你竟然連當朝的親王皇子都敢追殺……」張蘊之虎目蘊淚,這些字便好像是從他的牙縫裏擠出來一般。

他話音剛落,就見左雁亭在椅子中軟倒了身子。當下不由得大驚,連忙讓人找醫生給他看視,發現不過是憂怒攻心,并無大礙,這才放下,待他醒來,又問了些問題,張蘊之便開始籌謀該怎麽替外甥報仇。

結果至此,其實已經毫無懸念了。當日韓作亭等人在山上的絕崖邊發現打鬥痕跡,又見樹枝上挂着左雁亭的衣角,仔細問過知縣和守城士兵之後,确認左雁亭不會功夫,只能依靠龍錫,那就定然是和對方一起墜崖了。想必他們不太熟悉路徑,逃到了懸崖後無處可去,只好拼死一搏。龍錫武功雖高,奈何要護着左雁亭,最後落得個有情人雙雙墜崖的結局。

韓作亭做夢也沒想到龍錫還有這麽個後招,他甚至不知道有王士這樣一個人。

只因王士性子孤僻,身體又不是很好,所以一直在府中養病,除了幾個親近的人,大多人都不知他的存在,石清流若有事,也是在卧室內找他商量。因此韓作亭百密一疏,漏了這一條大魚,為自己最後的下場埋下了大患。他甚至一直到死,都想不明白這消息到底是怎麽走漏出去的。

張蘊之也并沒有貿然行動,而是迅速将左雁亭和王士護送到京城,見了皇帝。當朝天子如何能受得了這個消息,立即命令最心腹的将領和兩個聰明能幹的直臣帶兵來到山林。

想那韓作亭在山林只手遮天坐地為王,不過是用紙包着的火罷了,火不逸出來還罷,一旦逸出來了,便是鋪天蓋地,再也遮掩不住。那山林的百姓盼了多少年,終于盼來了救星,一時間哭聲遍地,不到一天之內就收集了韓作亭和周圍一群官員手下的數百條罪行。

左雁亭身無功名,所以不能在堂上旁聽。至入夜時分,才見兩個欽差和那将軍一同歸來,因為路上也算相熟了,所以他連忙追上去詢問結果。

三人看了左雁亭一眼,便不約而同的搖頭道:「罪惡累累罄竹難書。若非此次王爺湊巧發現,孤身犯險,誰能想得到這韓作亭竟能一手遮天到這個地步。整個山林就在大寧朝的朗朗乾坤下,過的卻是無間地獄般的日子呢?」

「那就是說……韓作亭和那些狗官,一定……一定可以定罪了是嗎?他們……他們一個都逃不掉對嗎?會不會……會不會有人保他們?皇上會不會因為韓作亭是皇後的哥哥太子的舅舅而心軟?」

左雁亭急切的問着。被他追問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苦笑道:「你放心吧,這些官兒,這次一個都別想逃掉。他們害的可不止是石大人啊。他們害的是皇九子,是親王,是皇帝喜愛器重的親兒子。你說,皇上可能饒過他們嗎?我聽說,就連太子和皇後都受了遷怒呢。」

左雁亭呆立半晌,然後蹬蹬蹬退了幾步,一下坐在椅子裏,好一會兒,他雙目裏流出兩行清淚,顫抖着擡起手摸向自己的頸間,喃喃道:「龍錫……龍錫……你……你聽到了嗎?他們……逃不過去了,他們……他們定會被千刀萬剮,山林的百姓們,終于有了出頭之日。龍錫,這都是你換來的,你用自己的命換來的啊,你……你聽到沒有?你在天上……看到沒有……」

話音未落,他再也忍不住,整個人都趴在桌上大哭起來。聲音凄切,令人不忍卒聽。三位欽差大人想到龍錫的翩翩風采,想到他以皇子之尊,竟寧願舍棄生命,只為給山林百姓讨回一片晴空,也不禁都是潸然淚下。

韓作亭和其附屬官員的罪行之多,罪名之大,貪污財産之衆,簡直令人發指。即便有三個欽差,也是清理了足足半個多月,才将一切理清,上奏朝廷。

不日,朝廷旨意下來。韓作亭及其附屬官員所有抄沒財産歸公。着三位欽差會同造冊運往京城。韓作亭及其一衆同黨一同押往京城,待大理寺會同刑部聯合公審明白後,一齊定罪。山林縣城暫時委派王士為知縣,主理一切事物。其他官員等待朝廷委派,不日便可到達,再總理公務。

于是幾位欽差又忙碌起來。待把財物等點清裝車,又是三日後了,遂決定第二日起程,一切計議已定,派人去告訴左雁亭的時候,卻發現人不見了,只在桌上留了一張紙條,說是外出一下,傍晚即可歸來。

走在山間的小路上,山風輕輕吹來,揚起了左雁亭的發和衣襟。他手裏提着一個食盒,慢慢的向鳳凰山巅的那處絕崖走去。

文弱書生,獨自上山本就有些吃力。好不容易終于來到山頂,左雁亭實在是再也走不動了,雙腿也有些發軟。他只好揀了一塊白石坐下。

凝望着四周青山點翠,無限風光。想起就在一個月前,自己還和龍錫為了尋找證人而在這鳳凰山上攜手并肩。如今不過一個月光景,卻是景物依舊人事全非,不由得悲從中來。

灑了幾滴眼淚,再拿起食盒,終于來到絕崖邊。左雁亭想起自己親眼所見的那一幕,月光下那一條直直墜落的人影。終于再也忍不住,眼淚泉湧而出。

一邊哭一邊打開食盒,從那裏面取出幾樣米飯菜肴,還有兩盤點心,一壺酒,兩個酒杯,就在絕崖邊擺的整整齊齊。

「龍錫,我來看你了……」

一句話方出口,便哽咽難言。左雁亭擦擦眼淚,繼續道:「我沒辜負你,我把信兒送出去了。龍錫,你成功了,那韓作亭果真被你用性命布下的局迷惑了,他放松了警惕和檢查,我和王士還有江大哥才可以順利去了永寧城。」

他又擦了擦眼淚,秀麗面龐上勉強綻出一絲笑容:「這麽多天,我一直在幫欽差大人他們清理一些賬目,偶爾上街,百姓們那個高興啊,比過年還要熱鬧。走到哪裏都是歡笑聲,那些被逼做礦工的男人和做人質的孩子們都回來了,到處都是團圓的景象,只有我……只有我一個人形單影只的……,好多次,我……我都以為你還陪在我身邊,可是我一轉頭,什麽……什麽都沒有……」

「龍錫,你看到了嗎?看到山林縣城又重新變成了人間嗎?你……你高不高興?你一定是欣慰的吧?你身為皇子……身為皇子……本不必如此舍生取義,可是你做到了……你上不負蒼天朝廷,下不負黎民百姓,我……我好驕傲……真的很……很驕傲,如果可能,我多想跳下這絕崖,然後……然後你一定會在天上接我的吧,我就又可以和你并肩,看這山林縣漸漸的,漸漸的恢複以往的繁華……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心都發疼……每天每夜,這裏都好疼。」

眼淚很快便将左雁亭的衣裳和地面打濕了一片。他抖着手,為那兩個杯子斟滿了酒,将其中一杯灑在地上。自己也把手中這杯一飲而盡。然後抹去嘴角的酒漬。

「我拿了些吃食來祭奠你。說來也慚愧,我們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了,你對我了若指掌,我卻不知道你愛吃哪幾樣東西。山林縣城也沒有什麽像樣的酒樓,所以我就随便買了幾樣,都是平日裏我們吃過的,也不知你愛不愛吃。你……你不許不愛吃,這可是我給你買的,我……我還是第一次為你買東西呢。如果……如果你還活着,你是不是會高興的……跳起來?」

他一邊說着,就又抖着手用筷子去夾了一塊香菇,放進自己嘴裏,使勁兒的咀嚼着,然後使勁兒咽了下去,流着眼淚笑道:「來,陪我吃一點兒吧,這麽多天了,我怎麽也吃不下東西,你看我是不是都瘦了?你這個該死的,你……你說過一輩子要綁我在身邊,說要一直愛着我寵着我,說要一輩子保護我。臨了,你卻丢下我,一個人走了,你……你讓我得慢慢熬過這餘生,慢慢嘗試這錐心刻骨的思念,早知……早知今日,你為何要來招惹我?為何在得了我的心之後,又不顧而去。」

他又倒了兩杯酒,兩只手卻顫抖的幾乎握不住杯子,喃喃哭道:「我好後悔,後侮自己……為什麽在沒了你之後,才……才由這刻骨的思念中知道自己也喜歡上你,如果……如果那天晚上,我也會對你說一句我喜歡你,是不是……是不是你的心中就會一點遺憾都沒有了?龍錫,我喜歡你,像你喜歡我一樣的喜歡你,你說,我現在才說出口,還算不算遲?你……你能不能聽見?會不會等我?」

「啪」的一聲,抖得厲害的杯子終于落到地上,碎成好幾片,如同左雁亭此刻片片破碎的一顆心。

山風徐徐,白雲悠悠,空曠的鳳凰山上,只有夾雜着自言自語的哭聲來回環繞着,哭聲凄慘,真個錐心泣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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