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2)
他剛進來,趙一霆就自己拿錢出來,讓他做倉給我看。看樣子,趙一霆是想盡快把他培養成操盤手。”
見孫菀仍舊一臉期待地看着他,卓臨城沉吟片刻後說:“你這位男友眼光和頭腦都不錯,不過心太大,急功近利,你……”
像是一時間找不到什麽話可以叮囑,他終究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孫菀的耳朵只聽得進有關蕭尋的好話,至于他最後那句欲言又止的話,當沒聽見。她望着蕭尋喃喃地說:“沒想到趙師兄人居然這麽好……”
卓臨城的這番話讓孫菀着實對面目陰鸷的趙一霆大為改觀。
她話音剛落,就見一輛黑色奧迪停在了蕭尋面前,正出神的蕭尋擡眼見了那車,面無表情地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卓臨城蹙眉望着那輛和他們背道而馳的奧迪,又目光複雜地看了眼孫菀,幾不可察地輕輕搖了搖頭。
孫菀正在納悶蕭尋上的是誰的車,恰巧從車窗玻璃上窺見了卓臨城這一小動作,回頭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他看向前面的路況,淡淡地說道:“實在是堵太久了。”
春節前五天,孫菀終于在一個傍晚将卓臨城那篇大稿子寫完。孫菀對着成稿反複通讀了幾遍,滿意得不得了。
這一個多月來,她的全副精力和感情都傾注在了解、揣摩卓臨城上,她像一個雕刻家,一絲不茍地雕琢、刻畫着她心目中的卓臨城,不知不覺将他美化成一件完美的藝術作品。
讀完文章後,她不知是因為自己的刻畫還是因為卓臨城本身的優秀而陶醉,一種難以抑制的熱情在她四肢百骸裏奔騰,特別想找個人分享她這一刻的成就感。她拿出手機,将卓臨城的名字從通訊錄裏調出來,仰躺在沙發上翻來覆去地猶豫,終于忍不住發了條短信給他:你的傳記大功告成了,我這會兒特想讓你馬上看到它。
孫菀并沒有指望卓臨城會很快看到這條短信,她在沙發上自得地伸了個小小的懶腰,起身趿着拖鞋去廚房給自己煮面條。她剛将鍋裏注滿水,客廳沙發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孫菀返身回客廳抓起手機一看,一顆心因“卓臨城”三個字狂跳起來。她穩了穩呼吸,接通電話。
卓臨城的聲音很低,卻很溫柔,“孫菀,現在在做什麽。”
孫菀心慌意亂地瞟了眼廚房,“我正打算煮面條吃。”
“不要老吃那個。來萬乘,帶上你的稿子,我們慶祝一下。”
孫菀猶豫了一下,“會不會耽誤你的事情。”
他的聲音柔和低沉,卻有一種強大的召喚力,“不會,過來吧,我等你。”
孫菀的思想先軀殼一步被他攫去了電話裏,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好,我很快就到。”
挂完電話,她匆匆将稿子打印裝訂好,飛快地換好外套,抓起包就往外跑。誰知剛一出門,她就在樓梯口撞見了黎美靜。
黎美靜嚯了一聲,“着魔了還是撞鬼了?這麽風風火火的要去哪裏?不做晚飯了。”
孫菀頭也沒回,腳步铿锵有力地往樓下跑去。
見到卓臨城時,已經晚上七點半。卓臨城見她滿身風雪,不禁擡手撫了撫她臉頰邊的長發,問道:“餓了嗎。”
孫菀将打印好的稿子從包裏翻出,遞到他面前,“你看看有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我抓緊回去改改。”
卓臨城含笑看着急性子的孫菀,“不急,我們可以邊吃東西邊慢慢看。”
孫菀還想“可是”一下,卻見一位侍應生溫馴地上前詢問:“卓總,請問現在可以上菜了嗎。”
得到卓臨城首肯後,他出門交代了幾句,緊接着,一隊侍者将頭盤端了上來,并為孫菀和卓臨城斟好酒水。
孫菀估摸着卓臨城也還沒吃晚飯,不好打攪他吃飯,只得将稿子的事情往後延了下,心不在焉地吃着那塊熏鲑魚。
她這時才發現,偌大的一座燈火輝煌的餐廳裏,只坐着她和卓臨城兩個人,場面微妙得像是在拍電影。好在絡繹而來的侍者上完頭盤又上湯,接下來還有副菜、主菜、甜品,打消了孫菀獨自面對卓臨城的不适應。
兩人淺嘗辄止地将飯菜吃完,卓臨城終于發話問孫菀要了稿子,凝神細看起來。
等待的過程中,孫菀緊張地盯着他表情的變化,生怕他忽然擰了眉,指出什麽不滿來。然而卓臨城的表情始終波瀾不驚,平靜得好像頂着張完美無俦的假面。
孫菀只得收回眼神,不停喝着手裏的蘇打水。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卓臨城慢條斯理地合上稿紙,“是我想要的東西。很好、很真實,我差點以為你已經認識我二十年了。”
孫菀如釋重負地展顏一笑,連眼窩裏都染上了輕松和喜悅。
卓臨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瑩白的如花笑靥,“書裏說的‘傾蓋如故’,無外乎也就是這樣了。”
孫菀笑着反駁,“你這樣說也太一廂情願了,我是花了很大心思才這麽了解你的,可是你花過同樣的心思來了解我嗎?你都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我倆怎麽算得上是‘傾蓋如故’?”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花過心思來了解你。”
孫菀忍不住挑釁,“那你說說,在你眼裏,我是怎樣的。”
他望着她的雙眼,幾乎沒有片刻猶疑,輕聲說:“在我眼裏,你又小又傻又可憐。”
聞言,孫菀氣得眼圈都紅了。她那麽堅強、粗糙、精明地活着,居然換來他這樣一句評價。可是她竟連反駁他一句也不能,唯一言不發地怔怔坐着,好像被人冷不丁地用水潑去了臉上的脂粉,露出了不願為人所見的本來面目。
孫菀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為他這句話生氣,更加不明白自己的心為什麽又會因這句話緊縮而疼痛。他的話,像是一柄驟然刺進她冷硬心裏的匕首,多年未有的委屈感從那個缺口處破土而出,脹在她的胸口、鼻根、眼角,良久,一點眼淚不自禁地從她的眼角滾落了下來。
見狀,卓臨城飛快伸手,大力用拇指将她臉上的眼淚抹掉,還沒等孫菀做出反應,他已經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真經不起逗。我剛才是胡說的,我覺得你獨立自尊、堅強善良,是個瀕危動物。”
孫菀哽咽了一下,沒有說話,朝他投去一個“這還差不多”的眼神。
卓臨城再度失笑,放下稿紙,走到她身邊,“為了報答你,我打算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什麽地方。”
“放心,絕對不會是我家。”
孫菀預感那不會是個好地方,但還是拗不過自己的好奇心。她覺得自己被卓臨城看穿了,他比她更加清楚自己有一顆熱愛冒險、憧憬未知的心。
孫菀沒有預感錯,卓臨城帶她去的果然不是什麽好地方。
孫菀望而卻步地站在一家酒吧門外,“幹嗎帶我來泡吧。”
“我大學時最喜歡的一支瑞典樂隊來這裏演出,僅此一場,我不想錯過。我猜你應該也感興趣,順道帶你來看看。”卓臨城脫去大衣,露出裏面的黑襯衫。熨帖的黑色襯衫,襯得他的身材秀颀飽滿,透出濃濃的成熟男人的味道。孫菀看着這樣的他,忽然又有些陌生,一時有點怔忪。
“走吧,演出快開始了。”
孫菀猶自愣怔,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居然和他走得這麽近了:跟他一起吃飯、去他父母家、主動給他打電話、跟他一起泡吧,熟稔得真像是多年的老友。她無措地想,他們的關系不該是這樣親密的,她是不是越界了?
“卓臨城,我有點認生了。”孫菀低下頭,茫然地說,“我怎麽忽然之間就和你這麽熟了。”
卓臨城笑了,微微上翹的下巴露出好看的弧度,“孫菀,人和人的感情本來就是忽然之間的事。”
孫菀抿唇想了一下,覺得有道理,輕輕點了點頭。
卓臨城見她仍心有顧忌,正色補了一句說:“一會兒你叫厲娅帶幾個朋友過來。”
聽他這樣說,孫菀遂放下心來,跟他往酒吧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