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有漢一朝,逢五逢十是群臣朝見的日子。也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大朝”。

雖然平日裏的朝會在劉據的各種裝癡扮呆的行為中都賴過去了。可是每個月的十五和三十號依舊的早早起來參加大朝會。這是劉據父子二人相互妥協的結果。而對于這種情況,劉據雖然依舊有些忐忑,可是心中卻明白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畢竟劉徹乃是當今天子。天子就必然金口玉言,千金一諾。雖然下旨讓太子臨朝的旨意幾乎受到了所有朝臣包括劉據這個當事人的反對。可是既然聖旨已下,衆人就不得不接受這個結果。否則就是忤逆,就是造反。

而劉徹當初下旨讓太子臨朝的動機也是好的。在這種劉徹好心辦了壞事的情況下,劉據也不好求全責備。畢竟劉徹是當今天子。他有心對你示好,并且已經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這一點。所以被推到風口浪尖處的劉據也就無法在開口多話,否則會被認為是“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真要是給人留下了這種印象,必定不是好事。

所以萬般無奈之下的劉據只好親自找到劉徹試圖表明自己的意願——當然這是私下的。而劉據僅僅只用一句話就說服了向來是剛愎自用,一意孤行的劉徹。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簡單的一句話,每日必上的朝會就變成了每月僅有兩次的大朝。目的也只是變成熟悉朝政,所以雖然依舊有些時候尚早,可這種解釋卻在包括國舅在內的衆位大臣的承受能力以內了。畢竟太子乃是一國儲君,雖然今年只有十一歲,可是已經當了四年的太子,熟悉一下朝政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種事情要是還會反對,恐怕其目的也是居心叵測了。

向來做事我行我素的漢武帝劉徹這次居然照顧到了劉據的看法,一來讓劉據感到有些欣慰。至少最近幾個月的溝通努力沒有白費。二來也是讓朝廷的衆位大臣再一次感受到了太子在陛下心中的與衆不同。這等的恩寵,這樣的聖心……看來太子的地位到目前為止依舊是非常穩固的。這種認知讓某些暗中有動作的人小心謹慎了不少。

只是後一種好處是劉據沒有想到的。

當劉據走到建章宮外的時候,已經有很多大臣在殿外三三兩兩的等候了。劉據看着寒風中瑟縮不已的衆位臣工,心下有些感慨。為人臣子也是不容易啊!這麽早就起來了,恐怕連飯都還沒吃上呢!

想到後世一句很經典的話——起得比雞早,睡得比“妓”遲,吃得比狗差。一時間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來。

“太子殿下,笑什麽呢?”劉據聞言,趕緊收住笑意。回首望去,卻是自己那被封為大司馬的舅舅,衛青。只是身旁還跟着一個年紀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相貌俊朗,目若朗星。氣質凜然。周身散發出猶如實質的氣壓。注意到劉據的視線,青年目光看過來。劉據霎時間有種被倆道劍芒刺穿的感覺。如此的鋒芒畢露,沒有別人,正是他那位“匈奴不滅,何以家為”的霍去病表哥。

看到霍去病的風采,劉據有些慨然。似乎漢武帝的時代就是一個青年人展露鋒芒的舞臺。不論是前期的衛青之後的霍去病甚至更晚一些的霍光,包括那個以“娈佞”名揚天下的韓嫣,都是在青年時期就嶄露頭角的。這和那些皓首白鬓才得到一絲做官機會的人比起來,無疑要幸運很多。

“據兒……”正恍惚間,劉據聽到衛青的低聲召喚,有些詫異的看了看。舅舅衛青這人,雖然戰功赫赫,卻一向低調嚴謹。衆人面前從未呼過自己的名字,想來是用“太子殿下”的稱謂。今次怎麽……

“舅舅昨日聽說你和陛下一起去上林苑騎馬……你沒事吧!”最後一句話,聲音低的劉據都懷疑自己聽沒聽見。不過看着衛青溫厚表情下難以掩飾的關心,一股暖流從心裏流過,熨燙的內心十分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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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一點事情都沒有。”劉據笑着開口說道。是啊!他是一點事情都沒有,只不過別人他就不知道了。想着,有些幸災樂禍的朝禦史大夫王大人看去。

“太子殿下!”霍去病突然開口,聲音隐帶笑意。順便用目光掃了一下旁邊不停看過來的衆位大臣。被他看到的人都趕緊避開視線,似乎晚了就會被什麽東西咬到一樣。

劉據聞言,笑着看了一下一旁站立的衆位臣工。随即開口将矛頭指向霍去病。“我們英勇無敵,戰無不勝的骠騎将軍。曾經匈奴不滅何以家為的去病表哥。如今漠北之戰深入千裏,就連王庭主戰力都已經被你們打殘了。現如今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你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想到上輩子的記憶中霍去病一直到死都沒有娶親。不過好像卻有一個兒子叫“霍嬗”。立時間眼神詭異起來。

而霍去病卻是有些詫異的看着自己這個太子表弟。他知道這個身為太子的弟弟很是崇拜自己,不過卻從來沒有這麽親近過。少有的幾次見面也都是謹守禮儀,不溫不火的,要不是舅舅透露,他還以為這個小太子很讨厭自己呢!畢竟太子殿下厭戰的情緒整個朝廷都知道。幾乎一年時間沒有見過面,這次一見,似乎真像外界傳言的,變了不少。不過他那個詭異的眼神是怎麽回事?好像抓到了自己的把柄一樣。還沒等霍去病開口詢問,一道細細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太子殿下,陛下招您去偏殿!”劉徹身邊的小舍人谄媚的笑道。

劉據只好笑着對衛青二人說道:“等下了朝再聊!“然後跟着舍人去了偏殿。

劉據進了偏殿的時候,裏面還沒有人。只是茶幾上擺着幾碟小點心還有一碗冒着熱氣的茶湯。劉據早上起的很早還沒來得及吃東西。看見茶幾上的吃喝一時間腹鳴不已。旋即跪坐在幾前吃了幾口。等到吃完又休息了片刻,劉徹才走進偏殿。劉據趕忙起身迎道:“拜見父皇。”

劉徹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多禮。然後上前看了看茶幾上的糕點,有些不滿的說道:“據兒,你怎麽沒用啊!是不合口味嗎?”衛子夫明明和朕說這是據兒最喜歡的糕點啊!

“不是的,父皇!兒臣已經用過了。”劉據連忙澄清,這種事情無關緊要,沒必要因為這種事情和劉徹起了嫌隙。

“是嗎?”劉徹聞言上前仔細看了看,果然糕點有被動過的痕跡。茶湯也比之前淺了一些。确認劉據沒有說謊的劉徹回頭仔細打量一些劉據依舊消瘦不堪的身體。十一二歲的少年看起來就好像八九歲一樣。更加不滿的說道:“據兒,你應該多吃一些,不然是長不高的!”

“……”-_-|||劉據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語言來回應劉徹的埋怨了。不過看着劉徹目光定定,等着回話的樣子。劉據還是勉強開口說道:“父皇說的是,兒臣謹記。”

“好!喜歡吃什麽就吩咐下去。別怕麻煩。若是司膳房做出的東西連大漢太子都吃不下去,那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說完這句殺氣騰騰的話,劉徹就轉身進了正殿。

劉據無話可說,也跟着劉徹後面走了進去。

待劉徹坐定之後。太緊宣衆位大臣觐見。衆位大臣魚貫而入。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之後山呼萬歲。得到劉徹的允許後才起身跪坐在兩旁。文左武右。而劉據由于太子的身份,跪坐于漢武帝劉徹的下首。

由于漠北之戰剛剛結束的關系。朝廷裏的氣氛依舊是激昂一片。等到衆位大臣依次歌功頌德之後,正事才慢慢提了上來。

主要的還是鹽鐵專賣政策。大農丞孔僅率先進言道:“山海,天地之臧,宜屬少府,陛下弗私,以屬大農佐賦。願募民自給費,因官器作鬻鹽,官與牢盆。浮食奇民欲擅斡山海之貨,以致富羨,役利細民。其沮事之議,不可勝聽。敢私鑄鐵器鬻鹽者,钛左趾,沒入其器物。郡不出鐵者,置小鐵官,使屬在所縣。”

看着孔僅興致勃勃意氣風發的樣子,劉據記得這次鹽鐵專賣的推行在短期內十分見效,積累了大量的財富。不過後期卻以為地方上實行的官員素質低下,自行其事,從中漁利。造成了相反的效果。這也使得一些人用“與民争利”的借口攻讦這項政策。

“據兒,鹽鐵專賣一事你也跟進了不少。有何想法,不妨當衆說說。”劉徹笑着對劉據說道。他倒是不擔心劉據言之無物。畢竟跟着讨論了這麽多天,再不濟照搬孔僅的奏疏也是可以的。其他人也明白劉徹這是有意給太子樹立威信,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眼神不斷瞄向孔僅與東郭鹹陽二人。

劉據聽到劉徹的問話,卻沒有想的太多。只是簡單的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兒臣以為,孔大人和東郭大人提出的鹽鐵專賣一策,有益于我大漢朝政。”

此話一出,下面衆位大臣心下一松,從劉據的态度大概也能猜測出劉徹的意向了。不過對于劉據的話,卻是漫不經心的聽着。認為一個十一歲的太子能懂得什麽?不過是人雲亦雲罷了。有些老臣還趁着劉據說話的功夫閉目養神,養精蓄銳。順便整理一下思緒,也好之後做反駁之語。

卻聽劉據繼續說道:“……兒臣以為,鹽鐵專賣的政策很必要。一方面可以充盈國庫,同時也能保證邊防的軍饷內需。正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邊塞将士浴血沙場,保證了我大漢子民耕者有其田,商人南來北往,互通有無,不用擔心敵人的屠刀揮到頭上。所以兒臣認為,安全無憂的商人回饋國家以金錢是很正常的。并且鐵是鑄造兵器的重要原料。為天下所大用。一旦落入居心叵測人之手,易成奸僞之業,對朝廷的長治久安十分不利。所以兒臣以為必須由朝廷控制掌握。同時,鹽鐵官營,朝廷的實力一定比民間散戶的能力要大,制式生産也有利于新制鐵器的推廣。”

劉據說道這裏,喘了口氣。同時也觀察了一下衆位大臣的表情。然後繼續說道。“當然,鹽鐵專賣之後一定要抓緊質量的問題,同時嚴格監察各個地方實行的官員,以免出現漁獲百姓,與民争利的情況。”

言盡于此,算是基本圓滿了。既說出了鹽鐵專賣的必要之處,也點出了推行政策的隐患。劉據擡頭看着劉徹有些驚訝卻十分滿意的樣子,心下安然。只是一心關注着劉徹态度的太子殿下沒有覺察到,身後一道投注過來的複雜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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