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顧想珑從沈肅的懷裏站出來,緩了一口氣,道謝:“多謝殿下,我險些摔了。”
少卿押着撞人的衙役上來道歉:“小娘子恕罪,殿下恕罪,某等行事不周,驚擾了小娘子。”
“少卿不必自責,意外而已。”顧想珑擺擺手,借着機會詢問道:“這些可是會仙居的主家仆從?怎麽如此?”
沈肅也冷眼看去。
少卿吞了吞唾沫,低頭回道:“不敢瞞殿下,今日查出夾帶的糕點乃是出自會仙居,宋大人便派人去搜查會仙居,不料晨間會仙居忽然起了大火。會仙居主家及仆從一共十三人,除了下落不明的田氏,全燒死在大火中,屍首都在此了。”
範延在一旁嘲笑:“這都燒了,大人怕是沒了證據證實究竟誰在會仙居買過糕,我瞧着不如再把剩下那片人也打了?”
少卿袖手擦了擦汗,尬笑着:“範大郎說笑了,某等自當認真查驗,找出其他的證據。”
“既如此,本王就等大理寺查出一個公正清明。”沈肅說罷便帶顧想珑與範延離開了。
三人出了大理寺,沒有立時回宮,而是取道丘門大街的大興茶館。本來是範延糾纏沈肅要敘舊,顧想珑就乘機提出去自家茶坊飲茶,她也有機會見見崔姑姑。
茶坊雅間中,範延掀起的拈起一塊茶糕,嫌棄道:“弟妹,不是我說,你這家的茶糕做得也忒……平常了一些。”話裏一停頓,他覺得自己還是給顧七娘留面子了。
缺不了這茶糕被沈肅連手拍落:“不喜歡就別吃,吃個糕還挑三揀四。”
範延睜大了眼睛,愣是沒有在小娘子面前揭他的短。若論對甜糕的挑剔,這京都裏他秦王殿下若稱第二,就無人敢稱第一了吧。十七郎真是被美色蒙蔽了雙眼……
沈肅又道:“還有,顧七娘與我并無男女之情,你嘴巴放尊重些。”
範延再睜大眼睛,距離目眦欲裂只差一點了。
顧想珑不參與他們鬥嘴,起身行了一禮告饒:“兩位郎君在此且歇息一番,我與掌櫃有些話要說。招待不周,範大郎喜歡哪家糕點,我吩咐小厮去買來。”
範延還真的點菜:“那使人去熙春樓打兩壺劍南燒春,再去小河子橋舒家買兩屜梅花包子……”
Advertisement
沒點完又被武力打斷,沈肅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對顧想珑說:“糕點就好,你自去休要理會這厮,我與他在此說事。”
顧想珑屈身告辭後就離開了雅間,出去以後就找了杜掌櫃交代他使人去置買範延點的吃食,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那家的梅花包子如此好吃麽?”聽範延的口氣該是有名的小食,怎麽她從來沒有聽過。
杜掌櫃的神色有一瞬的複雜,道:“豬肉包子,郎君們用着喜歡,小娘子吃着就嫌膩了,故而小娘子未曾聽聞。某這就使人去買,小娘子請去後院,崔姑姑已經到了。”
顧想珑被杜掌櫃說服了,這肉包子确實不像是能在小娘子中風靡的。她點點頭,便往後院去見崔姑姑。
崔姑姑一接到杜掌櫃的消息便趕來了,此時也才到,一見顧想珑便露出一副不負使命的得意表情。看起來像是藏了一肚子的消息,卻還故意矜持了一會,拉着顧想珑的手從皇宮的吃食問到徐琏沁有沒有欺負她們,偏就是不開口說韓國公。
“好姑姑,你快告訴我吧,都查到了些什麽。”
崔姑姑聽了這句才算是真正滿足了,開始說起消息:“小娘子怎麽料到韓國公與舞弊案有關的?老婆子這些日子派小子在韓國公府長街上蹲着,連着兩晚牛禦史都到他府上去,談到近三更天才離府。”
牛禦史?
顧想珑皺起了眉頭,牛禦史正是連日帶頭奏本彈劾鄭氏及吳王貪墨貢院修繕款、涉嫌舞弊之人,原來他背後之人是韓國公麽?可今日朝上韓國公卻出言維護吳王。
“不曾聽聞韓國公與牛禦史是莫逆之交。”顧想珑問道。
“可說呢,也不是親戚。但這樣看,兩人或許從前交往低調。”崔姑姑還在繼續:“老婆子也奇怪,于是就叫小子順着牛禦史這條線繼續打探,小娘子猜如何?”
她自問自答:“前些日子,就小娘子與三娘子外出去會仙居那日,韓國公與牛禦史也在會仙居飲宴,席上還請了三位寒門舉子,其中一位嶺南的魏郎君正被押在大理寺中。”
顧想珑猜測:“韓國公和牛禦史……是要救魏郎君?”可這說不通,将舞弊的主使按在鄭氏和吳王頭上,并不能洗脫魏郎君的嫌疑。
“那嶺南蠻荒窮酸,魏郎君今歲才進京,韓國公與他既不是同鄉,也非舊識,做什麽要從大獄裏撈他?這舞弊可以個大案子喲。”
“姑姑說的是。”顧想珑拉住她的手,“或許不是韓國公要幫他,是牛禦史要幫他。這三位定有些不為人知的交集,姑姑幫我細查查。在外跑腿的都是姑姑家的小子找的,姑姑有此佳兒,将來到茶坊裏幫我替杜掌櫃辦事可好?”
“那小子成日街上閑逛,就愛打聽事情,老婆子擔心杜掌櫃嫌他坐不住喲。”崔姑姑話裏推脫,嘴上的笑卻都掩不住了,“小娘子的事情,老婆子無論如何也會打探清楚的。”
“對了姑姑,”顧想珑想起另外一件事,“你可知道,為什麽京中人人私下都管秦王殿下叫小閻王?”
此時前緣雅間,小閻王正在和好友吃梅花包子。
這小河子橋舒家的梅花包子出了名的皮薄,放在屜籠中潔白通透如汝窯燒的白瓷,範延一手拈一個就往嘴裏塞,一連吃了一屜才空下嘴指責好友:“十七,你變了,你和弟妹待在一處怎得變成這樣娘們兮兮的?”
“都說了別亂叫,她與薛三郎乃是青梅竹馬。”沈肅糾正道。
範延見他說得認真,“啊”了一聲,半天張着嘴沒把包子往裏塞。愣了片刻,才轉移話題來緩解尴尬:“那你、那你前面怎麽還掉書袋起來?”
說起這個他就來氣,明明一起說好做纨绔這人卻自己偷偷背了書。範延的聲調都拔高了:“你前面在大理寺說什麽一曰明慎以什麽二曰哀什麽三曰什麽的,你偷偷去國子監了?”
沈肅吃着茶糕,不在意假裝心碎的好友,心中想的是另外的事情。範大确實提醒他,自己這輩子是該早些把軍師請出山來。上輩子只曉得玩樂,還是後來領兵打仗的時候看了幾本兵書,又聽軍師講了些經史,才明白“三慮”這些彎彎繞繞的話。如今他所求不只是抵禦外敵,還要在朝中與人争鬥一番,是得要一個參謀。
如今他身邊之人皆是範大之流,薛恒能否拉攏也未确定,顧七娘雖然聰慧,可是個早晚要嫁與他人的小娘子……還是得去把軍師請出山來。
沈肅心中打定主意,回頭看向倒在桌上的範延,嫌棄好友道:“範大,你也該多讀書了。”
範延捂着心口,包子都沒心情吃了。
顧想珑與沈肅回宮的時候已近黃昏,沈肅親自送她去漱玉殿,兩人行在夕陽照下的宮道中。她心裏想着前面崔姑姑在茶坊說的話,一路上忍不住偷偷打量身側的人。
他今年似乎還未十八,身量卻很高,自己才不過到他的肩膀。許是善于弓馬騎射的緣故,雖然身姿還是少年的單薄,但是瞧着卻是隐隐蓄藏着待發的力量,像是蓄勢待發的獵豹,又或是收于劍鞘中的利刃。
“……秦王殿下啊,三年前他還未滿十五歲,某日騎馬過長街,就在這丘門街上,當街打死了崔家二房的嫡子。那血濺了一地,旁邊的攤子招幡上都是,崔家小郎當場就沒氣了。打那以後,這小閻王的名號就叫起來了。”
“那、那他為什麽打人?”
“那崔小郎也不是什麽好人,成日欺男霸女的,很是給家中丢臉。至于具體是為什麽……崔家沒報官,大理寺也不敢判,大家只管叫名號,倒不怎麽議論緣由。”
“我瞧着秦王殿下兇是兇,卻不是會無緣無故打殺別人的。”
他看起來不像是那樣的人呀。
“你看我作甚麽?”沈肅見顧七娘偷看自己一路了,而且還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他實在別扭。
顧想珑被他問得一瑟,挂起笑來,低聲道:“殿下,你今日在獄中可有見到一位嶺南來的魏郎君?我忽然想起,我們在會仙居相遇那日,我也見到了這位魏郎君與韓國公、牛禦史。”
沈肅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她剛剛心中不是在想這件事。不過還是記下來了:“韓國公漢中出身,怎麽認識嶺南人?我使人去查查。”
作者有話要說: 顧想珑現在對沈肅是帶牢了“大善人”濾鏡。